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4节 行刺

    杨幺身为洞庭水寨义军首领，可说是如今仅次于伪齐刘豫的势力，如何不懂权力场的伎俩？

    他也相信沈约所言——无论谁来抢夺他和沈约二人，终究还是要和完颜晟照面的。

    眼下的冲突，尽可能让别人来解决，他杨幺绝对不急表明心意。

    急于表明立场的人，通常都是那些不谙世事、急于立功之辈，若是以往，他杨幺倒会主动选择，可如今水寨已失，他杨幺更不在乎什么天下大业，何必当什么出头鸟？

    向不远处的沈约看了眼，见他正皱着眉头似想着什么，杨幺笑而不语。

    果如杨幺所料，完颜希尹见韩红豆要将杨幺带走，微笑道：“其实招待杨寨主一事，不劳红豆姑娘了。”

    韩红豆娥眉微竖，反问道：“你说什么？”

    完颜希尹很是平静道：“红豆姑娘，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等均知杨寨主是重要之人，亦要和杨寨主商讨重要之事。”

    杨幺倒很想问一句——你们的重要之事是什么？

    他到如今才发现，酆都判官搞了件惊天的事情，这件事远超他杨幺的想象。

    若非极度重要的事情，如何惊得动金人丞相韩企先和完颜希尹这些人？

    对沈约的判断，杨幺微有动摇——若是金主完颜晟真的病重，完颜希尹、韩企先他们本不应该这般急于争抢。

    争抢功劳、却不顾君王死活的事情，不应该是这帮人明面做的事情。

    “这可是丞相找来的人。”韩红豆丝毫不退。

    完颜希尹淡然道：“可哪怕是韩丞相，也会和大伙齐心协力的尽忠，红豆姑娘，你说是不是？”

    韩红豆内心凛然。

    完颜希尹说的事情可大可小，小了说，不过是个玩笑，可往大了说，背叛金主一事可灭九族的。

    “完颜希尹，我不懂你说什么。”韩红豆略有倔强道：“这是丞相要找的人，吩咐我将其带到……”

    话未说完，一人急匆匆的到了韩红豆身边，低语了几句。

    韩红豆秀颜改变。

    完颜希尹笑笑，“万事皆有变数，或许韩丞相也想通了，事情还是大伙协商的好？”

    他双眼中锋芒闪动，似乎一切尽在意料的模样。

    韩红豆握紧手中的宝剑，终于一挥手，宝剑入鞘。韩红豆再不看杨幺，转身离去，只是走远前，不由向沈约看了眼。

    她听杨幺提及监户一事，就对杨幺没什么好感了，但对沈约，她还是难免好奇。

    沈约究竟如何救下的那个孩童？

    完颜希尹见韩红豆主动退让，倒不顺风扯旗，全当方才的冲突没有发生过，“杨寨主，国论勃极烈等候多时了，还请移步。”

    见杨幺仍未稍动，完颜希尹终于向沈约的方向看了眼，缓缓道：“杨寨主还有什么问题？”

    杨幺内心诧异。

    听到国论勃极烈几字，他知道要等待他的人绝对是个大人物了。

    中原有三省六部的领导班子，金人因为出自野蛮之地、地广人稀，管理制度和中原有很大不同。虽然近年来，金人因为疆土扩大、在官职管理上面，开始向中原靠拢，可如今仍旧实施着立国时期的勃极烈制度。

    简单来说，勃极烈制度是众人议事裁决的方式，金人皇帝虽然处于最高领导的位置，但位列勃极烈的人物，在金人眼中、和位列仙班差不多，对皇帝都起着制约作用。

    这种制约并非打龙袍的那种制约，而是更近可剥龙鳞的那种。

    金人皇帝并非一言堂，只要勃极烈中的人觉得皇帝所行有差，不但可以否决皇帝的旨意，甚至可以联合起来惩治皇帝。

    金人中位列于勃极烈中人均姓完颜，亦掌管着军事大权。

    枪杆子出政权一话，在古代也是有效的。

    换句话说，金人如今的权力层有家、国两种属性。

    金帝对外是皇帝，一言九鼎，但在女真内事上，还遵循古老的宗族制度，受到勃极烈的约束。

    杨幺不知道如今的国论勃极烈是谁，可知道绝对是要命的人物。因为金人位列勃极烈中人并不太多，甚至屈指可数。

    “杨某没什么问题。”

    杨幺见完颜希尹若有意、若无意的看着沈约的方向，知道锥立囊中、锋锐自显——老道的完颜希尹不但对沈约很是好奇，而且有了警惕之意。

    “但我如今多听沈先生的建议。”杨幺向沈约一指，介绍道：“沈约沈先生，酆都判官见到沈先生，亦是甘拜下风的。”

    他这并非违心言语，说的亦是实情，因为沈约击败过酆都判官，可话落完颜希尹之耳，完全是另外的意思。

    “沈先生居然有这般大能？”

    完颜希尹微有惊诧的样子，走向沈约，仍旧双手拱礼，“不才今日才听到沈先生大名，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沈约终于回过神的样子，微笑道：“沈某如何敢怪责大人？怪责大人的……只怕另有其人。”

    完颜希尹目光微凝。

    完颜斜保本来一直乖巧的和个孩子般跟在完颜希尹身旁，闻言怒道：“大胆，你说什么？”

    他再次就要举枪。

    完颜希尹突然再次握住完颜斜保的手，霍然向一旁望过去。

    完颜斜保和韩红豆在城门前交手，虽然制造了混乱，但两人罢手后，城门前很快再现秩序井然。

    金人的管束，更像不怒自威。

    有百姓悄然按顺序出入城，不敢大声，哪怕那个接过孩子的妇人亦是不敢大声表达喜悦之情。

    一切悄然。

    就在完颜希尹扭头的时候，有几匹蒙尘的老马已近了完颜希尹的身前。

    马儿似赶了太远的路程，难免疲惫。

    马上几人，看起来比马儿还要衰老疲惫，可就在完颜希尹望过来时，那些人却如矫健的雄鹰般舍弃马鞍，纵身冲来。

    那几人或持刀、或挺剑，还有的手持罕见的铁锥……

    兵刃虽是不同，可那些人的目标却是只有一个！

    完颜希尹！

    那些人同时向完颜希尹杀到！

    众人变色。

    杨幺或许不太清楚，但在上京有些时日的人，莫不知道完颜希尹本为国论勃极烈手下第一谋臣，有时候一言九鼎，权利已不在名义丞相韩企先之下。

    可居然有人要行刺完颜希尹？

    就在上京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