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第二章【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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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孩子的教育问题一直让孟旖晚与何皎皎都很头疼。小孩念幼儿园时倒还好，无论做什么园里大家都是一波儿轰，谁也不落单。可到了小学，何念君的问题就显露出来了，班主任张老师不止一次对他们提过，何念君这孩子有点不合群。

    近来演出多，孟旖晚忙得分身乏术，他确实想过要何皎皎去给何念君开这次家长会。但她却让他自己想辙，一方与亚湄两个小丫头开学也要开家长会了，她与石田田照样忙得脚不着地，根本顾不上管何念君。听着电话那头的人低声叹气，何皎皎又说：“我尽量吧，实在不行就让我婆婆来帮个忙。”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叫郑小琳去捣乱啊，她只会带着孩子瞎玩，跟着她就不学好。”

    从法律上来说，孟旖晚是何念君的监护人，平日里孩子也是跟着他住，由他带，但何皎皎对这个幺弟投入的精力与心血却只多不少。何念君年少无知，在学校惹过不少麻烦，每一次都少不了何皎皎陪着孟旖晚为他的事跑前跑后。老师总是问他：“你哥来不了，你姐总能来吧。”

    小学入学那天，班主任要每个小朋友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何念君的顺序排在中间，他观察了每一个同学是怎么说的，轮到他了，他就依着脑子里东拼西凑组成的模板，一本正经地编了起来。何念君讲他有个唱京剧的爸爸，戏唱得好听，人长得也帅，有同学问他会不会唱戏，他便煞有介事地哼了两句。班主任笑着带头为他鼓掌，她留意过这个孩子的档案，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又有同学问起了何念君的mama，一听“mama”，他登时愣住了，短短的几秒钟在他感觉仿佛过了一百年那样漫长，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我mama她……是个画家，她会画很漂亮的画。”

    “他撒谎，他没mama。”前排一个男孩小声对同桌说，“早上我看是他爸送他来的，他爸还扎了个小辫儿，像个人妖。”

    “下一位同学请上台做自我介绍！”在班主任的救场和同学们异样的眼光中，何念君结束了他半真半假的自我介绍，从那时起班里的同学们都知道了，他没有mama。

    入学没多久，何念君与同学发生了争吵，他撕了小朋友的语文课本，把小姑娘气哭了。孟旖晚带着他横跨了大半个北京城，跑去新华书店才买到了学校使用的那版教材，好好给小姑娘道了歉这事才算了了。问起这孩子为什么跟人家吵架，他委屈地说：“她们说京剧里的女人都是人妖，我解释了，她不听。”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她还抓破了我的脸，老孟你总跟我说要让着女孩子，我气急了这才撕了她书嘛。”孟旖晚听后愣了一会儿，反倒乐了，他把小孩搂进怀里，说：“她们不懂，咱不理她们。”

    打何念君能说话会记事起，他就知道孟旖晚不是他亲爹，这人也随和，便让他喊自己哥，或者直呼其名也行。喊着喊着，不知何时孟旖晚在何念君嘴里变成了“老孟”，何皎皎听了这称呼笑了半天，戏谑“老孟”与她差了辈儿了。一开始，孟旖晚还有点不乐意，感觉被何念君这么一叫老了一轮，直到有天他发现镜子里的人眼尾多了一道细细的纹，他这才惊觉他已然不再年少。

    何念君读二年级了，他与同学打架，一个男孩的脑门被他揍得鼓起了一个大包。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刚排完戏的孟旖晚慌慌张张赶去了学校。刚进老师办公室，对方家长一拳就招呼到了孟旖晚脸上，他像个孙子似的捂着脸连连道歉，辛劳几天的演出费全都赔给了那男孩的家长。一听幺弟与同学打架闹进了医院，何皎皎也跑了过来。入夜了，她瞧见孟旖晚带着孩子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幺弟一见她就抓住了她的手，小声喊她：“姐。”她问幺弟为什么打架，小孩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孟旖晚皱着眉头说：“这是方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被毁了，而且是那孩子先动的手。”这纸上画着一个卡通人，旁边写着一行字：“祝君君小舅舅生日快乐”。可这画却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何念君的脸上则被涂了一个大大的猪鼻子，脸上还用红笔写上了两个大字——“没妈”。

    一通杂七杂八的检查下来，对方家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见黑着脸的孟旖晚还想说点什么，何皎皎挡在了他身前。她拿着那张画在男孩面前蹲下身，耐着性子说：“何念君打了你是他的不对，他和你道歉了，孩子你是不是也该和他说声对不起？”“都是小孩子闹着玩嘛，一张画而已，涂两下子……”不等孩子母亲说完，男人一巴掌落在了男孩的脑袋上，又不耐烦地推了孩子一把，说：“赶紧给人家道歉！”

    出了医院，夜色更深了，路口停着一辆小推车，车棚上吊着一个灯泡，白色的烟火气在昏黄的灯光中袅袅而升。闻着煎饼果子的香味，何念君走不动路了，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那辆小推车，折腾这么久，晚饭都没吃。何皎皎拽着幺弟的手说：“李子，马上回家了，让老孟给你煮个面条吃。地沟油脏。”孟旖晚却拉着何念君的另一只手，大步走向了煎饼果子摊儿，他冲她笑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也饿了。”

    没辙，何皎皎只好跟在一大一小两个弟弟身后，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地沟油。两套煎饼果子孟旖晚都要了双蛋的，他的那套还特意加了辣子，他从老板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煎饼，捧到何皎皎鼻尖儿底下晃了晃，说：“你先来一口。”她把脸扭去一旁：“我不饿。”何念君嘴里啃着煎饼，两只眼睛偷瞄着老孟和他姐，老孟对他姐笑得殷勤：“你尝尝呗，加了辣椒，可香了。”终于还是耐不住美食的诱惑，何皎皎咬了一口孟旖晚手里的煎饼，顿时一圈红艳艳的印子留在了饼皮上，孟旖晚就着那口红印就咬了下去。

    这件事叫何念君心里有点惊讶，老孟是个有洁癖的人，不喜欢与别人共用碗筷，更不会吃别人已经碰过的食物，哪怕是和小琳嫂子一起吃饭，桌上也一定会摆一副公筷。可何皎皎却自然地和孟旖晚分起了煎饼吃，她把脑袋凑过去，说：“再给我咬一口。”他就往她嘴里喂，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吃。就这样，何念君看着他们俩一口又一口，大半个煎饼几乎都叫他姐吃掉了，老孟只吃了两口，完事老孟还笑眯眯地用手帮他姐抹了一下嘴边蹭花的口红。

    那是何念君第一次意识到，孟旖晚与何皎皎之间很奇怪，但究竟哪里怪，他这个小学生也说不太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