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尘埃落定
叙时轩。看见许华羡走进院中,行至跟前,柳韵织伸出手掌对他道: “绿玉簪还给我。” 这女人,瞧着懒懒沉沉的,一点不像小憩过后的样子。许华羡握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待会再还与你,阿织先听我说可好?” “阿织知不知道你的心法和我的心法可以融合?” 柳韵织放下手,摇了摇头。此事娘亲确未提起过。 许华羡用简单的话说明了原委:“两百年前,玄鹤派的派主和素莲教的教主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到最后缘分了尽时成了彼此相恨的仇人,这才有了后来两个门派的势不两立。若眼下有一个机会能化解恩怨,让两个门派重修旧好,为素莲教正名,阿织愿不愿意?” “要做什么?” “同我双修。然后我们同师父杀回玄鹤山,将那群顽固不化的长老赶下山去,由我为玄鹤山做主,归还素莲教的声誉。余生我们便归隐山林,如何?” 尽管双修她很喜欢,但这整件事听起来就是他占便宜,她才不想做这样的买卖。 柳韵织垂着头半晌不说话,许华羡是意料之中。他就知道,一旦让她选择和自己长久在一起她就会犹豫不定,选择离开他之时便会毅然决然。 柳韵织抬起头道:“簪子还给我。”他是想用簪子要挟她,让她无路可退。 “我折断了。”许华羡直勾勾看她,语气有些生硬。为何总是对选择避而不谈?为何总是想着另一个世间的出路?但他的恼怒不过两三息,随即便柔软下来: “阿织,我到底有何处让你不满?”他拢她入怀,让她靠在自己胸膛。 “你骗人。”柳韵织眼里涌起淡淡的酸。 从重逢到现在,他实在骗过她太多回,为了报复,为了讨好,多到她都细数不清。她可以不去计较,可不代表她不会受伤。虽然这回,他骗自己是为了偷走秘籍,但他说他会回来的,他真的回来了。 许华羡的声音也清淡:“阿织难道就从未曾骗过我?” 说起骗人,他那般浅鄙的谎话与她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就算未看破他的谎言,内心也无动于衷,而他即便怀疑她那些引他上钩的言语是虚情假意,心思也被玩弄得团团转。 无论是何原因,骗走他的情,诀别的狠心,都是铁板铮铮的事实。在任谁都心高气傲的年少时节,一言不合便给他宣判罪行,也就是后来,爱消磨了恨,才不至于闹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但他这么说,并非想要反怪于她,斥责她,怨恨她,只是想让她不要一味地觉得自己委屈。 许华羡将她搂紧了些:“我此后不会再骗阿织。我发过毒誓的,若是让阿织伤心,我的下场会很惨。” 叽叽在一旁唤了很长时间,阴郁的天气里显得院子格外幽静。 “嗯。”柳韵织轻应一声,从他胸膛退下,又朝他伸出手掌:“簪子还给我。” 许华羡拧着眉,她还没有答应,难道就将簪子这样还给她? 小九恰在此时来禀:“小公子,院外有人求见,说是柳娘子的熟人。” 许华羡看向她,眼神询问会是什么人?柳韵织一时也摸不清是谁。待走到院门前,来人扮相如大户人家的贴身侍女,戴着面巾,柳韵织认出是尔裳,下意识攥住身旁人的袖角。许华羡向身侧瞥了一眼,她的神色比方才多了微微的恐惧。 “尔裳姑姑……” “柳姑娘,楼主她……”尔裳还是停顿稍许才垂眸道:“人不在了。” 许华羡明白她为何害怕了,显然是早有预感。他伸手搂过她的腰。虽然她人还站得好好的,但他担心她不知何时便会支撑不住。 “派主特许了土葬,还立了墓碑,柳姑娘要去瞧瞧吗?” 柳韵织身子一软,倚靠在许华羡身上。她不知道该不该去,也不知道想不想去。娘亲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她为自己死后的坟头上香。她也不想看见土堆上的冥纸石碑。 但她有一缕放不下的情绪。 许华羡轻声道:“我陪你去。”柳韵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两人便同尔裳一起上了马车。路上她一直靠在他怀里,默不作声。 阮蔺茹墓。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柳韵织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清寂地立在碑前,双眼放空。 尔裳在她身侧,静默许久终于问道:“柳姑娘,你恨楼主吗?” 身为母亲,只将女儿当作可加利用的下属驯养规劝,甚至比下属都还少些关怀。在阮蔺茹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春晖寸草舐犊情深,即便女儿是她生下的,也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个体。她不知何为母亲,也不体谅女儿所求的关爱。尔裳从跟着楼主时起,便清楚地知晓这些。她虽然心疼柳姑娘,但也能理解楼主,同自己的女儿不撕破脸地体面相处已是阮蔺茹能给的极限,尽管这种体面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柳韵织想着,若是爹爹去世之后她也能这样站在他的墓前,会是怎样的心绪。她想,她也不会有何心绪。爹爹不爱她,娘亲也不爱她,所以她不爱爹爹,也不爱娘亲。既然不爱,便不会有恨。她只会难过,平静地难过,平静地流泪。 他们死了又如何?反正早就抛弃她了。她舍不得又如何? 她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此生以父女和母女的身份相遇,却注定成为不了父女和母女。是爹爹和娘亲这个称呼戏弄了她,让她一直天真地幻想,依赖…… 许华羡远远地站在树下,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沉闷。瞧她哭得一抖一抖,他走上前对尔裳说:“尔裳姑姑,劳驾您先回去吧。” 方才她的提问谙着一丝谴责,就好似柳韵织不该恨阮蔺茹一样。其实小白兔根本不会恨任何人,她总是说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退让。从索要一颗糖,变成一粒豆子,最后一抹齑粉,只要给,她便不会贪求。 他只懊悔他领悟得太迟。 尔裳有些不甚理解的迟疑,仍未挪步。 许华羡走到柳韵织身边,将她打横抱起:“阿织,我们回家。” 夜里,两个沐浴过后清凉而不着寸缕的人坐在床上,柳韵织背靠在许华羡身前。 “阿织,以后我们在玄鹤山的长青坡上也会有自己的小院。院前种上茉莉,向李大厨学来配方,如此我们每年都能自己动手做茶酥,阿织觉得如何?” “嗯。”柳韵织把玩着手里的青白玉佩,挂绳和流苏都已拆去,只剩洗净了的一块大体呈圆形的和田玉。 许华羡两只手都握着她光滑的胳膊摩挲:“那阿织可想在小院里放置或种养些什么?”他这个动作显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想要——”柳韵织漫不经心地想了想道:“秋千。” 许华羡一愣,这女人什么时候还有这少女心未泯的兴致?嗯……应该是为了宣yin才对。 “还有吗?”他弓了弓身子,埋进她肩窝深嗅道。 “还有小池子。”柳韵织觉得池子似乎才是不可或缺之物。 池子?许华羡直起身,挪了挪位置,盘起腿,严肃地看着她的侧脸:“除了池子,其他都行。” 柳韵织不将他的严厉放在眼里:“阿织喜欢看水。” “若想看水可以去山顶的玄镜湖,或者山下的龙盘江,都比家门前的小池子好看。再不济,可以去素莲沟看水渠,坐船横过江便是。” 只要不在家门前……那样他不在家时,岂不是随时都能给她作案的机会? 原来有这么多水可以看。柳韵织小小开心道:“好吧。” 许华羡坐回她身后,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的指尖轻拂着她大腿的肌肤:“明日得去一趟医馆,先前的药都喝得差不多了,得让朱大夫瞧瞧可需更换药方。” “哦。”柳韵织拿着玉佩瞧来瞧去,忽然想舔一舔,刚放近嘴边,伸出舌头便被许华羡发现扼住手腕。 “咦。阿织那么馋,不如舔舔别的?”许华羡最末一句说得轻声。 “不舔。”柳韵织将玉佩的侧边沿着自己的乳沟滑下,凉凉的,滑过肋骨凹槽,肚脐,下腹,滑入阴阜,再拿出来时便润了一块湿腻的yin水。她又轻轻塞进花唇缝里蹭弄。 “阿织若常日在山林小院里逗趣笼鸟、静看庭花,可会觉得清闲无趣……?” 许华羡歪勾着头,瞧她入神地狎玩她自己,完全视他于无物。他简直多虑,她若会觉得无趣才怪了。这玉佩,自打拿回来那日,他就知道迟早要玷污在她手里。 他从她手里夺走湿淋淋的玉佩咬在齿间,手掌揉上她的软乳和花苞,指腹亵弄着花蒂。舌尖不经意舔了一下玉佩,只尝了一丢丢这女人yin水的味道,他便馋瘾大作,贪根欲起。 痒……这痒比玉佩的刺激猛得多。她本来只想玩玩的…… 柳韵织攘去他的手臂,转过身勾住他的脖颈,许华羡有些怔愣,他还怕她要闹脾气,转眼间嘴里的玉佩却被她叼去,缓缓俯身吐在床榻,唇舌间缠入了她的兰香小舌。 不远处的桌上摆着机关盒,盒口未掩,里面是一只黯淡无光的绿檀木簪,通体黄绿,檀香尽失。 许华羡傍晚同她一回府便交还给了她,在她手中时便已是如此成色。 柳韵织对此无甚意外。四字诗里不曾说,若是一生未满三度愁肠,该如何留在这个世间。但绿玉簪与她心意相通,若她心已坦然,与绿玉簪的牵系自会了断。如今簪复其簪,看来她猜的没错。 她不愿再陷纠葛,不愿费心拉扯,只希望尘埃落定,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 许华羡对她说:阿织,只要你存在于这世间,是鱼是牛,是石是草,无论什么模样,我都会爱你,与你相伴。你若不厌,我便不离。你若相厌,我亦不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