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丹枫自认为是一个道德感很高的人。 这大概也是他选择读医的原因，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他实习和就职期间，无论是患者还是同事，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那些人会亲切的喊他丹医生，用那种仰望和敬慕的目光看着他。 他对外展露出来的永远是波澜不惊的优雅和淡淡的疏离感，配上那张漂亮的脸总会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可他不参与聚餐不与人社交并与病患保持距离只是因为。 他觉得和这些庸俗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罢了。 当医生只是他享受看那些劫后余生的，各式各样的脸。 喜悦，痛哭，呆滞……他饶有兴趣的接收着所有的情绪，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在他眼里只分为两种。 狗和他自己。 听话的狗，不听话的狗，流浪狗，家养狗，快死的狗和过很多年才会死的狗。 有用的狗，没用的狗。 这个世界也许有很多对错，但他永远不会错。 客气疏离优雅的外貌只是他所展示伪装出来的，那会让他看起来和蔼很多，也会得到更多的赞美。 也能避免很多扯淡的麻烦。 他的人生一直过的顺风顺水，他从小就习惯这样cao纵利用身边的一切——这没什么不好，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狗在想什么。 重要吗？ 不，一点都不重要，那就像是一件华丽的衣服里面跑进去了跳蚤，扔掉或者烧掉就好了。 也许你花了钱，但那只是身外之物。 而自己永远高贵，永远一尘不染。 丹枫对自己的父母没什么感觉，从有印象开始这两个人就一直在教他这些无用的东西，让他戴着一张假面对这些庸俗的狗强颜欢笑，还要甜甜的，有礼貌的呼唤他们。 他对社交礼仪嗤之以鼻却也皱着眉头往下啃。 家里不需要没用的人，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明白。 是以在那对常年不露面的，他的生物学上的血亲去世的时候他所关心的只是这两个死人留给他的人脉和礼仪，至于他们剩下的那两捧灰——倒到垃圾堆里谁又看得出来那和厨余垃圾的区别呢。 他也想过要不要挤两滴泪出来，然后遗憾发现并不需要表演这些。 他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而这对血亲在死之后却留了个炸弹给他。 丹枫很难破防，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存在的一瞬间。 他纵使再不情愿也要承认——他有些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了。 比起惊讶和难过，这更像是一种愤怒。 为什么这两个愚蠢的人在生下自己后又要留下一条和自己留着相同血脉的，愚蠢的小狗呢。 丹枫讨厌庸俗，但正如他自己自我感觉的那样。 他觉得自己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所以按照世俗，他该去看一眼的。 看看那只可怜的小狗大概会是什么模样，看看那对庸俗的血亲给自己留了什么可爱的玩具。 甚至于在知道丹恒被安置在孤儿院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愉悦的。 若是一个足够聪明优秀的孩子，就不会被抛弃。 愚蠢和弱小是他的原罪。 可这些想法在看到丹恒的一瞬间改变了。大概是该死的血脉作祟，这可爱的小玩具长的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丹枫是知道的，自己的外貌有多完美，他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眼前的小孩让他有了一种在看镜子的错觉，他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模样却又和小时候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或者说…… [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丹枫看着他漂亮但疏离的眉眼，慢慢坐到他对面。 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触涌上心头。 丹恒也很聪明，但是他的阅历让他在面对丹枫的时候还是难以招架。 丹枫看到了那个，从小到大在庸俗的家伙都目光里长大的自己。 他用那些狗曾经打量过他的目光和视角来打量面前的小孩。 很微妙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里除了狗也可以多一点别的东西。 比如一个可爱的，漂亮的，优秀的，但是怯弱又故作冷静的弟弟。 “我会学着当一个好哥哥的。” 接人回家的第一天，丹枫给丹恒盖好被子的时候他轻轻的这样告诉丹恒。 这样啊，亲爱的［我］，你会得到更高级别的注视。 我亲爱的小孩。 … 一个真正的疯子。 罗刹见到丹枫的第一眼脑子里就蹦出来这想法。 而且是一个漂亮的，会掩饰自己的疯子。 “您好。” 他后背攀上一股凉意，但是面上依旧温柔客气的和他点点头。 “请问您和——” “我是丹恒的哥哥，很抱歉他在这叨扰您一段时间，没有给您造成什么麻烦吧。” 明明是很客气的客套话，罗刹却觉得自己手心开始冒冷汗了。 一个比自己要高明更多的，傲慢的猎食者。 “并没有，只是他是我朋友带过来的。” ［景元是否知道这情况。］ 罗刹现在觉得自己出于人道主义应该确认一下景元死没死，毕竟他还把自己的车开走了。 不然他还得追去这个逼人的葬礼上要自己的车钥匙。 “景元吗，他给我的地址。” 丹枫身子晃了一下，半湿透的外套和湿漉漉的发丝让他看起来柔弱又让人怜惜。 罗刹回过神他已经放丹枫上楼去找丹恒了。 他摊开手心，把冷汗随手擦在外套上，确认来访者已经进入屋子后给景元打了个电话。 “喂？” 真好啊，人还没死，那自己的车还有着落。 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恭喜你还没死。” “你咒我死，你人还挺坏的哦。” “说正事，我这突然来了个人。” “哦，我分手了，让他把人接走。” “然后呢。” “还要什么然后吗。” 景元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就是你捂着不让我们见的未婚夫？” “都说了分手了。” “重点不是分手。” 罗刹由衷的感觉到，对面的人是不是白痴，看见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了，什么人都敢招惹。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看起来像个NPD，你疯了吗。” “NPC？你全息游戏打多了吧，哪有这么好看的NPC啊。” 我看疯了的是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开易拉罐的声音，好像是景元在喝酒。 “明天把我车开回来。” 罗刹不愿再多和白痴醉鬼说话，他挂掉了电话。 他现在只祈祷。 景元过两天死的时候别死在他新车上，怪晦气的。 … ［追逐影子的人，自己就是影子。］ 如何描述这种情感，他说不出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丹恒脱离掌控的时候。 丹枫其实很享受外界称赞两人相像的程度，抽条发育的少年长的和自己越来越像——或者说，是一个眉目更加柔和的自己。 他开始反抗自己。 丹枫感受得到，这个温柔的弟弟正试图将自己从他的影子，从他的影响力下剥走，而他出于一种还未成型的奇妙感觉居然允许了这种背叛。 是的，这是背叛。 但是丹枫异乎寻常的温柔的，允许了这份背叛。 他曾以为这是自己崇高的道德感在暗示自己要宽容一些。 但后面他审视自己的时候却诧异的发现——他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他，在逃避害怕恐惧？ 这颇有些好笑了。 丹枫习惯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份利用的一部分。 就像是景元，也只不过是他装饰自己身份地位的比较好看的一件衣服或者更加拿得出手的花瓶罢了。 他无利不起早，但他想从丹恒身上获得什么吗？ 他到现在都在付出而没有获取什么。这很奇怪，这很微妙，而他甚至还在逃避面对这个当玩具一样带回来的弟弟。 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丹枫人生中少有的破防时刻全都留给了丹恒的事。 尤其是知道他被刃带走后，景元这个花瓶都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对劲。 是关心吗？ 不。 是害怕吗？ 不。 这情绪更接近于，有一种自身被玷污的厌恶与所属物被狗污染的愤怒。 他的弟弟自然是他的所有物，而现在这个可爱的小玩具被一条流浪狗撕破了。 真讨厌啊，真是讨厌啊。 而更让他恼羞成怒的是……他硬了。 他在看刃羞辱丹恒的资料的时候，身体起反应了。 这是困扰着丹枫的又一个问题。 他是一个欲望淡泊的人，要说处理这种和性有关的案例他也处理过不少。 可他这次居然真情实感的起了反应。 他难得的，产生了一丝对自己身体的厌恶情绪。 于是在这条该死的狗和他通话的时候，他拔掉了自己的指甲来强迫自己冷静，也让自己的身体反应冷静下来。 这种奇怪的情绪在看到丹恒和自己几乎镜像的习惯后到达了顶峰。 他开始渴望和享受触碰丹恒的感觉——并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只是只有这一刻，他心里摇摆不定的慌乱才会安定一些。 刃说得对，这个魔鬼只爱自己。 在看清丹恒身体构造后，他有一种潘然醒悟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配得上我自己的只有我自己。］ 医生推开了楼上的门。蜷缩在床上的人似乎意识到有人来了，他抖得更厉害了，努力把自己缩起来。 丹枫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丹恒。 或者说……另一个更加温顺，听命于自己的［丹枫］。 他亲爱的Hermaphroditus，他完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