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与微笑

    不论是从理论上预见，还是按照季节规律，夏天都应该是年轻人主题突出、节奏明快的季节，然而姓名中明明有一个“夏”字的夏凉，似乎有点反季节，与夏天的主题节奏并不沾边。仲夏如画，情感生发。曾经深深打动心灵的那些唐诗宋词，如今对他来说简直是控制头箍的紧箍咒，不可诵念。如在触景生情之时忆起一两佳句，心在哪里隐隐在痛只有自己最清楚。躲避着恋影双双的月夜街头，夏凉业余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象是一只蜗牛，生活的沉闷而且缓慢。没有过度的沉迷于过去，也不是特别的伤感眼前，只是希望盼之不来、迷茫挥之不散。他不知道，三果是不是已经开始奋斗而且自由的生活，心中总有淡淡的挂念。“三年内如果回矿区，我还要娶她”的话，是不是随口一说？已经可以自主的生活，看上去却难以把握。不是面对面说出的分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长成果实，这是一个不希望拥有的收获。读过的，看过的影视剧，有类似的情节可以参考，那个不愿分手的主角，总要折腾出些事情来。然而根据经验，结果似乎都一样。很多的时候，夏凉不能确定自己是已经放弃，还是在继续坚持。

    夏凉并不想再去故意打扰三果的生活，他知道为了理想而奋斗的人不容易：首先要有迈出那一步的勇气，然后才能谈及将来的努力。每年都有学生，带着录取通知书离开矿区，去外地读书。每年也有毕业分配回来的矿区子弟，按所学专业奔向不同岗位：井下采掘、地面辅助、机关科室、非煤三产、职工医院、子弟学校……，一年又一年，煤炭资源在逐渐减少，企业人员在缓慢增加，“自成一体”的青邑矿务局开始略显臃肿。有些矿区子弟，离开矿区就没有打算回来工作，每年都有关于他们与她们在外面的消息，或者精彩，或者平淡。不管现在是怎样境遇，他们、她们当初做出抉择，总是令夏凉佩服。如今，三果也选择了这条路，夏凉没有羡慕只有祝福，祝福打算做主自己人生的人好运。

    回顾自己从高考前的志愿填报，再到入校后的专业学习，以及毕业后的去向，夏凉都认为自己没有过认真地思考过。陌生的、才是第二年面向社会招生的学校，陌生的、并不能让自己动心的会计专业，陌生的、算是有了着落的工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现理想的轨迹。我的理想是什么？三果的选择又让夏凉开始了思考。这次不是面对课堂上的提问，也不是面对作文题目，这次面对的只是自己。夏凉想认真地回答自己，却发现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

    中秋节之前，传来潘高志提拔的消息：机修厂副厂长。潘副厂长好不意气风发，看上去工作劲头十足。他的口才及活动能力，获得大家一致认可。他的幸运也同时让人羡慕：厂长是公司返聘的老同志，积极工作，帮带年轻人，全面发挥着余热。潘副厂长既可以坐享其成，又可以继续树立“年轻有为”的形象。他还有一个形象：业务可以不太懂，但可以用自信的面孔和灵活的思路来弥补。让人相信，他既懂又强。

    这些对夏凉没有造成太多影响：既然自己不善钻营，也就不去羡慕别人获得光环。谁又会去阻挡，单位对青年人的培养。只是在人们的对比之中，夏凉是一副不善不会为人处事的形象：乐于结交年青朋友，却不会在领导面前表现和推荐自己，不求上进。

    既然大家明确地描述出自己工作中的形象，夏凉开始直面存在的问题。生活要继续，夏凉在寻找的动力和意义。可是一想到白经理，这个过分严厉和十分无趣的人，他又失去产一半的上进动力。不想失去宝贵的动力，夏凉于是就把这白经理作为跨越的第一关。夏凉以为自己是主动的，结果错了。

    有一天白经理值班，让夏凉陪着。白经理脾气大，到公司工作后不久夏凉就知道了。白经理胆小，是通过值班这事儿才发现的。公司办公楼一共四层，只有底层一个出入大门。值班的公司领导，晚上到厂网点查完岗，把底层大门一锁，即可高枕无忧，安然入睡。白经理值班，原本也是这样。自从公司一位退休的经理病逝之后，白经理值班就睡不好觉了，陷入失控状态。病逝的经理，生前在白经理隔壁办公。不知过去的同事关系埋下了什么样的种子，白经理总是担心睡梦中有人会找自己谈话，他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早上醒来照镜子，头发是一片狼籍，满脸疲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样憔悴下去？白经理不打算这样，他想到了在矿里住单身的夏凉。

    第一次在公司办公楼陪领导值班，内容较为简单：一起在会议室看电视，聊天。之后，白经理回办公室，夏凉在值班室。嫌天气太热，夏凉晚上是敞着门和窗户睡的，只关着纱门纱窗。第二天早上醒来，夏凉总听着外面有风雨之声，但是象是隔着什么，不太清晰。后来他才发现，从一楼到四楼的所有门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没有插销和把手的门窗，不是被绳子拴住就是被拖把顶牢。看到白经理的“实际行动”，不知道是否真的明白了原因，夏凉笑了，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没有太多的工作经历和处事经验，夏凉也就没有过多的小心注意。与白经理相比，他对周全妥当的理解过去浅显简单。时时处处都小心翼翼的白经理，给人感觉总是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偶尔留意工资单，看到白经理高出自己几倍的工资，夏凉着实替领导感到来之不易。老人们常说“小心没有过火的”，白经理的细心谨慎夏凉学到了不少。不同的是，夏凉的细心谨慎伴着微笑：对电算业务仍处于学习阶段大姐，他十分耐心细致。甚至在备份好数据的情况下，有意让大姐们体会误cao作，看到严重的“后果”。心情没有主题发呆的时候，看到大姐们已经开始熟练cao作程序，回想她们近期的几乎没有提出问题，夏凉又笑了，还是发自内心的：为了大姐们的进步，为了自己多出的空闲时间。

    夏凉的空闲时间，很容易被白经理发现。固定资产的业务，很快就划给了夏凉。理由十分简单：年轻人要多锻炼，固定资产业务可以由电脑程序简化，房产税是固定资产和税管的交叉点……。这次，夏凉微笑着接受了。因为经过思考，那些理由都认可。白经理，有时候是讲道理的。从此，夏凉踏上了解白经理的一个新征程。

    这个新征程，一开始差点拐了弯。矿结算中心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还需工作人员两名。经有关领导研究，初步确定了人员名单：冯羽，夏凉。提议调动夏凉的，是韩主任。这个消息最早是白经理告诉夏凉的，在他值班的时候。

    那天晚上，白经理让夏凉陪着一起到各厂网点查岗窠。

    夏凉，明天你就有可能去矿结算中心了。矿上下午研究决定的，调令很有可能明天就下来。和哥哥再一起转转吧！白经理似乎已经在思考以后的工作安排和值班。

    噢！夏凉应了一声，他知道韩主任早就有了调自己的想法，因为自己经常有对白经理不满的表达。对那种沉闷，韩主任深有体会。

    夏凉，你想去吗？

    服从矿上的安排。夏凉虽然先前得到过一点消息，但消息即将变成事实，他还没有认真得思考过。貌似老到的回答，其实是随口一说。

    兄弟，你哥我这脾气不好，以前有不对的地方，可别记心上。

    没有，不会的。夏凉说完就后悔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回答前后矛盾。在朋友中间还算突出的口才，在上下级关系中却发挥不出来。后来经过回味和总结，夏凉认为自己当时并不专心：嘴巴在回答问题，脑袋却在思考结算中心的新岗位。“多组任务同时运行”，有如“视窗系统”。这个“相对先进”的“cao作系统”，“安装”在夏凉脑袋中，面对白经理却不合适。什么合适呢？“doscao作系统”，一个命令接着一个命令的执行：白经理，从来都是“听着音乐干活”的反对者，是“一心不可二用”的顽固支持者。

    细心谨慎如白经理，前后矛盾的回答，让他断定夏凉走了神，很有可能“怀恨在心”。

    兄弟，你说你去矿财务干什么呢？那里男会计那么多，虽然你有学历，可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啊！矿办公楼，机关里的道道更多，你不一定能适应。看看你们原来的韩科长，整天在结算中心也没有什么事儿忙。看到夏凉的神情跟上了自己的思路，白经理继续说：公司虽然只是个科级单位，可是能学到的东西多。你要是留下来，好好干上个一两年，提你个副科长。

    听到这些，夏凉第一次把“仕途”与自己联系在一起。没有什么经验和心理准备，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边走边思考着。

    好好想想，弟兄。如果不想去，我明天去找矿领导。

    好吧，我考虑考虑。

    没等夏凉的回答，白经理“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向分管矿长做了汇报。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夏凉继续留在公司财务。

    不久，有些理论开始拨动夏凉的心弦：进公司容易，出公司难；公司的发展空间太小，矿上科室的进步机会挺多。

    夏凉当时不知道，那只是他第一次进矿财务未遂。后来的两次机会，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公司财务相对稳定的工作生活节奏，似乎更有利于去寻找满足内心的东西。虽然还没有找到，夏凉却喜欢上了微笑与思考交织交替的节奏和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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