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篇
绍兴31年(1161)1月27日,完颜亮下令:自中都至河南的所过州县,调从猎骑士2千。再从诸处统军,择其精于射者得5千人,分作五军,皆用葺丝联甲。紫葺为上,青茸次之。号“硬军”或“细军”完颜亮常常自诩“取江南,此五千人足矣” 2月1日,天象异变:太阳有晕珥戴背。完颜亮马上召来司天监马贵中“近日天道何如”马贵中答“其占,兵入天子之廷”完颜亮大喜“今将南伐,正其事也”却不料马贵中摇头“此并非陛下入南宋天子之廷之相,而是有人入陛下之廷之相。或为兵,或为贼”完颜亮顿时不悦“兵兴之际,小盗固不能无也” 本月,完颜亮离开中都燕京城,南下开封城。准备迁都、南征… 3月9日,杨椿升任参知政事。17日,尚书右仆射陈康伯升任尚书左仆射、参知政事朱倬升任尚书右仆射。 20日,完颜亮到达河南府。 4月1日,南宋朝廷终于认识到金人决欲败盟,战争恐已不可避免,于是作出了一些战前准备。命令两淮诸将各画界分、自为守。措置民社、增壁积粮。当时御前诸军都统制中,吴璘戍武兴、姚仲戍兴元、王彦戍汉阴、李道戍荆南、田师中戍鄂渚、戚方戍九江、李显忠戍池阳、王权戍建康、刘锜戍镇江,壁垒相望。唯独长江中游的重镇、当年岳家军守卫的襄阳未有战备,于是紧急提拔吴玠之子吴拱为襄阳知府,率3千吴家军前往戍守襄阳。 5日,完颜亮命文武百官先赴开封治事。尚书省、枢密院、大宗正府、劝农司、太府、少府皆从行。吏、户、兵、刑4部、四方馆、都水监、大理司官各留一员陪侍自己身侧。 之后,完颜亮任命高景山、王全为正副贺宋生日使,出使之前。完颜亮特别叮嘱王全“汝见宋主,即面数其罪。索其大臣及淮汉之地。如不从,即厉声诋责之。彼必不敢害汝”叮嘱高景山“回来后。将王全的所言所行全部奏闻” 8日,完颜亮从河南府继续南下。15日。到达汝州的温泉。再次派遣使者征发诸道兵马。在一次打猎中,突遇奔鹿。措手不及的完颜亮堕马,呕血数日… 本月,周麟之、苏华被任命为正副大金奉表起居称贺使,前去祝贺完颜亮迁都。苏华还未出发便突然去世,于是由张抡代替。 5月4日,金使高景山、王全入境。这一次的使者是宋金绍兴议和以来的唯一一次特例。以往十几年来,女真人变得很契丹。双方每年互派的使者,都能像当年宋辽建交时那样彬彬有礼。如像上次的施宜生,能隔着桌子谈论笔墨,能游山玩水、绘画制图,附庸风雅。可这一次不同,高景山、王全举止倨傲。直到此时,赵构君臣才相信了对方真的是有渝盟之意! 8日,完颜亮这次举国征兵的恶果终于爆发出来!除女真人外,汉、奚、契丹、渤海等少数民族也全部在征兵的名单之内。这些本已很苦的亡国人被逼着妻离子散走上战场。当苦难感、死亡感堆积到一定程度后,反抗自然就出现了!第一次契丹大起义在撒八的率领下。轰轰烈烈的爆发了!一开始完颜亮也并没特别重视,派了右将军萧图喇去平叛… 19日,金国使者高景山、王全进入紫宸殿。王全秉承完颜亮意旨。面对赵构时声色俱厉,提出的条件仅比当年北宋都城开封即将陷落时差一点点。完颜亮声明,他对之前的绍兴和议条款非常费解,考虑了很久,也不知当时的金军统帅完颜宗弼四叔是咋想的?更不明白东昏王为什么近十年间都不作更改?现在,他向南宋提出新要求: 1淮河流域归金国,两国以长江为界。 2宗主国要重新调整施政方针,江南下位属国立即派大臣们来开封报道,参加学习班。大臣的人选不许滥竽充数。由朕亲自指定:南宋现任首相汤思退、次相陈康伯(事实上此时汤思退已罢相,陈康伯是首相)枢密使王纶、禁军统领杨存中这四个人来。 3天水郡公死了。 赵构听清了前两点。第三点选择性忽略。死了个人?天水郡公?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他心里第一时间闪过的是难得出现的怒火!怎么说我也是皇帝好吧?这些年来对金国还算恭敬吧?为啥一点面子不给,突然赶尽杀绝? 抛开整片淮河流域的土地。光是四个顶级大臣,尤其是心腹依靠杨存中,这些人去开封纯粹是羊入虎口。越想越怒的赵构冷冷地说“金使出身名门望族吧?怎么一点礼仪都没” 却不料王全跳了起来,以更大声音吼了一句“赵桓已死了”满殿死寂,所有人都呆了!天水郡公原来是指宋钦宗赵桓?宋金相隔遥远,宋钦宗又是个顶级政治犯,他的死讯时隔5年才由官方传了过来。这一时刻,绝大多数南宋官员们是第一次确认了被虏皇帝的死亡… 赵构脸色大变,立即起身转入后殿。他身后一片大乱,王全还在不依不饶,继续高喊“我是来交涉两国大事的,为什么不理睬我” 文官们集体寂静,像是在第一时间向钦宗皇帝默哀。关键时刻,一禁军将领李横站了出来,喝止了王全! 另一位将领刘炎则提醒首相陈康伯“这个金使带来了先帝的死讯,按例应有的茶酒礼遇应全免了”陈首相面无表情“这事你自己去和皇帝说”说完他继续默哀… 刘炎绕过大殿的屏风,发现皇帝就在不远处。赵构孤零零站在那里,身体弯曲,大滴的泪水不断流了下来… 对这一幕,大部分史书解读说是赵构怕了。他怯懦的基因在空前的威胁、亲人的死亡面前崩溃,恐惧得无法自制,导致当场大哭…不过我个人认为不会。赵构怯懦不假。可这孩子是吓大的。从青少年时代起,他每每踩着刀刃过日子,在死亡悬崖的边缘上跳舞。他什么没见过?至于一句威胁就吓溃了?这不现实! 他的哭。是因终于从官方处印证了兄长的死亡…徽钦二帝是他长久的心病,只要这两个人还活着。他就是赝品、篡权者、冒牌货!这些年来提心吊胆,在江南有人提起迎二圣,他得微笑赞许。在北方,金国时不时拿赵桓说事,更让他寝食难安。这是公开的秘密,谁都能体会到他心理上的煎熬? 可现在,宋钦宗终于死了…多年前的兄弟情谊陡然间涌上心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然赵构天性凉薄。也难免悲伤…这,应是他作为一个人来说,最后表现出的一点点残存的人性了… 同时,南宋朝廷开始正视北方的威胁,始议调兵守江淮之策…22日,宰执大臣们紧急召见禁军三衙的主帅赵密、成闵、李捧及太傅杨存中至都堂,商议举兵。接着马上又命凌景夏、汪应辰、钱端礼、金安节、张运、黄祖舜、杨邦弼、虞允文、汪澈、刘度、陈俊卿等侍从、台谏官员前来集议。首相陈康伯首先发言“今日更不问和与守,直问战当如何”商议结果,大家一致决定派成闵率领全部禁军,在襄江上流组织防御。唯独虞允文反对“不必发兵如此之多。敌必不从上流而下。恐发禁卫则兵益少,朝廷内虚,异时无兵可为两淮之用”宰执大臣们以金主在汝州。恐其涉汉而南为由,不听。 中午,宋高宗下诏为宋钦宗发丧。 此时朝论汹汹,有人想到了逃、有人坚持抗战、有人吓得失态等等,唯有一个人很冷静——赵构! 他一生中经历了太多危难,所谓久病成医,已对这事很精通了。他理智对比了下现状和从前,知道大事已去,他。可以亡国了… 如说当年的北宋是在精神上有灭亡的道理,从物理上却没必亡的参数的话。现在的南宋却是实实在在满足了必亡的一切条件了! 南宋军事体系从1141年杀岳抑韩后,已崩溃了整整20年。这期间中兴名将全部凋残。曾经的精兵也早已老朽。在秦桧的管理下,根本谈不到后继之人。民心士气更不用提,还有人心怀故土想着报仇、北伐吗?连岳飞的名字都成了禁忌,还能奢望什么志向与恢复? 整整20年,这世界终于变成赵构所希望的样子。他真的成功了,可突然间他一无所有!因他的主子、他的宗主国不再想养他这条狗!就是这样简单!他所有的努力、坚忍、付出、杀戮就都失去了意义!不知这时他做何感想,他会怀疑自己的智商吗?他连两国间绝没永远的和平这一说都不知道吗? 或许他会一直记着宋辽之间的百年好合,但他没那个命、也没那福份!最重要的是他脑子钙化了,忘了宋辽之所以能百年和平,是因宋真宗亲征澶渊、射死萧挞凛,逼得辽国不得不和、不敢不和!这和他的摇尾乞怜截然不同!和他不惜自毁长城、冤杀功臣以求得摇尾乞怜截然不同! 反正这时他清醒意识到什么都完蛋了,除逃跑外再没办法。那么去哪呢?四川…还是大海?入内内侍省都知张去为向他密陈退避闽、蜀之计。万幸的是此时的南宋首相不是汤思退,而已是一力主战的陈康伯“敌国败盟,天人共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若圣意坚决,则将士之气自倍。愿分三衙禁旅,助襄、汉兵力。待其先发,然后应之”黄中坚决主张用兵“朝廷与金通好二十馀年,我未尝一日言战,彼未尝一日忘战。取我岁币,啖彼士卒。今幸天褫其魄,使先坠言以警陛下,惟圣慈留心焉” 23日,吴璘紧急提拔为四川宣抚使,与四川安抚制置使兼成都知府王刚*同防守川陕。赵构并下诏“夔州路遣兵五百往峡州屯驻。一旦荆南有警,则令夔州路安抚使李师颜亲往援之” 24日,赵构亲自召见侍卫马军司老大成闵,命成闵率所部3万人往武昌防守长江中游重地。再命湖北漕臣同鄂州守臣建寨屋3万间以屯驻大军。2天后,再命集结战略物资:江西折帛、湖广常平米钱及末茶长短引共140馀万缗、湖北常平义仓及和籴米63万石、料10万石,送往湖广前线备用。 27日,高景山、王全等人辞行。 28日,赵构下诏:浙东五郡禁军的弓弩手迅速赶赴明州,由沿海制置使沈该指挥;浙西诸郡及衢、婺二州赶赴平江府,由浙西副总管李宝指挥;江东诸郡赶赴池州,又李显忠指挥,福建诸郡赶赴太平州,由陈敏指挥;江西诸郡赶赴江州,由戚方指挥;两湖非沿边诸郡赶赴荆南府,由李道指挥…各军迅速到位,进入战争紧急状态! 6月1日,殿中侍御史陈俊卿被任命为代理兵部侍郎。闻击鼓而思良将,20年之后,还有谁可用?陈俊卿再次推荐张浚。赵构答“其人才疏。使之帅一路,或有可观;若再督诸军,必败事”陈俊卿说“人皆以浚为可,陛下何惜不一试之”再用张浚吗?不!绝不!富平惨败、淮西军变历历在目,这样的人怎堪大用?那么还有谁?至少国内还有几个人是可以期望的。如李显忠,这是一代名将;再如吴璘,这是与岳家军等价齐名的吴家军主将… …20年了,赵构有些恍惚,很多的人和事在他心中飘来荡去,一个个人名闪烁不定,他们都死了…此时的赵构想起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21年前,正是这个名字拉开了那次最辉煌壮丽的北伐篇章——刘锜!这是个已快被遗忘的名字!这位曾飞扬勇决、富平战场耀武于百万军中的青年;曾独挡金军、决胜顺昌、置班师金牌于不顾,我行我素坚持cao守的中年,都成了往事和传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