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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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孤灯雾影 街道上已清寂无人,连风声也只呼啸一声便了无行踪。 风吹散了天边的云,明月似乎从未如此圆润、明亮。究竟有没有人正同时仰望这触不可及的圆月?寄予的思念又究竟有没有传达到山川的另一端,江海的另一岸? 黑夜宛如悬于头顶的利剑,叫人脊背发凉,每分每秒都无法真正放松。即使是这样难得一见的明月,在天明之时也将落下。只是明月高挂,照耀了楼上的蔷薇。蔷薇绽放时,花香也就飘进了人的心底。人嗅到芬芳,心神便安定了。 然而今夜,空有明月,并无蔷薇。 许多人都愿意来酒楼寻欢作乐。因为只要有了佳肴,美酒,银子,女人,心情都会爽快不少。若是在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那么去城里最大的三座酒楼瞧一瞧。 万寿楼,城里最贵的酒楼。如果谁对自己的腰包不自信,就莫要踏入半步。 登仙楼,城里女人最多、最好的妓院,无论是什么样的妓女,都能在里面找到。 天香楼,过往的八方来客在此打尖住店,有时比另外两座楼更热闹。 傅红雪人已在登仙楼前。 任何人来登仙楼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女人。 但傅红雪终究不是任何人中的一个。一成不变的黑衣穿在他身上,只有左手是露出来的。那只苍白的手紧握着一把刀,黑色的刀鞘,黑色的刀柄。仿佛只有黑白两色铸成他这么一个人。 在门口迎客的老鸨不曾上前半步,姑娘言笑晏晏地迎上其他客人。 傅红雪宛如立于河中央的分流石。 并非他们无意接客,即使是这样门庭若市举袖如云的地方,也不会错过挣钱的机会。只是没有人能忽视他左手的黑刀,那上面沾满亡魂的鲜血,不是寻常人可以接近的。 当他走进登仙楼时,没有人停下来注视他,但每个人都乜斜着眼睛偷看。他们在打量他的刀,更是在打量他的人! 不为别的,为的是他们耳闻傅红雪的名声,却未见其人。他们都很想看看,这把杀人的刀,和杀人的人。 傅红雪来得很是时候,好像他格外熟悉这里的作息。 登仙楼是三座楼里最高的,共有五层。楼层越高,妓女的档次也就越高。大堂里有陪酒赌牌的妓女,大多是年纪尚轻且未开苞的姑娘。二楼和三楼的妓女十分普通,只要有碎银就能享受春宵一夜。越往上走,光顾的人也就越少。四楼的妓女供给富裕的公子少爷,容貌姿色也并非楼下的女子所能比拟。而少有人见识第五层,据说五楼只住着一位女子,只要出一千两银子,就能买她一夜。 在登仙楼没有卖身不卖艺的规矩,就算是青楼头牌也不能例外。 傅红雪穿过大堂,穿过一片莺歌燕舞,觥筹交错,高谈阔论。 当他踏上第一节台阶时,整个大堂蓦地沉寂,一时间静可闻针,几乎连酒在杯中摇晃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傅红雪的步子很慢,也很稳。他的左脚先迈上一步,再将右腿拖上去。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跛子,但如今绝没有人以这般眼光看待他。 他没有在意二楼和三楼发生的任何事,甚至走上四楼也没有停顿片刻,他径直上了五楼。 没有人阻拦他,直到第五层,上面竟一个人影也不见! 从楼梯上去,向右一拐,只有一扇门,门前有两株白芍药。似乎一切如常,房间里的妓女安静地待客,迫切想知道究竟是谁付得起一千两银子。是城里的王公贵族,还是达官显宦。 傅红雪在门口站定,却并不着急推门而入。 与温香软玉仅一墙之隔,很少有男人能如此镇定。他的手依然很干燥,握刀也依然很稳当。现在只差他用另一只手推开门。 里面的人似乎觉察不出外面已有访客,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却不闻半点人声。 门开了。 这是用上等花梨木制成的木门,向里推竟发不出任何声响。 傅红雪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女人。 她穿戴整齐,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从远处看去,都能感受到布料惊人的光泽,繁复秀丽的花纹泛着淡淡的金光。登仙楼对这样一个妓女的待遇,居然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更低。女子的头发浓密而乌黑,时兴的杨妃坠马髻高傲地盘在头上,中间穿过一支富贵的凤头钗。 她的脖颈白净而细长,从上往下看能窥得女子光滑的肩膀。 傅红雪的人已经站在她背后,她不应该听不到。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女子的后颈。如天鹅一般的颈项,就算是最残酷的杀手都不忍下刀。 他也在怜惜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可怜女子吗? 怜惜向来是没有必要的,这只会徒增麻烦!傅红雪仅知道这一点! 他的右手已按在了刀柄上,那漆黑的、带着几个可怖豁口的黑刀就要出鞘。刹那之间,这颗美丽的头颅也将滚落在地,香消玉殒。 这一刀下去,就是两万银子! 只有一刀,不多不少。 若是要杀人,傅红雪从不出第二刀。 傅红雪心意已决。他动手一向非常迅速,不过须臾之间。 然而一只更轻柔、更无害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傅红雪的脸色有些沉重,因为他当然辨认得出这是武功在身的人。轻轻一按,看似绵软无力,实则重若千钧。 他低头看去,女子面容姣好,一对远山黛,一双秋水目,竟不觉有丝毫惧意。他再看去,才发现一根细若发丝的金线勒过她的口唇,系着一颗麻核,以至女子口不能言。而她的双手被状似冰种翡翠的手镯铐住,其间连着一条似乎是银质的锁链。 傅红雪冷冷地注视女子的双眸,他拨开女子的手,心里已有定数。 傅红雪替她解开了金线,这东西虽细却锋利,如果随意拉扯就会划破嘴唇和脸颊。女子吐出嘴里的麻核,仍然说不出话。 她同样淡漠地注视着傅红雪,好像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解救自己似的。 女子的手腕一翻,竟直取傅红雪的胸口,拽住了他的衣襟。 傅红雪神色一变,而女子只是偎进他的怀里。 “卓姑娘,你有没有事?” 大开的门显然抵挡不住前来查看的侍女,有两个小孩模样的年轻女孩走来。 傅红雪皱了皱眉,女子竟攀着他的肩膀坐直身子,吻住了他的嘴唇。 麻核的效力未散,她的动作还十分笨拙。可她的手却没有事,轻车熟路地探进傅红雪的衣袍里,抚摸他宽阔健硕的胸膛。 傅红雪根本就像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他瞪着女子的眼神能杀死一个人。 门口的两个女孩早已离开。女子松开了傅红雪,脸上露出算得上宽慰的笑容。 她唇上嫣红的口脂被蹭掉大半,女子笑着伸手去擦傅红雪唇角的一点红色,却被强硬地捏住手腕。 几乎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可女子还是神情不改。 女子笑道:“傅红雪,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红雪推开了她:“卓玉贞呢?” 女子淡淡地道:“走了。” 傅红雪眯起眼:“你放她走的?” 女子道:“你觉得我能放她走吗?” 傅红雪不禁哑然,他没有忘记女子方才被束缚的模样。他顿了顿道:“她走了多久?一个人走的?还是有其他人跟她一起?” 女子见他放松力道便立即抽出手:“走了很久了,在你踏进登仙楼之前就离开了。没有人和她一起,你看看那边没关上的窗子,她就是从那里走的。” 傅红雪沉默了片刻,道:“她能制得住你?” 女子略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卓玉贞已是魔教中人,看在母亲的情面上,我对她没有防备。” 傅红雪打断她道:“你要明白,你撒谎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 女子勉强笑了笑:“你什么意思?” 傅红雪冷冷地道:“是你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还是别人做的?” 女子老实地道:“是我请她帮我的忙。” 傅红雪的语气依旧十分冷淡:“叶开,我说过你不要管我的事。”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的事,是因为我。” 傅红雪怔了怔:“卓玉贞是魔教派来的。” 叶开点头道:“不错,她很早就在登仙楼,是魔教安插在中原的一枚棋子。如果你了解得更多,就会知道她还是孔雀山庄庄主秋水清的妻子。” 傅红雪道:“秋水清知道她是魔教的人吗?” 叶开道:“当然!他起初对此毫不知情,但时间久了,孔雀山庄上上下下都被卓玉贞掌控,秋水清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能任卓玉贞摆布。他自然想赶走卓玉贞,他的目的也实现了,但卓玉贞进入登仙楼,就意味着再无孔雀山庄。” 傅红雪道:“孔雀山庄毁于一场大火。” 叶开点了点头:“火是卓玉贞放的,秋水清也是她杀的。” 傅红雪指着叶开脸上的妆,还有身上的衣裙问道:“那你来替她做什么?” 叶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二十五年前,花白凤叛出魔教,与白天羽育有一子。后来白天羽遭马空群毒手,命丧黄泉。花白凤誓要杀马空群为丈夫报仇,将傅红雪培养成杀手,命他刺杀马空群。 花白凤精打细算,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叶开送给了普通人家,又让他师从小李探花,为的是远离复仇苦海。她原以为傅红雪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孤儿,才捡来抚养,不想傅红雪居然也是白天羽的私生子,只是母亲为何人尚且不知。 她曾尊为魔教的四大公主之一,二十五年前魔教没有捉她回教伏法,是念在旧情。但魔教绝不放过花白凤和中原人的后代,于是将矛头对准叶开。 当年神刀堂和万马堂的恩怨了结,事件传入魔教中,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傅红雪虽是白天羽的儿子,却不是花白凤的。魔教企图光明正大地追杀傅红雪,只需给他扣个帽子。 况且想要雇傅红雪杀人很容易,他从来没有什么刁钻的规矩,只要给足两万银子,他一定办事。 魔教没有仁慈之心可言,曾经对魔教忠心耿耿,亦为魔教所重用的卓玉贞被推出棋盘。如果卓玉贞死在傅红雪刀下,魔教自会找上门来取他性命,又能引叶开自投罗网,可谓一箭双雕。 只是他们没料到叶开竟会放走卓玉贞,而傅红雪肯定不会再错杀任何人。 人不能在同一件事上,一错再错。七年前,不该死的人却死在了傅红雪的刀下,这种事绝不发生第二次。 傅红雪的目光移到了叶开手腕上:“这是她给你戴的?” 叶开道:“不错,你一定认得这把锁,只有一把钥匙能打开。” 傅红雪拉过他的手看了看,道:“这是‘透骨锁神链’,魔教用来扣押叛徒,除非拿到专门的钥匙,否则再坚硬锋利的刀剑都劈不开。” 叶开平静地收回手,在烛光之下端详质地坚固的锁链。若没有这条链子,套在两手的镯子倒是十分养眼。当他摊开手时,细链的长度竟不算短,不影响大部分的动作。 傅红雪不快地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解开金线。” 叶开却道:“因为这年头呆子已不多了,但还是有的。”傅红雪道:“你打算做什么?” 叶开笑了笑,道:“你不问我卓玉贞凭什么能走?” 傅红雪道:“我已经明白你的用意。” 他现在看得出卓玉贞想借刀杀人。她不仅意识到魔教放弃自己,让她做饵,还发现如果借傅红雪之手斩杀叶开,或许能挽回魔教对她的信任。 卓玉贞的意图太过张扬,正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叶开提议让她为他梳妆,本就遂了她的意,卓玉贞狂喜之下不曾深究,处理妥当之后就逃之夭夭。 叶开道:“杀了卓玉贞易如反掌,躲开她的‘透骨锁神链’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许多。” 傅红雪发觉自己居然有些难以开口:“要是卓玉贞死了,魔教的目标就不只是你,还有我!” 叶开赞同地点头,道:“正是。现在一来,魔教的阴谋没有得逞,卓玉贞意图翻盘的目的也没有达成。” 傅红雪带着嘲讽道:“而你现在被困在这么一双手镯里。” 叶开笑道:“总好过我死在你的刀下,抑或是你被魔教终日追击。” 傅红雪冷声道:“想要拿钥匙,就得找到卓玉贞。” 叶开抖了抖腕子,手钏和银链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可在傅红雪听来却颇为刺耳。他提着厚重的裙摆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天上还未被乌云遮挡的明月。 “你知道我很聪明。” “聪明的人也有被蒙骗的时候。” “我不仅聪明,还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我没见过比你更厚颜无耻的人。” 叶开笑着转过头,道:“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里,我并不反对。如果你想走,就帮我找一套男人穿的衣服。” 傅红雪哼了一声:“也许你根本不想脱下身上的裙子!” 叶开得意地笑道:“是你不想我脱,还是我不愿脱?你自己明白得很。但是我不得不脱,因为要是走在街上看到女人嫉妒的眼神,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傅红雪抬眼看着叶开,他脸上的妆花了,唇上的胭脂颜色淡了,若是哭丧着脸也算楚楚可怜,只是他笑得放肆,倒像滑稽的小丑。 傅红雪板着脸道:“你应该照照镜子。” 叶开道:“你也应该照照镜子。” 傅红雪这才想起原本在叶开嘴上的口脂,现在蹭了不少在自己脸上。他漠然地用袖口擦了擦嘴,不理会叶开的笑。 叶开又笑道:“不如今晚在这里睡一觉,明天一早出发也来得及。” 傅红雪瞄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沉得住气!” 叶开解了头上的钗子,还有几支精致的花簪,放在梳妆台上。他的头发长得太快,一段时日没有打理就长了许多,快比得上傅红雪了。 傅红雪冷眼瞧着他一番动作,实在是无言以对。叶开的手指一勾就松开腰带,若无旁人地躺上床。 叶开道:“着急什么?就算我们今晚走,也找不到卓玉贞,更没有魔教的人等着。既然人们都看到你来登仙楼,就知道你是来找女人的。要是被人发现傅大侠来青楼竟也会偷偷溜走,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这是登仙楼的第五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光顾的!今天让你沾了福气,你不好好珍惜?” 傅红雪讥讽道:“人们怎会知晓登仙楼的第五层根本没有女人,而是一个假扮女子的男人。” 叶开刚闭上眼,忽然又睁开:“傅红雪。” 被喊到名字的人头也不抬。 叶开徐徐道:“我承认你说的不错,再聪明的人也有过失。” 傅红雪淡淡地道:“何以见得?” 叶开很不好意思地叹了一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换掉衣服,但是即使你找来男人穿的衣服,我也没办法脱。” 傅红雪盯着他手上的“透骨锁神链”,这物件把他的两手困住,根本无法将胳膊从袖子里拽出来。脱衣服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叶开来说却难上加难。 傅红雪幽幽地道:“如果卓玉贞死了,你就要永远穿着这身衣服?” 叶开不以为意地笑道:“手钏的钥匙并非她一人独有,这是从魔教带出来的东西,魔教怎么会缺钥匙?” 傅红雪不依不挠地追问道:“你知道一把钥匙只开一把锁。” 叶开道:“这都是人做出来的,再做一把又有什么难?” 傅红雪已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若抓不到逃跑的卓玉贞,魔教的总舵却不难找。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他们与魔教的情仇恩怨一日不了,即使藏到天涯海角都不得安生。 叶开褪不掉外面的衣服,只好拢着又长又重的裙子倒在床上。他分明眼里不露丝毫困意,却装模做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傅红雪道:“这张床一定比你睡过的任何地方都舒服。” 傅红雪站着没动:“你知道?” 叶开道:“这可是青楼头牌睡过的床,难道你不想试一试?” 傅红雪冷笑道:“可如今她已经不知去向。” 叶开掀开一边眼皮瞅着他:“若你要假装我就是她,倒也未尝不可。” 傅红雪如坚冰一般冷硬的神情软化了,他的嘴唇依旧抿得很紧,仿佛无人能逼他开口说话。但他又忍不住眼底的笑,如同极寒之地迎来的一束阳光,让他流露出更丰富的情绪已十分罕见。 叶开睁开两只眼,他禁不住笑着道:“莫非要我来请你?如果你还想睡一个好觉……” 傅红雪的笑意消失了,他冷冷地道:“睡觉。” 房间里的烛光灭了。 叶开感觉床榻微微下陷,另一侧已有了重量。他在黑暗中瞪大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很明白傅红雪不喜欢在休息的时候被打扰,于是缓慢挪动自己的身体翻了个面。但就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不会被傅红雪忽略。他才刚动一动酸麻的手臂,另一边就传来傅红雪低沉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 “我讨厌平躺着睡觉。” “为什么?” “因为曾经有个手脚很笨的杀手想割下我的脑袋,他从房梁上跳下来的前一秒,我就睁眼看到了他。我不该平躺,否则就不会看到他那张奇丑无比的脸。” 傅红雪静默了一会儿,道:“他死了?” 叶开道:“不错,他要杀我,他就不得不死。” 傅红雪话锋一转:“你怎么会来找卓玉贞?” 叶开一噎,过了半晌道:“我知道你要杀她。” 傅红雪惊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叶开好像觉得这很稀松平常:“如果你像我一样广交朋友,一定也会消息灵通。” 傅红雪冷哼道:“卓玉贞没有怀疑你的目的?” 叶开道:“她不用猜就明白我是来干什么的。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做这种事?” 傅红雪不再言语,叶开继续道:“你刚进门时,我没有转身,是因为卓玉贞封了我的xue道。不过她对点xue不精,只稍运内息就能破开。” 傅红雪道:“你也会中她的计?” 叶开苦笑道:“若不能骗得她的一时信任,我又怎会在这里和你说话。” 傅红雪似是有些艰难地道:“我的刀一旦出鞘……” 叶开温和地打断他的话:“出刀,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就算追悔莫及,也于事无补。但你的刀还在鞘中,你的手很稳,没有让刀锋落在我的脖子上。” 傅红雪道:“明天一早,我就走。” 叶开道:“你要去孔雀山庄?” 傅红雪道:“秋水清已死,但孔雀山庄仍在。卓玉贞烧掉的是房屋,密室却还在地下。密室在,孔雀山庄就在。” 叶开道:“你觉得卓玉贞会在那里?” 傅红雪缓缓道:“她无处可去,魔教暂时已无她的容身之地。” 叶开道:“如今孔雀山庄不再属于卓玉贞了,秋水清死后,孔雀接手了山庄。” 傅红雪的呼吸一滞,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可以说这个名字没有人会不熟悉。 江湖上关于孔雀翎的传言众说风云。这世上的暗器实在太多,却没有一个能与之媲美。 孔雀翎发出时的光辉,无论是明媚的阳光,还是凄冷的月光都无法相比。仿若生命尽头一次最壮丽的盛放,孔雀翎华美的光芒难以用语言形容。 人们也只能见识它的光! 因为被孔雀翎瞄准的人,魂灵都归入地府。 而孔雀,就是制造孔雀翎的那个人。 叶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贯的自信:“你说的不错,若卓玉贞前去投奔孔雀,她一定会被收留。” 傅红雪接着道:“孔雀是出了名的好色。” 叶开倏地翻过身,面对傅红雪道:“这样好看的女人,谁又不喜欢呢?” 傅红雪似是想推开他,但手只是停在叶开肩膀的上方:“你还不睡?” 叶开的手如水蛇一般灵巧,敏捷地拉开拽过傅红雪的衣领。 月色穿过未被关紧的窗子,透过飘动的纱帘,傅红雪不需要那双夜眼,就能看清叶开的面庞。叶开的长相本就比普通男子更清秀,他的皮肤也很白,在女子的妆容修饰下,居然漂亮得令人怔神。 傅红雪的吐息急促起来,脸颊也慢慢变热。 叶开的手指划过他裸露的一片肌肤,酥麻的感觉让他身体起了变化。只要是个男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傅红雪拽紧了那根链子,叶开猝不及防地倒在他身上。 叶开睁着迷蒙的双眼,微微笑道:“看起来有人比我还着急。” 傅红雪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去,生硬地道:“你要是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从这里扔出去。” 叶开撑着手臂抬起上半身,乌黑的秀发铺洒下来,弄得傅红雪脸颊发痒。 傅红雪冷漠地盯着他,似乎只要叶开敢再继续下去,傅红雪就一定对他不客气。 然而叶开仅仅是看着傅红雪,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炽烈。仿佛被他看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心间发热。 叶开笑道:“你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好怕?” 傅红雪撩开他垂下的长发,皱眉道:“你觉得我在怕?” 叶开又笑道:“你好像很害怕今晚睡不着。” 傅红雪从来不喜欢和叶开咬文嚼字,他冷着脸把叶开推到旁边。叶开还是面上露笑的模样,他本就是善于伪装的人,此刻偏偏带了点小女子的幽怨。 他咬了咬嘴唇,重新钻进傅红雪怀里,完全不介意他左手握着的刀。 傅红雪已很难再拒却叶开,他如何能阻止一个自己不愿推开的人。 叶开的声音里流露出很浅的疲倦:“你在睡觉时也不会放掉自己的刀?” 傅红雪坚定地道:“绝不会。” 叶开道:“你的手就没有放松的时候?” 傅红雪道:“没有。” 叶开似乎想碰一碰他的手,但识时务地缩了回来:“太阳一出来,我就喊你起床。” 傅红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守夜?” 叶开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还需要其中一人守夜?只是我向来醒得很早罢了。” 傅红雪当他着急找卓玉贞,便没有多问。 叶开所言无谬,他们在江湖行走数载,早就学会了如何警惕自保。能躺在像样的一张床上浅眠,已是不可多得的奢侈。 傅红雪当然不需要叶开叫他,第一束晨光刚触到窗台,他就睁开了眼。 叶开也醒了。在熹微的阳光下,能看出妆容掉得所剩无几,显得很是憔悴。只是他的双眸依然是清明澄澈的,仿佛从梦乡中苏醒已多时。 傅红雪的嗓音有点沙哑:“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叶开跳下床,长裙似乎并不会阻碍他轻巧的动作。他在卓玉贞的梳妆台前坐下,驾轻就熟地擦了粉,画了眉,嘴唇和傅红雪昨晚见到的一般艳红。 叶开凑近铜镜瞧了瞧:“或许我需要一顶帽子。” 傅红雪已经提着刀站在他身后:“你为何多此一举?” 叶开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穿过一支简单的花簪:“让我扮作女人,好像不穿衣服走在大街上。” 傅红雪等了几秒,见叶开仍坐在原位整理头发,便走向窗口,欲一跃而下。 叶开缓步走到他身边站定:“我以前总说路小佳不喜欢走正门,却要从人家窗子进出。若是路小佳见到如今的我,不知该怎样嘲笑一番。” 清晨起了大雾,方才依稀的光线也减弱了。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只在片浓雾里穿行,就能嗅到无法忽略的血腥。 刀客一向有灵敏的五感,就算他们想漠视涌动的杀气,实在很难。 一夜之间,这座城仿佛遭遇惨痛的血洗,竟听不到半点人声。 鸡鸣狗吠,鸟叫蹄声,像是从很远的天边飘来。 他们身处一座鬼城,而他们正走在一条鬼街上! 叶开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你知道如何去孔雀山庄?” 傅红雪道:“没有人不知道孔雀山庄。” 他说的不错,孔雀山庄的主人从来不神秘。秋水清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但不意味着他为人低敛。 孔雀山庄屹立于武林,经久不衰,不仅在于它拥有江湖上公认的第一暗器孔雀翎,更在于孔雀山庄的霸道和神圣。九重院落,三十六座楼台,是孔雀山庄的无可磨灭的基业。 叶开忽然道:“你相信孔雀真的能做出孔雀翎?” 傅红雪沉吟片刻道:“昔年秋一枫与‘大雷神’金开甲一战,将孔雀翎遗失于草丛之中。因悔恨断肠,最终暴毙。他的儿子秋风梧找到当年天下第一名匠唐门徐夫人,耗费多年制成孔雀翎。曾有人怀疑孔雀翎为假,但多次挑衅孔雀山庄无果,被人发现的尸体,脸上都带着奇异的微笑。时日一长,江湖人士仍然相信孔雀翎并未丢失。” 叶开叹息道:“可惜秋水清一死,孔雀翎遗失的密宗不慎流出。现在江湖都知道孔雀山庄大厦将倾,孔雀不过是趁火打劫,鸠占鹊巢。” 傅红雪平静地道:“所以你觉得孔雀翎早已不复存在?” 叶开淡淡地道:“暗器本就不该有名字,就像生活在阴影里的人,或许名字无足轻重。只是孔雀翎是天下第一的暗器,它的辉煌灿烂没有人能视而不见,也没有人不为之震撼。若你觉得它存在,那它就一定在!” 傅红雪嗤笑一声,道:“而你根本不曾亲眼目睹孔雀翎。” 叶开也笑道:“我不需要见到,我宁愿一辈子不用看到暗器。” 即使是暗器,也如兵刃一样认主。并不是人选择武器,是武器选择人。而且用过暗器的人,是很难收手的。正像你的手沾了一滴别人的血,这樊笼一生都逃不开生杀血腥。 浓雾像一股厚重的杀气倾倒而下,无论他们向哪里走,走了多久,这片清晨就升起的雾阴魂不散。 这方圆百里,都在雾的笼罩下显露出恐怖的寒意。 他们几乎看不到行人,似乎人间也沉入了地狱。 不知过去多少时辰,当叶开停下脚步时,头顶的太阳已西斜了,挂在矮矮的山丘上,透出鲜血般的红。 即使行走了这样长的路程,傅红雪居然没有出一点汗。他的脸颊,他的手掌,依旧干燥、苍白。他没有被这种浓郁的杀气感染,是不是因为他也带着刀锋般锐利的煞气? 他墨黑的外衣,浓黑的刀,仿佛是来劈开一片灰白的雷电。 叶开的裙子已经脏了,但他毫不关心。他的脚踩在不浅的水坑里,双手拎着衣摆。他的人还是懒散的模样,好像他们跋山涉水,是为了参加一场丰盛的晚宴,拜见尊贵的主人。 他虽然很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可面上的神色已如冰霜。 傅红雪轻声道:“这就是了。” 叶开点头道:“我们来拜访现任孔雀山庄的庄主,自然要从正门进。” 傅红雪道:“何来正门?” 叶开的脸上竟又浮现隐隐的笑痕:“如此华丽庄重的山庄,怎么能没有正门?” 孔雀山庄虽遭遇大火,所有都付之一炬,可正门的残垣断壁还在。 这近乎是神话中仙境一般的地方,三百年的岿然不动,安稳如山,如今竟和破败的废墟无异,实在令人唏嘘。 不仅如此,孔雀山庄和孔雀翎都落入外姓人手里,也实在叫人感到耻辱! 然而孔雀山庄的五百条人命都已死绝,不会再有人为此报仇雪恨。 这是秋一枫无心之失的错吗?是秋风梧不顾阻拦一定要重制孔雀翎的错吗?是秋水清误信卓玉贞的错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孔雀山庄终将毁于一旦,孔雀翎也终将销声匿迹。 然而只要有人见过,有人听过,有人记住,他们的存在与灭亡,都是意义非凡的! 傅红雪和叶开的人已走进孔雀山庄,这瑰丽美艳的宝地,似乎又焕发往日的生机。 天地苍茫,狂风席卷。 雾散去了,坍塌焦黑的院落重现眼前。 看到这画面的人,自然能想到当日大火蔓延的惨状。 此时,他们的眼前不仅有昔日院落,还有一个他们从没见过、却认得的人。 无名的孔雀,杀人的孔雀。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衣,冷笑的脸再寻常不过。若和他共进晚餐,多日之后也记不住他的容貌,更何况将他丢进茫茫人海里。 他平凡得几乎令人鄙夷,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多多在意他。 孔雀的冷笑挂在唇边:“那个婊子没有骗我。” 叶开的笑容却很友好,仿佛涂了一层糖霜:“你说的是卓玉贞?” 孔雀瞥了他一眼,没有含义的一眼:“虽然她是个婊子,但也做了一件让我很高兴的事。” 叶开道:“什么?” 孔雀讥刺道:“能看到叶开穿成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叶开脸上的笑很自如:“你好像对女人意见很大。” 孔雀道:“因为大多女人都是婊子。” 叶开缓缓道:“而有的男人还比不过女人,比不过你说的那些婊子。” 孔雀哼了一声,道:“那绝不是你们,像你们这样自掘坟墓的人,我第一次见。” 叶开笑道:“你的眼光太短浅,见识太稀少。” 孔雀的脸色沉下来,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既然来了,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 叶开无奈地道:“对我说过这话的人,一百之手都数不完。” 孔雀转向傅红雪道:“这本与你无关,你又为什么来送死?” 傅红雪冷着脸道:“因为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孔雀的笑变得狰狞:“可是那个人还不能死,对不对?” 傅红雪道:“卓玉贞在哪里?” 孔雀道:“一个杀手却找不到要杀的人,是不是很可笑?” 傅红雪坚持道:“卓玉贞在哪里?” 孔雀笑了笑道:“你们是来找钥匙的。” 叶开走上前道:“不错,这对手镯质地很好,品相也很漂亮,不过我不喜欢,我的手也不太好看,所以并不想要。” 孔雀道:“你的决心好像不是很坚定。” 叶开道:“当我讨厌一个东西时,就巴不得它永远消失。现在我对这个镯子,也是这么想的。” 孔雀看起来无动于衷。 如果这场谈判以失败告终,那么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可孔雀还是方寸不乱。 冷静的孔雀,平凡的孔雀。 傅红雪道:“我可以不杀卓玉贞。” 孔雀发出尖利的笑声:“那婊子的死活与我何干?因为无论如何,你一定会杀我。” 拿不到卓玉贞手里的钥匙,孔雀就不能死。 若孔雀死了,他们或许再难夺得钥匙。 孔雀山庄的密道曲折蜿蜒,机关重重,即使是傅红雪和叶开,也不敢独闯密室。 卓玉贞一定已在密道中。 两方僵持许久,没有一人出手。 直到叶开出了声:“卓夫人若不方便,那我们就择日登门拜访。” 叶开转身要走,拦住他的却不是傅红雪,是孔雀。 而孔雀也不是在对他说话,是对傅红雪:“你是不是以为这手镯只让他行动不便?” 傅红雪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孔雀继续道:“这是从魔教带出来的东西,难道你就天真地认为它如此平平无奇?” 叶开突然道:“你应该明白我和傅红雪是从哪里来的。” 孔雀眯着眼,阴恻恻地道:“你懂得这手镯的奥秘,或许傅红雪还一窍不通。” 叶开重新折回来,他的目光已化作一片刀刃:“你最好就此闭口。” 孔雀根本不看他,而是紧紧盯着傅红雪:“他不愿意说,我倒是很愿意。傅红雪,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