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家宴

    很快到了魏家家宴这天，当魏哲扬牵着金美娜出现，几乎所有人都被女孩出挑的容貌震了一震，包括有心想给美娜一个下马威的王琳女士。

    照片拍不出女孩十分之一的漂亮灵动，只见她乌发半挽，镶嵌碎钻的发扣同耳畔小小的钻石耳坠相映争辉，却仍旧无法掩盖那张娇美小脸因年轻和肤白，散发的淡淡珠光。她的眼睛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唇似玫瑰，齿如编贝，一身得体优雅的裸粉真丝连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形，走动间，裙摆漾出如水的波光。

    若非王琳提前说过这女孩的出身，恐怕在场大人都会误会她是哪户娇宠长大的大家千金，否则那一脸明媚天真的笑意究竟从何而来？

    在魏哲扬的介绍下，美娜落落大方地叫人，并给每位送上提前备好的礼物，讨喜的笑容一直挂着。

    众人接过，随手搁置一边，回以客气的微笑。

    王琳令保姆开席，拉过美娜的手，让她在旁边落座，笑叹：“好漂亮的孩子，看着真提气！你别跟魏哲扬坐，坐到我身边，我边看边吃，还能多吃一碗。”

    美娜赧然一笑，放眼望去，魏家人按辈分年龄依次入座，魏哲扬最末，小孩由保姆带着另设一桌。而王琳要她坐的，竟是仅次于魏家爷爷奶奶的主位。

    “阿姨，这怎么行呢？”一时情急，她连忙摆手立起，与此同时，保姆突然端着一盘凉拌百合站到她身后，整盘菜全泼在了美娜的领口，一身优雅的真丝连衣裙瞬间沾上一大片黄黄白白的污渍，味道浓郁的酱汁顺着领口直往里淌。

    保姆连忙道歉，伸手帮美娜擦拭，粗糙的指腹和坚硬的指甲不知轻重地往娇嫩的皮肤上乱戳。

    金美娜知道自己丢人了，也不敢喊疼，只低头推拒着保姆，说她自己来。

    王琳冷眼旁观，觉得山鸡果然再怎么装，也变不成凤凰，进来的时候端得挺像那么回事，这才哪跟哪啊，就露了马脚。

    魏哲扬不认识那个保姆，朝她生气：“你没长眼睛啊？”见美娜的脖子都被挠红了，喊她滚蛋的话险些脱口而出。

    他打算带美娜上楼换衣服，被王琳制止。

    “你个大男人，有衣服给她换吗？就算有，你还要站在旁边看她换不成？让你姐领她去，你好好坐着，把你最近的工作表现跟爷爷奶奶说说。”魏哲扬无法，只得目送美娜狼狈兮兮地跟着他姐王蕾上楼。

    王蕾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套蓝色西服套裙递给美娜，说：“这是全新的，送给你了，就是款式有些老气，你别嫌弃。”

    金美娜连忙道谢，说怎么会，王蕾点点头，转身离开，留她单独在房间换衣服。

    她走后，金美娜对镜脱衣，看着一团脏污的裙子，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委屈，泪水在眼眶打转。

    真奇怪，分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人为此责备她，甚至连一个嘲笑的眼神都没有，她却依然觉得伤心。以前的她，自信骄傲，是那种走在路上跌一跤还能面不改色地爬起来，理理头发怪路不平的人，而刚才的意外，却让她觉得自己很蠢，并且一想到魏家人可能也是这么看的，眼泪就更兜不住了。

    都怪魏哲扬，要不是他，她才不管自己是不是丢人现眼，也不会在意陌生人的看法，更不会为一点小事就伤心自责……

    都怪魏哲扬，要不是他，她会变得这么脆弱矫情吗？

    骂魏哲扬这招果然管用，她逐渐平复，用纸巾吸了吸脸上的泪水，左看右看，除了鼻子还有点红，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轻轻关上房门，同王蕾下楼。

    魏哲扬见到她，迫不及待地牵起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将自己剔下来的鲜美蟹rou和丰腴蟹黄换给她，趁机凑近她看了看，用气声问：“哭鼻子了？”被她警告地瞪了一眼。

    这一眼，别人或许没看见，王琳看得清清楚楚，她内心嗤之以鼻，果然上不得台面，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哭眼抹泪的，生怕男人不知道似的，这不活脱脱一狐狸精吗？

    不过商人不愧是商人，演技精湛，心里再怎么将金美娜贬得一文不值，面上也半分不显，反而主动笑容可掬地引她说话。

    “你们别老是讲一些政治经济时事之类的话题，枯燥得要死，人家小姑娘都要听得睡着了。美娜，听阿哲说，你是外婆带大的？”

    金美娜的确听不懂魏家祖孙几个男人说的话，因此也没觉出王琳话里隐晦的讽刺，她点点头，笑着说：“外婆是小学老师，为了养我，六十岁才退休，很不容易，我现在工作了，不舍得离开她，不然我其实很想去别的城市看一看。”

    魏爷爷魏奶奶齐齐点头：“长亲在，不远游，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王琳不以为然：“国内有几个城市比得上海市的？多少人想进进不来，你还想跑出去？现在的小孩子有点太唯心主义了，一点都不脚踏实地。老魏，山城那边出台了互联网产业的利好政策，你看通跃能不能去试试水。”

    魏琅点头，说值得一试，但山城营商势力盘根错节，环境鱼龙混杂，得找人为通跃开路，否则投资款扔进去，连个水花都响不起。

    话题又顺势转到投资，魏爷爷批评通跃近几年的投资方式太过激进，王琳象征性口头认错，紧接着就是长篇大论的自我辩护，夹杂着投资回报率、TOT融资项目、投资杠杆、企业生命周期等诸多金美娜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美娜插不进去，颇感无趣，只能闷头吃饭，魏哲扬这一年没有白干，面对投资的话题，也能随口诌几句颇有见地的观点。

    美娜不好意思转桌，他便一边说话一边帮金美娜布菜。无人注意到，照顾圆圆的保姆凑到小女孩耳边说了几句，圆圆便跑到金美娜面前，指着她大声道：“jiejie羞羞脸，都是大人了还要小叔叔夹菜！”

    美娜一张俏脸，霎时红白交错，迎着众人意味不明的各色目光，尴尬得脚趾蜷缩。

    魏哲扬帮金美娜盛好一碗鸽子汤，放到她面前，朝圆圆赶鸭子似的挥挥手，“小孩子懂什么？吃你的饭去，否则我叫你爸打你屁股。”

    叔侄俩互相做了个鬼脸，圆圆负气离去。

    后半程魏哲扬尽力将话题往美娜身上带，可家人对金美娜的兼职经历、绘画爱好和咖啡店工作不甚感兴趣的样子，他也不好强行展开，一顿饭就这样不尴不尬的氛围中结束，金美娜暗舒一口气，已经在琢磨告辞的事。

    她偷偷将这个念头告诉魏哲扬，魏哲扬抱住她，说：“我知道你觉得在我家吃饭很无聊，但大家没有恶意，只是不了解你，对不对？你要是吃完饭就走，一是失礼，好像你就是为了吃这顿饭似的，二来我妈会多心，以为你对她有意见。宝贝，再呆一会好不好？我带你去后花园逛逛，方方圆圆和西西都喜欢那里，我觉得你也会喜欢的。”

    二人来到后花园，正值秋天，桂花盛开，香气幽幽，木槿、芙蓉、月季……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鲜花，将花园点缀得五彩缤纷，仿佛童话世界，间或传来两声清脆的笑声，西西正带着弟弟meimei趴在池塘边喂鱼。

    刚升小学的方方圆圆还停留在对神话故事信以为真的阶段，圆圆有些小显摆地指着那些漂亮的锦鲤，说：“它们以后会变成龙，飞上天，像孙悟空一样腾云驾雾，然后飞去嫦娥jiejie的宫殿做客。”

    西西不屑地戳破她的幻想：“真笨，鱼就是鱼，龙就是龙，鲤鱼又怎么可能变成龙？你以为是蝌蚪变青蛙吗？再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龙，也没有孙悟空，天空其实是大气层，说白了就是空气，空气上怎么可能住人呢？月亮上也没有嫦娥jiejie，只有一片片光秃秃的山。”

    “西西，你还这么小就丧失了想象力，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无聊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