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却道海棠依旧(二)
孙氏晏晏笑着摆了摆手,嘴上淡淡做着谦词,心里却是欢喜,这真真是长了脸儿的。 秦大娘子霎了霎眼儿,眼中的水光一敛,不疾不徐地吃了口茶:“哎呦,终究是你持家有方了,有着你家大姑娘的活门面,这余下的姑娘,哪还是愁嫁的?” “却是谬赞了,就算是有煜姐儿的门面摆在那儿,她几个meimei的亲事却不能平白飞来,也是要有人愿意顺水推舟一把的。”孙氏意味深长了一句。 “孙大娘子言之过谦了,这不是有贵妃娘娘做你家姑娘的主吗?”李大娘子听不下去,冷嗤一声儿,语气不善。 言罢,几位夫人神色各异,秦大娘子眼珠子一转,兀自拉了沈水煣的手,左右看过,打心底儿的喜欢是藏不住的:“李大娘子,这真不假,这姑娘我瞧是不错的。” 沈水煣面色一红,局促地瞧了孙氏一眼,见她朝这头使了个眼色,这便是又做回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嫣然巧笑。 李大娘子脸色稍动,微微打着扇子,也朝这头看了过来,却是不置可否。 “孙大娘子真是好福气了,我们可比不上呢。”秦大娘子看在眼里,眉头挑了挑,转了话锋。 孙氏捧着茶盏,眯着眼儿:“哎呦,可别如此说,几位娘子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呐,如今儿子一个赛一个地有出息,我可是羡慕不来的。” 孙氏的话儿口不对心,却是早已不耐烦了。 秦大娘子捂嘴轻笑,面显骄傲之色,偏头看了李大娘子,瞧着仍是一语不发,便是敛过神色,陪了笑脸儿:“瞧着同你正是交心,却是没发觉的,时候不早了,便是不叨扰了。” 言罢,便晏晏然站起身儿,孙氏额首,下巴扬了扬,示意沈水煣一同相送。 望着李大娘子先走了有两三步远,孙氏忙是大步迈过去,拉住了落后的秦大娘子,语气有些讪讪:“如今也是瞧不出李大娘子的意,还望您多多帮我。” 秦大娘子眉眼弯弯,眼角挤出了细纹:“她就是那般的人,你且不要计较的。”顿了一瞬,她回望了李大娘子一眼,已是渐行渐远,便继续道:“欲速则不达,好事还需多磨,我看呐,你且等上一等,日后登门的日子可多着呢。” 从外头回来时,沈水煣还等在正屋外头,孙氏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只叫小丫头送她回去。 屋里静了静,孙氏想过一瞬,实在有些气不过,抄起茶盏便要朝地上砸去。孙mama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手:“大娘子,这可使不得。” 孙氏闭了闭眼,将气又咽回肚里,茶盏重重磕在几子上:“摆的什么架子,若不是有求于他家,谁会热脸凑上去?真是不识好歹。” 顿了顿,她胸口一阵儿起伏,脸色青白转换:“我真是豁出了张皮子,就他家那儿子,不知进取,四处沾花惹草,好在是投对了人家,否则谁人会看得上?她且知足罢,通京都地去打听,除去我家,还有哪个清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这声音却是大得很,一屋的丫头婆子都不敢多嘴多舌,孙mama眼波流转,摆了张笑脸:“大娘子妨不着生气,再如何说,这是贵妃的意,纵使赵家心气儿再高,也是不敢有忤逆之心的,您只把心装回肚子里,静观其变罢。” 听罢,孙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孙mama一眼儿,气息逐渐平稳,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 今儿的事情很快便在府上传遍,玉簟说与沈水烟听时,已然是傍晚。 沈水烟捧过茶盏吹了吹,面色波澜不惊。这事儿比上辈子来得要早些,并且较之不同的是,这回与赵家相看的是她二jiejie,不过却都是意料之中。 她暗自腹诽,这事儿一出,引嫣阁那头可要不安宁了。 想罢,便耐心听玉簟说完,思忖片刻,这会儿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儿:“上回吩咐你的事儿,可有消息了?” 玉簟摇头,压低声儿:“究竟是要等上一阵儿呢,赶明儿婢子再去一趟。” 水烟轻轻额首,玉簟退下之时,门下的帘子便敞了起来,小丫头通报,沈老夫人那边请。 依旧是往常一样,几个姑娘坐在侧间儿吃茶闲聊,等正屋那头传话儿。 可与平日不同的是,沈水烟进去时,几个姑娘却是神色各异的,难得的沉默。 小丫头上了茶来,沈水烟捧在手上,试着茶温,微微抿了一口,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二jiejie一眼。 如猜想的一般,想来是为着今儿早的事情,她心中甚是不好受,沈水煣手里的帕子已然是绞得走了形儿。 不例外的是,冯绾娘此时心里也郁闷得很,眼波淡淡流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沈水烟看在眼里,心头微动,微微颔首低眉,却听冯绾娘阴阳怪气地开口:“二jiejie却是好福气,早早便听今儿有客来,我们都没这样的资格去相迎,舅母只单叫了你去。” 这话儿一出,却是戳到了痛处的,沈水煣咬了咬牙,也是没好气:“我倒是不稀罕的,meimei若是想去,哪日请了长辈儿,便是可以替得我了。” 冯绾娘心下一怔,撇了撇嘴儿:“没jiejie有福,得不上看重,怕糟了笑话儿。” “那你说的什么风凉话,知道自个儿是个笑话,该闭嘴的时候就别张口,免得讨人嫌。”沈水煣剜了她一眼儿,语气不善。 冯绾娘脸色铁青,指甲抵着茶碗,发力到青白。 半晌,瞥了水烟这头,皮笑rou不笑:“那样的场合,三jiejie竟也是去不得的,可见二jiejie是最最长脸儿的了。” 闻言,沈水烟捧着茶盏的动作一顿,眉眼淡淡:“meimei这是做什么,二jiejie那头讨不得半点子好,又到我这儿来醒脾。” 没成想沈水烟会如此回答,冯绾娘嗓子一哽,彻底儿没了话讲。 气氛越来越冷,望着几个jiejie脸色皆是难看,沈水炘眸光轻敛,扯了扯嘴角出来打圆场:“大jiejie出了门子,那二jiejie便是家里头最年长的了,见伯爵娘子这样的贵族夫人,可不是要做咱们的表率的?若咱们都去,凑一块儿,反倒兴师动众的。” 听了这话儿,沈水糅脸色稍霁,撇了撇嘴儿,顺着她的话茬儿:“总算出了个会说话儿的了,不像有些人,自个儿还是寄人篱下的,便真以为自己是沈家的姑娘了,殊不知同一屋檐之下,命却是不同的,难不成那样的场合,会叫一个外头的姑娘去?” 冯绾娘脸黑得厉害,重重磕了茶盏,这动作惹得沈水糅瞳孔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便听她从鼻子里哼出一气儿:“二jiejie好厉害,大家伙儿可都是见识过的,就是不知,外祖母知道jiejie这般厉害吗?!” 听着冯绾娘搬出沈老夫人做筏子,众人脸色皆变了,沈水烟见她二jiejie身子气得发颤,却因着上回罚跪祠堂的事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敢再说什么。 沈水烟心中轻笑,不咸不淡地接了冯绾娘的话茬儿:“同二jiejie相比,绾meimei自是差不到哪去的,咱们这屋里,出了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不如一块儿说与祖母听听,好叫她老人家刮目相看。” 听了这话儿,冯绾娘嗓子一时哽住,望了沈水眼一眼儿,见她脸色平静如水,顿时心里生出万般委屈,眼角沁出了泪花。 沈水烟却是视若无睹,颔首吃了口茶。 侧间儿这头终究是以沉默收场,正屋那头的动静也不小,好像沈老夫人也是为着今早的事儿发了通火,怪罪沈沐言夫妇不曾同她商量而擅自作主,沈沐言同孙氏则是作受训听教之状,也是不敢轻易插话儿。 几个姑娘进去的时候,长辈儿们的脸色也是稍稍霁下,沈沐言同孙氏坐在一处,低眉颔首的。沈老夫人态度也缓和下来,似是作了妥协。 沈水烟敛裙坐下,这是早有预料的结果,毕竟这是沈贵妃发的话儿,也是得了圣上的默许,如今木已成舟,不妥协倒是不成的。 一顿饭下来,桌上的几人倒是各怀心思,孙氏在沈老夫人面前依旧是表现的殷勤,也是不少对几个姑娘们嘘寒问暖的。 - 也是难熬,待到各回各屋之时,难得沈水炘没同沈水烟一路,瑜姨娘屋里的小丫头早在大厅里头候着,见了人出来,便是上前一步行过礼,引着沈水炘走了。 蕙兰院儿里灯打的亮堂,沈水炘打踏进了院儿门之时,心中便有了猜测,直到看到自个儿的小娘,这猜测才得到了证实。 瑜姨娘等在屋里,端正坐在里间儿的大炕上,牵着女儿的手寒暄半天,终是切入正题。 见瑜姨娘的一双眸子黑白参半,晦暗不明,屋内烛火摇曳,才给她的眸子平添了些光亮:“今早的事儿,我自是听说了。” 瑜姨娘顿了顿,见女儿抿唇,叹了口气儿继续:“听说只叫了你二jiejie去前院儿,适才用饭的时候,你祖母如何说?” 沈水炘脸色平淡,有些敷衍:“祖母的意思,女儿又怎能轻易猜透的。” “你怎的就不急?如今依大娘子的意,是有意推你二jiejie去赵家的,那可是超品的伯爵家,这样好的婚事,可是不容咱们错过的,如今是要看你祖母的意,如果她有一丝的反对,咱们便是有搏一把的机会。”瑜姨娘松了沈水炘的手,有些怒其不争。 沈水炘眼睫轻颤,语气有些激动:“小娘!随它去罢,女儿不想嫁,那伯爵家表面光鲜,实则里头是暗流涌动,女儿出身不好,真要过去了,怕是处处都要被旁人压过一头,这样的日子,小娘已是受了一辈子,难道还要女儿再重蹈您的覆辙吗?” 这话儿一出,见瑜姨娘脸色稍动,似是有些为难。沈水炘便挤出一滴清泪,用帕子轻轻捂住:“女儿这辈子,宁做穷人妻不做贵族妇,若小娘执意如此,那我便去寺庙里头发愿,削了头发当姑子去,一辈子青灯为伴。” 瑜姨娘脸色变了又变,见女儿态度坚决,不敢强求,愣怔片刻,还要开口,话儿却被沈水炘堵在嗓子眼儿。 “时候这样晚,实在不合情理,女儿是分了院儿出去的,这会儿子若再不走,怕是要遭旁人嫌话儿了。”沈水炘语气冷淡,也不正视瑜姨娘:“姨娘日后若是无事,便不必唤我来了。” 言罢,便是头也不回的掀了帘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