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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捉影开门,见一汉子拱手迎上,身上衣着间黑间白,赫然是义宏庄的装束。 汉子向宋捉影道:“庄主吩咐两位,事情有变,请速往昨夜聚会之地。” 此人虽是义宏庄的跑腿角色,却并没以谦称自居。义宏庄为武林侠义道魁首,即便是个来传信的人也绝不会以卑自称。不仅义宏庄不允许,江湖中各路豪杰也不允许。 宋捉影道:“看来这事的确挺急的,连早饭都不让我们吃就要赶去汇合了。” 汉子微笑道:“庄主知此事紧急,想必会各位用膳,已特意在悦来客栈备好庶羞,请宋先生放心。” 宋捉影大笑:“难怪司徒超风能坐上义宏庄的第一把交椅。人是铁,饭是钢,这道理虽简单,但成功的人中真正懂得去做的却不多。” 汉子道:“所以庄主也比任何人都要成功。” 宋捉影道:“一点也不错。” 风逍舞和宋捉影并肩走在街上。 他走的时候,将司马嫣抱回床上,掖起被子。宋捉影也换了身衣裳。 他们走得并不快。风逍舞的身子还是很虚弱,他的血流得太多。 他们本没在讨论这方面的话题,宋捉影却忽然道:“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风逍舞当然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你已说过一次。” 宋捉影道:“但她却太爱哭。” 风逍舞沉默。 他明白宋捉影的意思。 司马嫣的确太柔弱,在关键时刻也像个孩子般不懂事,迄今为止已两次令他陷入险境。 风逍舞缓缓道:“她会成长的。” 宋捉影道:“只怕等她成长时,你哪天就已入土了。” 风逍舞脸色变了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捉影苦笑:“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也明白对你来说她究竟有多重要。”宋捉影沉默片刻,道:“你已二十有四,她却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你从未因任何人或事改变自己,却为了她变了很多,也因她变了很多。” 风逍舞没有接话。 他在等宋捉影说下去。 宋捉影见风逍舞没有接话,长长叹了口气:“但你自己真的有这么多时间等她成长起来吗?现在你们的情况可以说是前所未见的凶险,就算你能保证你和她性命无虞,但你也必将为此受尽苦难。” 风逍舞道:“我本就有这个心理准备。” 宋捉影道:“我只是怕你承受的太多……” 风逍舞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刚也说了,我因她改变了很多,这足以说明她对于我而言代表着什么吧?” 宋捉影点头:“我明白。” 风逍舞低下头。片刻沉默后,看向宋捉影,眼里浮现出只有他在看着司马嫣时才会流露出的柔情:“以前的事我还是不太想说。但直到现在,我可以说是因为她才获得了救赎。为此,我要为了她的成长去承受一定的苦难,这也是我应当的。” “我想,这也许是上天判给我们的考验。若我与她想要长久地在一起,就必须携手渡过的一项考验。” 宋捉影看着风逍舞的眼睛。他从没想过这双眼睛也能变得这么温柔,温柔得就像女孩子的眼睛一样。 他的眼睛……变起来就像是谜一般难以捉摸。 宋捉影长叹口气:“她能有你,真是她的福气。” 风逍舞微笑:“我能有她,也是我的福气。” 宋捉影没有说话。 他从不了解风逍舞的过去,但他知道那必定是不忍回首,甚至是连做梦都最不想梦到的一段过去。司马嫣的出现也许正是让他淡忘了这段过往。也许连司马嫣自己都不知道她对风逍舞的生命究竟有多大的意义,甚至可以说她拯救了风逍舞也不为过。 宋捉影看着风逍舞。风逍舞正望着远方,目光一如春水般温柔。 他是不是又想起了往事?那些甜蜜私愉,只属于两人之间的往事? 宋捉影笑了。 他发现自己确实不该多嘴的。 爱情本就是只属于两人的事,永远只属于两人。像他这样的第三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多嘴呢? 客栈一如昨夜。 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风逍舞看了眼,走了进去。 昨天这里共有二十八人,今天却只来了二十四人。 还有四个人呢? 桌上每个座位前都有丰盛的菜品,还有源心楼的当季糕点,然而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都是满当当的,没有人动手。 因为义宏庄的三位庄主还没动手。 动手的只有简二先生。 简二先生一直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养成吃早餐的好习惯,并且一定要按时吃早餐。 他从不会延误自己每天吃早餐的时间。他认为一天中的第一餐是最能有效补充昨夜损耗体力的一餐,好让他今夜继续战斗。 风逍舞和宋捉影已坐下。 司徒超风道:“人都来齐了吗?” 诸葛笛禀道:“来齐了。” 还差四人,怎能说是来齐了? 司徒超风却没问,点了点头,向众人道:“各位不妨现在开始用餐,因为这一餐对某人来说,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餐了。” 司徒超风说完这话,就开始吃早饭。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过就算他们不懂司徒超风在说什么,也都明白这不是句好话。这样的话听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然而他们也必须要开始吃早饭了。三位庄主已开始用早膳,他们当然也不能不动手。 简二先生动起筷子,将面前最后一块栗子羊羹嗦进了嘴里。 他吃的是最早的,结束的时间却是最晚的。他一向讲究细嚼慢咽,唯有细嚼慢咽才能将其中养分充分吸收,尤其是早餐。 义宏庄手下人将简二先生的餐具收走后,每个人都看向司徒超风。 司徒超风没等手下人走出门,就已开口:“昨夜我们之中,又有四人被杀了。” 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敢开口。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份凝重。 诸葛笛接道:“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来的只有二十四个人。” “或许本该是二十三个。” 司徒超风看过去:“诸葛庄主何出此言?” 说话的人身材高大魁梧,膀扩三停,坐下来和别人站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宛如顶天立地的巨人。 风逍舞看到此人身段,就已清楚他是谁。 京城城南地盘总头目,京城最大的一座私人庄园“青凤庄”庄主,一柄十八斤重鱼鳞紫金刀威震河朔,曾击败了号称“河朔第一刀”五虎断门刀一族的当家容则雄,江湖人称“霹雳刀”的诸葛青峰。 五虎断门刀为少林知谷上人传于众俗家弟子,刀法大开大阖,有如惊雷掣电,虎啸断崖,为江湖众刀法之至珍,传至今日,却被少林自家遗忘刀法基本。如今五虎断门刀仅剩常家、严家、容家三家人得存真术,然而三家人的五虎断门刀法各自又大同小异,红花白藕,俱出一根,同而不同,各具特色,都说自己才是继承了五虎断门刀的正统衣钵。为此三家人八年前曾在泰山进行了一番决斗,历时八日,最后的胜者便是如今号称五虎断门刀“正宗”的容家。 五虎断门刀虽不再有当初少林真传时那股闻风丧胆的威力,却依旧是江湖一流刀法中的一流。能击败此刀法正统流派的当家人物,足以说明诸葛青峰的刀法造诣有多高。 诸葛青峰没有回答,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黝黑结实的胸膛。在他胸膛心口上方一寸,却有个小小的红点,看来并不是致命伤口。 诸葛青峰道:“若不是当时我正擦拭我的刀,猛然见到有一撮乌光飞来,立刻将刀身斜架格挡,这针才恰巧偏差刺进我胸口上方。否则只怕还要再多出几个洞来。” 诸葛青峰笑了笑:“到时敝人也只能黄泉下与各位相见了。” 他看到的是乌光,显然又是上过毒的银针。 他全身肌rou虽然黑得如硬铁般,脸色却惨败如纸,显然花了不少功力才将这毒从体内逼出,足见毒性之强。 司徒超风道:“莫非诸葛庄主也躲不开这一针?” 诸葛青峰道:“当我看到这一针时,已来不及躲了。” “这银针虽是极常见之物,但能有如此高明暗器手法的人却并不多见。”一向很少开口的李沁道:“上头喂的毒也是凶险万分之剧毒,却未曾在江湖出现过类似性质的毒药。然而能炼出这种剧毒的人也并不多。” 诸葛笛道:“在这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也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只有一个。”简二先生微笑:“这个人就是我。” 司徒超风道:“确实如此,然而却并不是简二先生。” 简二先生道:“不是?” 司徒超风道:“不是。” 简二先生道:“庄主凭何断言?” 司徒超风笑道:“昨夜先生一直沉浸在女人怀中,直至中宵才进入睡梦。简二先生也不懂分身之术,自然不可能在坐拥佳人的同时还可以跑出去干杀人勾当。” 简二先生愣了愣,苦笑道:“以后我得小心些了,做这种事若被门外野狗听到,的确不怎么令人愉快。” 司徒超风道:“尤其是这条野狗还有主人的时候。”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在桌上用力一拍,面前一个本来盛着瓜果的盘子飞向风逍舞胸口! 没人想到司徒超风会突然出手,风逍舞也没想到。 他的位置距离司徒超风只有五尺。等他反应过来,盘子离他已只剩两寸。 眼看盘子将要打在他身上,却见一闪光芒,盘子从中间均然断成两截。 他的剑已出鞘。 盘子裂开两半,却看到后面紧跟着竟还有数十片碎瓷,迎着他的面目破空而来! 当盘子离风逍舞足够近时,就能蔽住他看到诸葛笛的视线。诸葛笛在司徒超风飞起盘子的后一刻,白玉笛轻轻一敲,将桌上碎成数十片的瓷盘用短笛一扫,紧跟着司徒超风的盘子飞来。 这赫然又是出人意料的一着。且这一把碎片后来居先,来势比司徒超风的飞盘还更凌厉迅捷,竟是已事先安排好的一记突袭。他们像是早已料到一击必不能拿下,就算风逍舞能避过司徒超风的第一手,也绝无法料到诸葛笛隐藏在盘子背后的这手杀招。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招! 只见淡淡一道流光在碎瓷片中流窜,轨迹仿佛很慢很慢,飞去的碎瓷却片片凭空跌落。每一片碎瓷跌落地上时,又均然从中间断成两截,齐齐整整落在风逍舞脚畔。 所有的碎片都在这恍如停滞的一瞬跌落。当最后一片碎瓷落下,弹起,断成两片,再落地,他的剑已入鞘。 每人都呆住了,怔怔看着风逍舞。 杨青虹看着,手心已起了把冷汗。双手紧握,冷汗又继续从手心渗出。 司徒超风冷冷道:“好快的剑,不知这手用来发暗器有没有这么快?” 不等风逍舞说话,宋捉影已忍不住冷笑:“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超风道:“你不明白?” 宋捉影道:“我明白?” 司徒超风道:“你真的不明白?” 宋捉影道:“我为什么会明白?” 司徒超风沉默片刻。此番对话在此时未免显得突兀且不明所以,司徒超风脸色又恢复平静,缓缓道:“是的,你当然不明白。” 他转向风逍舞,目光尖锐如冷锋:“但是你明白。” 风逍舞道:“庄主怀疑我是jian细?” 司徒超风没有回答风逍舞:“昨夜公子曾有一段时间外出,而且时间不短。” 风逍舞道:“确实如此。” 司徒超风道:“公子昨夜外出是为了什么事?” 风逍舞淡淡道:“难道我什么时候出去,都要向庄主汇报一番?” “这倒不必。”司徒超风道:“只不过依本庄人推断,这四个人死的时间都是四个时辰前,这四个时辰公子却恰巧外出。” 司徒超风盯着风逍舞:“这实在巧得很。” 风逍舞道:“这段时间莫非只有我一人外出?” 司徒超风道:“当然还有别人。只不过每人都有证据证明他们外出的去处和所做的事。然而这些人当中,只有你是无法证明的。” 风逍舞道:“宋捉影是庄主请去刺探苍穹帮总坛情况的,现在他还带着伤,这我知道。” 诸葛笛道:“钟老前辈昨夜在城西一处面摊吃过一次宵夜,面摊的老头可以作证。我们的人一直暗中保护钟老前辈,也可证明这次外出钟老前辈只去过这一处地方。” 钟无泥冷冷道:“二庄主恐怕并非保护老朽,只是想监视吧?” 诸葛笛微笑道:“事态非常,我们也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望尊辈不要介怀。”他接着道:“水龙十三连卫家二兄弟,当时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昨夜当炉的姑娘也可作证。” 他顿了顿,眼里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至于赵总镖头,云天阁的孙振岳帮主,河西关道的卢飞道主,和岭南林老爷子,昨夜都在城中的芸香楼,那里的老鸨和粉头也能证明。” 这四人听诸葛笛将他们昨夜的行动一口气说出来,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抓起面前的果盘塞进他嘴里。 他们也知道这时本不该去这些人多眼杂的地方。然而老毛病犯了,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自己两句,不知不觉也就走进去了。连他们都不知道昨夜除了自己外居然还有三人也在同一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 方平大笑道:“想不到赵兄脾性仍是不改,来了才不过一天就已憋不住了。看来最近保镖生意确实太忙,没时间回去抱一抱老婆,只好在外面摸摸女人屁股了。” 赵光瞪着方平,正欲拔剑,余光扫向右边时,却又放下了手。 他右边坐着杨青虹。 杨青虹虽没在看他,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放了手。 昨天的事,他并没有忘记,相反,他清楚地记得。因他自己也是用剑的,他本以为凭这么多年的生死磨练,剑法已足够和当今剑客一争高下,却在他见过杨青虹那木筷为剑,穿过二十枚铜钱的境界时,这个想法就已彻底幻灭。 他从未想过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剑。 若我面对杨先生,十招能不能接住? ……但就算我会败给杨青虹,面对其他人也未见得会落败吧? 在他昨夜找女人发泄掉杨青虹带来的绝望后,他又萌生出这种积极的想法。然而刚才那道在碎瓷片中穿梭的淡淡流光,也同时将他最后的一点信心削成两半。 他走镖二十余载,本以为看遍天下。然而江湖之大,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他只有在心中叹息。 “赵总镖头正值青壮,精力充沛,自然少不了女人。孙帮主的云天阁与滕王阁并称豫章文武双阁,自然盛名远扬。卢兄掌按河西关道,往来商旅都少不了付一笔路费,近来远自奥斯曼的胡贾更是出入频频。像两位这样的人钱多得是三天三夜都数不完,找几个小姑娘消遣消遣银子也是理所应当,”坐在西面靠门,血盘大口嚼着槟榔,一副嘻皮笑脸的男子道:“却不想林老爷子年迈古稀,却还是老当益壮,也还有这般兴致,实在是可喜可贺。” 这人五短身材,看来已不再年轻,笑起来却像个未经世的小伙子般憨厚可掬,开朗充满活力,仿佛没有一丝心机。然而从两只鼻孔里隐隐冒出茂密且修长的白色鼻毛分明道出此人已不再年轻,早已是个油腻圆滑,即将迈入老年行列的中年末期男子。林枫看到这张脸后,显得说不出的厌恶,转而说起了广府话:“龚清雷,你讲也就最好留翻点,系义宏庄三位庄主面前我挪你冇计,回到岭南你总敢同我甘样讲也?你那笑里藏刀,狐假虎威嘅手段我早就睇明塞各了。我就唔知掂解宜家海南派肯同黎滴疍家佬合作,同理地做靠山,只不过就算海南派掌门南鲤子,亦都要睇住我林枫俾几番面。若然唔系傍住佐海南派黎个名门贵派,黎边得甘巴闭啊?到时我一样能令你过河搭船湿只鞋。” 龚清雷大笑,完全没理会林枫的广府话,仍用官话道:“江湖人人叫我笑面郎君,唯独偏你说我笑里藏刀,看来我们确实是天生的对头。” 杨青虹虽然能让人不动手,却不能让人不住口。嘴巴长在人脸上,比起手长在人身上,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什么时候多嘴,什么时候哑巴,本就是最无可奈何的事之一。 诸葛笛断住了林枫和龚清雷之间的话锋:“这些就是昨夜出去过的人,人人都可证明清白,唯独公子无法作证。” 司徒超风道:“我们的人在公子外出时,本也想跟随公子,却及不上公子的绝妙轻功,眨眼间就已见不到公子人影了。” 司徒超风霍然耸目:“公子去势如此匆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生怕错失良机?” 钟无泥冷笑:“我早说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只有他是中途加入的,他不是jian细谁是jian细?” 风逍舞却还是沉默着,一个字也没说。 钟无泥大笑:“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默认了?” 宋捉影道:“他不必说话。” 钟无泥道:“哦?” 宋捉影道:“因为他根本没做过这事。” 钟无泥道:“你知道?” 宋捉影微笑,看向风逍舞:“幸好你昨夜伤成那副模样,否则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风逍舞没有接话。 宋捉影大声道:“你为何不将手臂给他们看一下?” 风逍舞还是没有说话。 他也明白此时此刻,这是洗脱罪名的唯一方法。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方法,然而却一直没这么做。 他感觉这个jian细似乎很想让他死,屡次将他作为替罪羔羊。倘若这jian细知道他伤得这么重,今夜要杀的人恐怕还得加上他。 他对危机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感,因他经历过的危机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多。况且他还有个一点武功都不懂的司马嫣呆在身边,他绝不能冒这种险。 但现在宋捉影已将他的情况说出来了。虽说得并不完整,却足以让人理解。如今他再怎么掩饰,也没有意义了。 他挽起袖子,解下包裹着手臂的长布。 当布解开时,每个人都怔住。 这是非常严重的外伤。伤成这样的人连挥动武器都会变得困难,更何况去杀人。 然而他就是凭借这样的身体,在刚才那样的情况居然还破开了义宏庄两位庄主的联合攻势。 杨青虹看着风逍舞左臂的伤势,惊讶得连下唇都微微张开了些。 钟无泥却又开口了:“但这是旧伤绷裂造成的新伤,又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复发的?” 宋捉影道:“我去到他住的客栈时,他人就已昏迷在床上了。” 钟无泥淡淡道:“你是他的朋友,说的话并没有参考价值。” “确实如此,但他的伤却不是假的。”宋捉影看着钟无泥:“你身为丐帮九袋长老,江湖中的地位如高山仰止,江湖阅历也比任何人丰富。” 钟无泥默认。 宋捉影道:“那你总该明白杀人的人对自己的身体一向非常爱惜,断不会轻易做出有损自己身体的事。” 钟无泥只有回答:“是。” 杀手的本钱就是自己的杀人技术与身体机能。若没了这本钱,就可以给自己买副棺材了。 宋捉影道:“他若真是昨夜去杀人的人,动手时必会量力而行,绝不会带着伤执行超过自己身体负荷的任务,更不会让自己的旧伤复发。” 钟无泥沉默。 他不能不同意宋捉影的话。 风逍舞看着宋捉影,忽然想起了昨夜的事。 现在他才明白郭重山说的是什么意思。苍穹帮早已锁定了让他来做这个替罪羔羊,才会放他一马,所以郭重山一直都只是在跟他虚张声势,连一根手指都没动。 这显然是埋伏在他们之间的jian细与郭重山制定的计划,以便让真正的jian细脱离嫌疑,方便行动。若郭重山知他旧伤复发,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出手,因为对苍穹帮来说他有能在第二天洗脱嫌疑的证明,已不再有利用价值。 这是苍穹帮早已谋划好的一切,而且还是在他丝毫未曾察觉之时。风逍舞握紧手指,手心已涔出丝丝冷汗。 过了很久,钟无泥忽又开口:“也许他在杀完人回去时偶然遇到自己的仇人……” 钟无泥嗓门渐渐大起来,显然对自己的这个结论非常满意:“所以他的伤口才会裂开。我们都知道风逍舞剑术了得,能成为他仇人的人也必定是个厉害角色,且他行走江湖时日不浅,仇家想必不少。” 宋捉影看向司徒超风:“这点司徒庄主想必也调查得很清楚。可曾在昨夜时分有过风逍舞的仇家出现在这城中?” 司徒超风立刻摇头:“此番请各位前来,方圆五十里内,如出现与各位有关联的人或事,立刻就会有人通知我。风公子虽是中途加入,我也第一时间筹备了此事。昨夜我并未接到报告有与风公子相关的人现身此处。” 宋捉影闭起了嘴。 他知道自己已不必多说。 钟无泥只好沉默下去,目光却依旧狠狠瞪着风逍舞。 诸葛笛向风逍舞抱了抱拳:“鄙人不察,误会了公子,还请多多包涵。” 司徒超风贵为义宏庄大庄主,自然不便做这种事,于是就只好由诸葛笛代他来做了。 风逍舞淡淡笑了笑:“没事。” 卫城道:“既然风公子不是jian细,那jian细会是谁?”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不知道,除了那个真正的jian细外,根本没有人知道。 杨青虹道:“有没有可能有人收买了那些证人,在那里歇了一会脚就遁身而去?” 司徒超风微笑道:“不会。” 杨青虹道:“庄主能肯定?” “绝对肯定。”司徒超风说得极为坚决:“本庄中人也一直在附近,连类似换装改扮的人都没看到曾离开过。” 杨青虹沉默片刻,道:“所以没出去过的人现在反而更有嫌疑?” 方平抢道:“但义宏庄的人岂非也没发现咱们有什么可疑举动,咱们也一直呆在屋里,又怎么可能出去杀人?” 沉默。 事情太过诡谲离奇,已没有人敢妄下判断,连司徒超风也陷入了沉思。 一片沉默中,风逍舞开口道:“我们都是活人,反而有可能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每个人都带着惑色看着风逍舞。 司徒超风却好像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查看昨夜那些人的尸体?” 风逍舞点头:“有时活着的人不知道的事,死人反而可能知道。” 在座的都是老江湖,经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 杀人必定会留下痕迹。纵然设法掩盖,也必会有试图掩盖的痕迹,高明之处只是不让人察觉这是掩盖的手法而已,但痕迹却一定会留下。 风逍舞道:“我想请庄主带我们去看看这些人的遗体。” 司徒超风道:“这并非难事,只是时间紧迫,我并未来得及替他们收尸,他们的遗体还在各自的住处……” 风逍舞立刻追问:“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动过他们的遗体?” 司徒超风道:“除了本庄中人收集了点信息外,并无其他人动过现场痕迹。” 风逍舞道:“如此最好,多走几步也是值得的。”说完,他已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