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本文完)
你很早就学会了在禁闭室里藏笔和画纸,那其实是你母亲的阁楼,自她去世起被闲置,父亲常常会将你遗忘在阁楼上,才空余了大把的时间绘画,白天你就坐在窗台下,夜晚蜷在床边,地毯积了厚重的灰尘,冬天,只有躲在衣柜里才能搓热指头,仆人们从不把你放在眼里,他们的理由出奇一致: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怎么能当继承人?那时,老太太还没搬回来。 就这样,阁楼角落的废纸越堆越高,全都画满了师尊的肖像,你最喜欢画他雪白的长发,碧绿的眼眸,那是你记忆里最清楚的部分了,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你每天醒来,都沮丧地发现记忆里的他比前一天更模糊。 于是你尝试着拿起画笔,把他的样子留在白纸上,以图能加深脑海里的印象,但慢慢的,这种方法也开始失灵,你将一个月前的画像与一个月后的比较,发现仍有所不同。 如此日复一日,绘画成了习惯,无论是否还在那间布满灰尘的房间,你都会花很长时间坐在画桌前。所以左慈难道会察觉不了你的心思吗,从废纸篓里的那些揉作一团的白纸上面,从你无意识看着他发呆时的表情。 对师尊的思念,支撑你度过了地狱般的几年,被父亲殴打的时候、被私生子嘲弄、被同学误解的时刻,痛苦像一双血手捂住你的鼻孔和嘴唇,只有想到曾和师尊一起居住的那座静谧宅院,想到他冰绿沉静的眼睛、他哄你睡觉时轻哼的歌谣,紧扼咽喉的窒息感才会缓缓消散。 在你的手腕和腿侧上,还留着年轻时自残的伤疤,你见过左慈注视它们时的痛苦眼神,他的指尖只在疤痕边缘徘徊,不敢真的触及。 你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种足以冲减悲痛的感情叫做什么,从那以后,你不再去文具店偷刀片了。 一切归复平静的清晨。 晨光穿透窗帘,房间沉静得像水银。你师尊在楼下喝咖啡,手边的平板上滚动着每日新闻,佣人把饲料洒在庭院的地板上,左慈养的白孔雀在喷水器旁踱步,它们其实是你儿时央求他从倒闭的动物园里买回来的,你离开后,左慈成了它们唯一的饲养员。 当年你捧着未孵化的鸟蛋,兴致勃勃地说自己是小孔雀的mama,师尊是小孔雀的爸爸,引得管家哈哈大笑。如今,这位已略显老态的家仆告诉你,左君有时一个人坐在庭院,望着这几只孔雀出神,一呆就是好几个钟头。 仲夏,庭院里郁郁葱葱,佣人家的小孩抚摸着孔雀的羽翼,身后站着的大人正在为她整理衣领。你在左慈身边坐下,腰酸体痛,恍惚间以为时光流转,一切如同幻梦。 “师尊……你觉得我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我知道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左慈敲着平板,“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也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可如果我说我会回来的,因为你还在这里,如果我说我回来的理由就是你呢?” 左慈抬起头,目光穿过镜片投来,你下意识握紧了手上的餐具。 左慈旗下的产业是家族集团的分支,他永远会无条件地向继承人效忠,说到底,他才是你唯一想夺回的遗产。 “我爱你,师尊。” 你的声音在发抖。 “我……” 话还没出口,左慈的身体已越过桌面,他的吻正好落在你先流下眼泪的那只眼睛下方,之后,是你的嘴唇。你总是在喝了太多酒,或意乱神迷的时候才说爱他,叫他怎么敢轻易相信?你被他抱起来,放在宽大明亮的长桌上,庭院很快空无一人了,一两只孔雀正朝屋内探首,远处传来一阵雷鸣,雨点开始敲打屋檐下的芭蕉叶。 左慈的话语也像雨声: “我一直爱你,不必怀疑。” 你们十指相扣,唇齿缠绵,长发错杂在一起,白与黑,柔韧得好似枷锁,漫延着,像无法挣脱的宿命。 【End.】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