07
天黑之前，卢西恩离开了吸血鬼的城堡。 找到拉兹和狼群并不难，这个忠诚的大块头都要急疯了，听到首领的狼嚎，就立刻赶了过来。 维克多复活的消息在狼群内迅速引起波澜——这里的每一头狼都恨透了这个人和他的种族。除了拉兹以外，没有狼真的在乎卢西恩之前的小半个月都去做了什么，但他带来了能再一次闯进吸血鬼领地屠杀的机会，这让狼群陷入了极度的兴奋之中。 按照离开房间前与奥黛丽定下的计划，卢西恩带着所有能够变身的族人——他的后代们，在天亮之前小心地靠近了城堡。他能通过手腕上紧贴着皮肤的水晶珠感受到奥黛丽的位置：她离开了塔楼里的房间、她去了马棚、她靠近了城堡的大门。 黑铁的大门缓缓放下，狼人敏锐的听觉告诉他门内发生了无声的打斗。然后一匹马被放了出来。 这是他们定好的暗号。卢西恩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带着他们一齐沿着墙根溜进大门。 “这简直是老鼠的作风。”一个新生不久的狼人在队伍里低声抱怨：“鬼鬼祟祟、苟且偷生，算什么狼？” “如果你是觉得被银枪射穿、像块兽皮旗一样被钉在城墙上，就是狼人作风，你等下有很多这样的机会！”卢西恩动作敏捷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压低声音警告道：“但你要是想活着去多杀掉几个吸血鬼，现在就他妈给我闭上嘴！” 狼群队伍里不再有抱怨声。卢西恩走在最前面，熟练地将通往城墙上的楼梯口的吸血鬼一刀抹喉。 狼人们沿着墙根的阴影一拥而上，在城墙上的吸血鬼守卫中大肆屠杀。而卢西恩则跃上一旁的塔尖，仰天发出渗人的狼嚎。奥黛丽落到了他的身边。 回应他的嚎叫声在城堡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威廉的后代们从森林里奔涌而出，毫不费力地跃上墙头。 卢西恩的狼嚎声惊动了主城堡里的人，一扇彩窗被用力推开，维克多那张写满震怒的方脸出现在窗口，几乎整个城堡内都能听到他愤怒的咆哮声。 “是谁！他妈的！把卢西恩放进来的？！！” 卢西恩拉住奥黛丽的手，将她从一只狼人面前拖开，带着警告意味地瞪了过去。那只狼人楞了一下，转头奔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吸血鬼。 “我们走。”卢西恩拉着她跃下尖塔，将她带到最合适遇见维克多的地方，又回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颜色：“还有不到半小时破晓。” 奥黛丽朝他点了点头，从窗子跳了进去。卢西恩在不远处的房檐上跟着她，看着她转过一条走廊，果然遇上了怒气冲天的维克多。 “奥黛丽！”维克多朗声喊住了她。 奥黛丽深吸一口气，一副日常的状态停下脚步，走向维克多面前：“Yes，my Lord？”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城堡里会有狼人？”维克多怒吼着，刚刚复苏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有些咳嗽，“你和你的护卫队到底在干什么？” “我的护卫队在昨天的巡逻中牺牲了，Lord。”奥黛丽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是她亲自杀了那些队员，“今天不是我当班，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维克多咳嗽了两声，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或是骂些什么，却顿住：“不对，奥黛丽。不对。你为什么这么冷静？这是你第一次遭遇狼人袭城，你不该这么冷静。” 他喃喃嘀咕着，突然恍悟般愣住：“因为这是你干的，对不对？那些狼人是你放进来的！” “还没老到痴呆么，维克多。”一个让他熟悉又痛恨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还一直担心你已经老掉牙了。” 维克多猛地回头，卢西恩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果然是你。” “死亡的感觉如何？”卢西恩转了转手中的剑，挑衅地笑道：“我猜，你不会喜欢再死一次。不过要让你失望了，因为——” 他挥起长剑，朝维克多砍了过去：“——我喜欢！” 维克多连忙抬起手中的剑抵挡，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还能再杀我第二次？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突然闷哼着向前趔趄了一下。回过头，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后腰里。 “不要轻敌，维克多。”握着匕首的奥黛丽朝他露出挑衅的微笑。 再一次的背叛使维克多暴怒。他爆发出极可怕的力量，将前后两人震飞出去，反手拔下了腰上的匕首。 重生会使吸血鬼的力量翻倍。他腰上的伤后rou眼可见地迅速愈合。奥黛丽在空中翻了个身，抓起地上的匕首再次冲了上去，却被他抓住脖子，摔到了走廊另一端的窗外。 卢西恩没有她那么灵活，他摔在墙上，撞碎了一只花瓶下面的底座。但这让他找到了机会，再次挥起长剑，攻向维克多的身后。 维克多转身挡住。二人再次如同上个世纪的那一场一样缠斗。维克多穿着护具，身形更小又几乎赤裸着身体的卢西恩不占优势，在维克多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一直被他逼到破碎的窗边。 卢西恩身上的伤口已经几乎来不及自愈。他悬在窗口，玻璃碎片划破他的背，他几乎徒劳地用手中的剑抵挡着。 “你以为你能赢？”维克多的眼睛散发着疯狂的荧光，几乎沉浸于凌虐的快感般，不断用手里的利刃，在狼人身上划出更多深可见骨的伤口：“你只不过是一头低贱的、肮脏的、野兽。” 维克多发狂似的挥舞着银剑，卢西恩的痛苦闷哼让他失去理智：“因我的恩惠而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是我给的你这条命！你以为你能赢我两次？” “你怎么就确定...”卢西恩抹掉嘴角的血，近乎诡异地看向他：“我没有别的办法？” 维克多楞了一下，狼人过于疯狂的眼神让他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卢西恩没有反击！作为曾杀过自己一次的狼王，他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抵挡和反击！ 可此时意识到这或许是陷阱显然已经晚了。天边已然破晓，卢西恩拼死一搏般地扑向他，即使他举起手里的长剑抵挡。 锋利的银刃刺穿了卢西恩的身体。卢西恩却抓住他的衣领，带着他一起向窗外倒去！ 半空中，维克多拼力将重伤的卢西恩踹掉，在落入阳光范围之前，伸手抓住不远处的旗杆。他看着狼人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忍不住发出胜利的大笑。 “现在笑，是不是太早了？” 一个声音出现在头顶，维克多猛地抬头，看到一只巨大的蝙蝠正以一个诡异的倒吊姿势悬在他头顶的墙壁上。 “我等你很久了。” 蝙蝠如同一颗子弹一样朝他飞射而来，维克多已无退路，被它用尖利的爪子抓起。他们在半空中翻滚着，落到阴阳交界的草地上。 “别发疯了！蠢货！”维克多利用地面上的优势，拼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蝙蝠的双翼，恶狠狠地咒骂道：“你也是吸血鬼，你也会死的！” “是吗？不如我们来试一试！”奥黛丽愤怒地吼着，变回人形，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缠住维克多，拼命朝着阳光的方向翻滚。 “不！！！！” 维克多发出一声怒吼和惨叫。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毫发无伤的奥黛丽，自己却在阳光的灼烧下化作灰烬。 “卢西恩！” 奥黛丽从维克多的灰烬中缓过神，立刻手脚发软地爬起来，朝着卢西恩坠下的地方跑去。 卢西恩仰面倒在地上，脸色灰白、双眼无神地望着刚刚他们缠斗的方向。贯穿腹部的银刃让他无法自愈也无法变身，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卢西恩！”奥黛丽几乎失声地尖叫道，她用力将银刃拔出，用手按住他不断涌血的伤口，另一只手不断拍打着他的侧脸：“醒一醒！自愈！用你自愈的力量！你不能死！你快点给我醒一醒！” 就这样，在她越来越沙哑的喊叫声中，过了不知多久。城堡里的战斗声与狼嚎已经消失，越来越多的狼人聚集到他们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祖先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 一个大块头的黑人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奥黛丽的肩膀。她却没有理会，仍旧看似徒劳地呼唤着卢西恩的名字。 太阳很快高高地悬了起来，炽热的紫外线烫得她的背生疼。她却不准备离开。她恍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卢西恩就这样死了，那她希望自己可以死在他的身边。 又不知过了多久，奥黛丽感觉皮肤上的烧灼感越来越强，她终于放弃了呼唤，将头靠向卢西恩的胸口。 一滴血从她脖颈处的伤口滴落，顺着卢西恩的身体，滑落进他的伤口中。 “呃。” 身下的身体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奥黛丽猛地抬起头，再次抚上卢西恩的侧脸：“卢西恩？是你醒了吗？” “去...”那双黑色的眼睛逐渐恢复了一些光彩，干裂的唇微微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去...阴影...下，你...会...死的。” 拉兹听到了他的命令，抓着奥黛丽的肩膀将她拉了起来，一把推到了墙根下的阴影里，然后蹲到卢西恩身边检查他的伤势。 他失血过多，多处内脏被银刃划开过久。银元素侵入内脏和血液，按理来讲他早就没救了，但离奇的是他仍旧活了过来，脏器和表皮的破损也正在缓慢愈合。 卢西恩猜，是当时奥黛丽留在他体内的毒素替他抵御了银的致命伤害。但他没有说，他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缓慢地转过头，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她。 她几乎被狼群包围，却仰着下巴、强撑着不想表现出恐惧。他又想起了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时感受到的情绪。 奥黛丽准备和他死在一起。如果他没有复活的话，她打算殉情。 “殉情”。这是一个很让人不知如何处理的词。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狼群的战后清点在入夜前结束。吸血鬼的死伤远比狼人严重很多，但他们不打算乘胜追击——两方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但威廉的后代们脱离了控制，月亮出来后它们会不分敌我地攻击。夜里再战难猜胜负。 卢西恩让那群野狼回了森林。他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失血过多让他仍旧非常虚弱。拉兹不顾他反对，将他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这没什么丢脸的。”拉兹用他特有的奇怪的嗓音说道：“天黑之后被吸血鬼追杀到屁滚尿流才叫丢脸。” 卢西恩无言反驳，只能靠到他令人羡慕的胸肌上，像一只新生的小狼一样被他抱着。 “你的吸血鬼朋友一直跟在后面，你知道吗？”离开城堡后，拉兹突然开口：“她算你的什么？女朋友？情人？新的伴侣？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跟她在一起，我闻得到。” “不是。”卢西恩反驳道：“我只有索尼娅。她只是一个盟友，杀维克多的盟友。” “她听到这个可要伤心了。”拉兹闷声笑道，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需要我派人把她赶走吗？没有名分，狼群可不会接受她。现在伤心离开，总比到了狼群之后，被那群小子撕碎了强。” 卢西恩没有说话。 走进森林的时候，他让拉兹把他放了下去，无论再怎么虚弱，狼王都不该被人抱回族群。 翻过花岗岩围墙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带着兜帽的身影仍旧跟在队伍后面不远处。 卢西恩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朝她伸出手： “奥黛丽，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