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跟我回家
接连两日,许华羡傍晚都会到访桃花楼,寻到玉满楼交予她赏钱。玉满楼知晓他必定是去找云离,而二人如此熟络,也无需她再引见,故而每次都是让许华羡独自上楼。许华羡呢,并没有真正去见云离的意思,他不过是做给玉满楼看,假装走上楼又趁她不注意下楼回府。后来四日,他干脆连桃花楼也不去了,而是称自己出了远门,叫下人去送赏钱。 他暗自叹息,当日同玉满楼谎编的借口倒真派上了用场。可他本是为了拖延时间和云离增进感情,待她心悦于己之后自愿同自己回去,现在倒好,他不仅无从知晓云离的心意,就连她的面都无法见到。而且,他本来盘算的是找个理由故意疏远云离几日,让她想念自己,对玉满楼那边则谎称出远门,几日之后便是小别胜新婚,轻轻松松得到云离的心,顺理成章迎她回许府的门,现在倒成了她有意疏远自己,将自己搅得心烦意乱、忐忑不安。 适泽在他旁边不合时宜地道破真相:“小公子这几日怎么不去找柳娘子了?是不是她三心二意?是不是她骗了你就不要你了?” 许华羡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每日就在后院里来回踱步,看看天空,再看看自己。他倒是希望适泽能给他出个主意,如何才能让柳韵织这个疯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永不悔改。 “适泽,你说,我怎么才能骗回来?” “小公子,你,这是要报复柳娘子?” 报复?好主意,千万别让自己逮着机会,否则,柳韵织,你就完蛋了! “你有何想法?”许华羡对适泽表示期待。 “我,我自是希望小公子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情爱之事,莫要强求。” 适泽果然还是那个小呆子,就不该期望他能帮自己想出办法。许华羡心想,已经七日了,月事想必早已过去,这女人难道还不想见他吗?当时那般如饥似渴,现在就如此能忍了?她就不怕饿坏了,渴死了? 云离等了一日,两日,三日,七日,癸水已过,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再将许华羡哄骗上门。没有许华羡,如若能出现别的男子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但奇怪的是,自从认识了他之后,便再也没有别的客人登门,再这样下去,靠这几分薄艺赚不到钱,她可能真的会被玉mama逼去出卖皮rou。如若真是这样,许华羡不要她,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念想了,就算是出卖皮rou又能如何?反正已然破了规矩,失了清白,若他不在意自己,自己又何必在意那些? 云离虽如此宽慰自己,但也免不了黯然神伤。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了这个厢房里,到处都是许华羡的影子,她触不到,也忘不掉。终于,她经不住这般伤神,这日夜里便叫卜籍从外头带了两坛酒来。她不喜白酒,太过干烈,但为了求醉还是强灌了几口,最后实在难以习惯,于是道:“阿籍,去后院偷几坛桃花酿来好不好,我想喝。”卜籍自是什么都依着她,于是又下楼去偷酒。 云离迫不及待拆开封纸,喝了一口道:“嗯,还是这个好喝。阿籍你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喝吧,我怕你喝不够,待会又要我去偷。”桃花酿并不容易醉人,她要是想用这个喝醉自己,那估计还得偷上好几次。 云离闻言心想,卜籍何时也会揶揄人了。 卜籍思考着,前几日暗中看见许府马车停在楼下,没停多久便离开了,后几日虽不再出现,但似乎有个看打扮像是许府下人的人每日都会前来。于是问道:“你打算就这样不再同他纠缠了?” 转眼间云离便喝光了一整坛桃花酿,已稍稍有些醉意。她眼里含泪,却笑着说道:“才不是呢。我会对他死缠烂打,死乞白赖地黏着他。他若一直不愿来找我,我便去找他。我不会让他就这么从我手里溜走……我既然已经招惹了他,哪有不负责任的道理。” “那,现下你要如何?” “现下……你去告诉他,就说我快死了,他欠的债再不还就没机会了。”云离说这话时,好似她真的就会这样死去般悲恸凄凉。 她起身走到衣柜前翻找了一番。“还有这个,一同给他。给你包好,别掉了。”云离将她与许华羡初次见面时穿的那件殷红抹胸寻了出来,用一张布包好之后交给卜籍。 卜籍掀开看了一眼,并无任何表情:“你确定,这个管用?” “死马当活马医。去吧阿籍,我等你回来。”云离将卜籍推到窗边,“走这个窗户,方便。” 卜籍再次飞檐走壁到了许府,这次他没有前去敲门,而是直接翻进了后院,在书房看到了许华羡的影子,便推门而入。 “许公子,云离托我将一物带给你。” 许华羡刚将书架腾空,正重新为书籍归位,闻言转过头。来人想必就是之前那位送信男子,云离口中的阿籍。长得倒是有棱有角,剑眉星目,是个美男。 “何物?”许华羡故作镇定。卜籍将包裹递给他。 许华羡接过包裹打开,乍一眼并未认出其正体,直到将这块红布拎起,看清楚了它的形状,便赶紧又塞了回去。柳,韵,织!她怎么能将如此私密的衣物随意送给一个男子?她怎么可以用如此低俗的手段试图勾起一个男人的欲望? “还有一张字条。” 许华羡颤抖地接过字条,上面写着:“吾将身死,债须两清。” “她真的要死了?”许华羡自打瞧见那块破布,已然魂不守舍,问出这个问题时显得一脸真挚。 “公子亲自前去一看便知。” 许华羡又看了一眼那张纸条,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瞧不得“债”这个字了。 “还请先行带路。”许华羡将包裹和字条收了起来,对卜籍说道。 卜籍与许华羡原路返回桃花楼。路上卜籍暗自感叹,许华羡轻功竟也不差。 云离厢房。二人跃窗而入。 卜籍一瞧,方才自己背上来的三坛桃花酿都空了。云离这是欲借酒撒泼办事?但他二人办事还需要她撒泼?他不解,还是先撤为上。 云离此时正趴在桌上,头都抬不起来。许华羡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的脑袋从两只胳膊里拔出来,看她面颊绯红,嘴唇莹润,但眉头紧锁,不,这样不好。 “柳韵织。”许华羡托着她的头,替她抚平眉心的褶皱。 “你怎知我叫柳韵织?”说起自己的姓名,云离声音如同对陌人一般冷漠。 看来还很清醒,还知道她是谁,还知道自己不应知晓她的名字。许华羡继续道:“同我回家,如何?” 云离睁开眼看着许华羡,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声音一秒变得软糯:“你和我亲亲,我便同你回家。” “只要亲亲?”许华羡感到疑惑不满,只是亲一下就愿意同别人回家、任别人处置了? “唔,还要睡睡。”云离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这还差不多。这才是她嘛。 “不许反悔。”许华羡眼神坚毅邪恶。 “嗯。”云离乖巧点头。 “口说无凭,须立字为证。坐好了,我去拿纸笔。”许华羡怕她今日说的是醉话,明日就不认了。 云离收回了手,头勉强支撑起来。 许华羡写下一张字条:“柳韵织愿许华羡为其赎身,后随许回府,以此为证。” “签字。”他走到云离身侧,将笔放在云离手中。云离摇摇头:“还没亲亲呢。” 许华羡俯身轻碰了一下云离的唇。刚准备分开之时,脖子被云离双手箍住迎了回来。他心下一惊,这女人不是醉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大力气?亲吻之中,他舌尖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酒味,略微甘甜,只是失去了酒本身刚入口时的醇香。云离在他口中不停地吮吸翻滚,身子慢慢向他倒去。他本就半蹲着,最后直接被云离扑到了地上。 许华羡从最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变成坦然接受,欣然享受,就在他以为他的字据已然无望之时,云离用力在他嘴皮上狠狠一咬,伸出拇指替他抹掉血迹,起身在方才的字条上印上指印,拿起笔写下名字,道:“好了,给你。” 许华羡从地上爬坐起来,接过云离手中的字条,字是歪七扭八,不像清醒之人写成,但是这人,真的不是装醉吗? 然而,许华羡刚坐稳没几秒,又被云离扑了上来。 “还有睡睡。” 许华羡看着眼前之人,眼睛,鼻子,嘴巴都甚是可爱,像一只小白兔。但,是一只醉酒的小白兔。他回过神来,还是不了。 “今日不行,不能睡。” “为何?” “你骗我来的,我不同你睡。” “你骗我签字,给我我要撕掉。”云离欲抢许华羡手里的字条。 “只是今日不行,明日可以补上。”许华羡将字条伸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那好吧。”云离抱住许华羡,头埋在他胸口,便不再坚持。 “柳韵织,你就在这睡了?你将我当床了?”许华羡觉得自己方才宠她宠过了,所以她才会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抱抱。”过了一会儿,云离慵懒地吐出二字,像是快要睡着一般。 许华羡无奈,想来也是真的醉了吧,所以才会这么好哄,而且明明片刻前还有些亢奋,此时便困乏欲睡了。 许华羡侧身让云离一半身子倒地,再起身抱起云离,将她带到床榻上放好,替她褪去鞋袜。他刚准备给她盖上被子,突然想起一事,某种欲望牵引他一只手偷偷摸摸从云离裙摆处往里探了上去。他虽做贼心虚,害怕被发现,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知晓。他从她的脚踝轻触到膝盖以上,除光滑肌肤外并无他物。 “下次只在公子面前这样做。” 她今日这般究竟是因为死性难改,还是算作信守承诺?许华羡内心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正当他犹豫是否还要往上再加确认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隔着裥裙被另一只手盖住。 醒了?被发现了?完了,她肯定以为自己出尔反尔,情难自控。没想到云离只是闭着眼软软道了一句:“阿羡,抱我。” 许华羡悄悄将手收了回来,扯起被子搭在云离身上。 “不要这个,要阿羡。” 许华羡心想,看在你明日便能同我回府的份上,姑且先顺着你。他脱下鞋,躺在床上,将云离身上的被子掖了掖,一只手放在云离颈下,另一只手连人带被揽进怀中。 良久,许华羡听到模模糊糊几句话: “阿羡今夜不会走。” “我睡着了,你不走。” “明日早晨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许华羡诧异,他确实打算待她睡着了便离开,这女人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妨,明日早晨再来便是。可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回府大事。 半夜,云离醒来,看见身旁空无一人,果然,他还是走了。 与第一次的你情我愿,第二次他的情不自禁不同,云离觉得自己昨夜已是非常恬不知耻地骗他前来,强迫亲吻他,向他索要拥抱,还借醉话祈求他不要走,结果就是这般结果,终究是厌倦了吗?为自己赎身,只是因为心善?只是为了对第一次负责?可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答应同他回府了。也许会在许府做一个侍女丫环,又能比现在好多少呢?卜籍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觉得她愚蠢,竟如此不识人,竟甘愿被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带走。可是她早已将自己的全部押在了他身上,她早已一往情深,又该让她如何?她只能相信,她不放手的纠缠会带来一个期许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