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婚姻、牢笼
25.婚姻、牢笼
白清泠刚出泳池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澡,回到房间之后便拿起了平板电脑,接着画自己之前的图纸。 旗袍的定制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花纹的刺绣也并不是由白清泠完成,而是她定下图案后,送到绣娘那边绣好,再把布料取回来,到她这边组装。 只是其中款式选新中式还是古典中式,纹样要如何走,走明纹还是暗纹,纽扣是梅花扣还是琵琶扣,刺绣怎么体现出层次感,以及如何搭配色彩才能与其主人的气质匹配,这些才是白清泠需要思考的事情,所以整个定制工作中,她主要负责的就是画图这一环节,至于布料的剪裁和组装,比起设计的工作量来说,已经算是不值一提。 当下,她准备先把李夫人前阵子下单的那条旗袍先赶个设计图出来,下次去李家登门拜访好歹能让人家母女俩都能有所收获,不至于一个试着一个就单纯地陪着。 正画着,门铃忽然响了,白清泠问了声是谁,门外传来唐蕊有气无力地声音:“表嫂,是我……” 她打开门,就看唐蕊手上拎着满满两大袋啤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跟天骄吵架了,表嫂你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这对小情侣,一天之间上演一整出悲欢离合。 白清泠有些无奈,但又看唐蕊眼眶红彤彤的,估计是刚自己躲起来哭了一场,便心软道:“那我让客房服务送点菜过来,不要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表嫂你真好!”唐蕊一听,直接眼泪就掉下来了,哼哼唧唧地进了门,就开始口齿不清地控诉:“表嫂,刚才我们俩吵了半天,我说我不想跟他订婚了,他就求我说不要,我问他是不想失去我,还是不想失去我家的资源,他居然犹豫了一下,才说是不想失去我……” 白清泠还记得昨天他们在庙里散步的时候,唐蕊分析起她的事情来,那可是清晰准确,头头是道。 果然道理这种东西,只适用于别人,不适用于自己。 她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要了点下酒的小菜,唐蕊忙着掉眼泪也没听清她要了什么,等送来的时候才知道,其中有一盘糖拌番茄。 糖拌番茄比起下酒,更多是当个甜品或零食,但当下她早就哭得口干舌燥,苦涩的啤酒反复灌进喉咙,让她更加渴望一些酸甜多汁的食物。 “这个还挺好吃的。”白清泠先拿筷子尝了一口,才推到唐蕊面前,“你尝尝看,很甜。” 唐蕊吸着鼻子吃了一口,酸甜的番茄糖水一下在她口中迸溅开,让她有一瞬间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哭。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唐蕊很快又想起来,情绪却在不知不觉间与刚才产生了断层,在擦干眼泪后,情绪也从激动转为低落:“表嫂,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感情永远都是第二位的……” 唐蕊这话说出来,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也只是想听白清泠说一些“不是啦”、“没这回事”之类,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但白清泠却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唐蕊,你说你有钱又年轻,为什么要那么早走进婚姻呢?” 她仍旧温和,语气措辞都拥有着远超普通人的,让人心定的力量,“你可以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开个店,或者学学做生意,帮家里管个项目什么的。” 闻言,唐蕊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只剩含着糖渍番茄的腮帮子一鼓一鼓,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可是表嫂,你不也是吗……我听说你好像是大学刚毕业就和璟明表哥结婚了。” 大学刚毕业。 这五个字对白清泠来说,明明没过去两年,却已经变得有点遥远。 那时候的她,陷落在那场梦幻的爱情童话当中,真要说起来,因为自己的背景远不如唐蕊,应该比她还要更惴惴不安过吧。 难怪她看唐蕊,会觉得合眼缘。 白清泠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是,我好像最没资格说这种话。” “那表嫂,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呢,我一开始只是想闹脾气,让他哄哄我而已……”三言两句下来,唐蕊的情绪开始退潮,“我刚跟他说了好多过分的话,他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不会的。” 这种事情,白清泠见得多了,也知道劝人得点到为止。她朝唐蕊温柔地笑笑,“我猜,他应该今明两天就会来哄你了。” 白清泠猜得很准,当晚她洗漱完正准备休息,微信上就收到了唐蕊的好友请求,顺便跟她报喜说,已经跟蔺天骄和好了。 她回了个恭喜,唐蕊那边却似乎还有话想说,聊天界面上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半晌,才终于冒出第一个白色气泡。 糖心心心:嫂子,今天下午跟你短暂地聊了会天,我感觉你对结婚这件事,好像也并没有很向往 糖心心心:你是真的因为爱璟明表哥,才不想再嫁的吗? 白清泠看着唐蕊发来的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想打字,但许久,还是按下了锁屏键,没有回复。 与此同时,林青山夫妇的房间里,两对夫妻吃过晚饭就又上了牌桌。 几个人打了几轮,也有点累了,便放缓了出牌的节奏,边打边聊起了蔺天骄和唐蕊的婚事,讲了没几句,蔺承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姐,我前阵子就想问来着,现在白清泠在你们家,是个什么身份啊?” 毕竟林璟明从出事到现在也四个多月了,按道理白清泠早就应该是自由人了。 闻言,林青山率先哼笑了一声:“什么身份也没有,她就是用顺手了,手里抓着人家的把柄,不想放人家走。” “这怎么叫把柄呢,你这人说话真是难听。”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尤其还是娘家人,蔺书琴相当放松,说话也随意了不少,“本来就是的嘛,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结个婚就什么都有了,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命运给你的所有礼物,早就在无形之中标好了价格。” 蔺承的妻子叫方兰,对当时林璟明和白清泠结婚这件事也就只知道个结果。她看着林青山和蔺承听完蔺书琴的话都跟着笑,作为桌上唯一的不知情人,很想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便看向丈夫:“老蔺,什么意思啊?” “是这样的,阿璟在婚前,名下其实是没有任何财产的,房和车还有股权,全都在我姐手里捏着。”蔺承笑着向妻子解释道:“我姐说,等他结婚的时候再一起交给他,但后来这不是娶了白清泠嘛,她又开始担心白清泠是冲着钱来的,就跟阿璟说再观察两年。” “后来阿璟不是有一些需要花销的地方嘛,又是给她买车,又是开店的……”蔺书琴显然对自己这一计相当得意,从弟弟那接过话头,眉飞色舞地说:“我想着这才刚结婚没多久,就让阿璟跟我打了个借条,用从我这里借的钱,去满足她的开支。” 向蔺书琴借钱? “这是干嘛,你儿子和儿媳花点钱,还打什么借条啊?” 方兰还没消化这前因后果,就听蔺书琴轻慢地勾了勾嘴角,带着些嘲弄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接着说: “那区别可大了,如果直接送,在法律层面上是赠与,借条可是借款……” 换句话说,后者是要还的。 方兰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房间的空调有点冷,回头看了眼,才发现因为蔺书琴怕冷,空调早就关了。 “当然了,我们也不是故意坑她,毕竟阿璟对她也是真的有感情,所以只要她老老实实地做我们林家的儿媳妇,我当然是这辈子都不会向她要这笔钱的,只是人心隔肚皮嘛,我们也需要有点手段牵制她。” 所以林璟明一死,名下没有任何财产。 只有婚后向蔺书琴借钱的那张借据,像一座山般垮了下来。 白清泠还记得那应该是林璟明葬礼之前,当时蔺书琴住在医院里,她每天中午都会炖汤送过去。 那段时间天很冷,又经常下雨,每天路况都不好,白清泠到医院的时间很难固定,偶尔晚了点,蔺书琴就会不太高兴。 那天她路上正好遇到一场追尾车祸,被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得以脱身,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蔺书琴满脸阴沉地坐在病床上,好似已经抓住了她有二心的证据似的,把借据的事情摊开来,摆在了她面前。 “你既然已经嫁给了阿璟,你就一辈子都是林家的人,只要你继续老老实实地待在林家,这张借条我们就当不存在,你要动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想着还能再攀个高枝儿……先想想谁会要你这个带着一身债的二手货吧!” 耳畔响起蔺书琴仿佛恩赐般冷酷的声音,白清泠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夜色中深浅不一的轮廓的山峦间,远远地瞥着寺庙中大雄宝殿发出的金色佛光,眼前浮现出林璟明求婚那天跪在她面前说,会好好呵护她一辈子。 一辈子,倒也确实是一辈子。 佛性的金芒映上女人没有表情的脸,变成藏在葱郁苍翠中的一点危险的火星。 即便是死了,他也用林家这座奢华的陵墓,将她密不透风严严实实地锁在了里面。 困她一辈子。 关她一辈子。 恨不能将她带到地底下,打上林家的烙印,永生永世地囚禁。 白清泠拿上刚才客房服务送来的红酒和高脚杯,转身出了房间,按响了另一间客房的门铃。 对上镜片后深潭般的双眸,她微微弯起嘴角,酒店暖黄的顶灯落入她的水眸,涌动起摇曳的火光。 “小叔,有点睡不着,陪我喝一杯好不好?” 那就谁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