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武上图篇
之后,宋徽宗赵佶才做出了上层建筑的再次调整。10月4日,尚书右仆射韩忠彦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9日,知枢密院事曾布调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11月16日,知枢密院事由安焘担任。18日,尚书右丞黄履被罢。29日,以礼部尚书范纯礼为尚书右丞。 11月26日,夏崇宗李乾顺遣使入辽请婚。 同时11月8日,赵佶颁布诏书,阐述了自己的执政精神:自今以后,对军国大政、用人标准,没元丰、元祐的区别,更无所谓新旧两党。做事只看是否可行、是否妥善。辨别忠jian、用舍进退,只看是否合乎情理…一句话,同志们,我们要团结!要安静、努力地工作,把国家建设起来!为此,明年的新年号定为“建中靖国”多好的口号!很多人激动得浑身发抖,终于不搞政治运动了! 截止到这,这段历史被历代史书高调传唱,尤其是南宋朝,为突出这时的成绩,给它起了个外号“小元祐”非常的贴切啊!无论在哪点上都像极了!如形象工程极其完美,成功塑造了赵佶的光辉形象,更连带着把范纯仁、苏轼等名人声望也提升到了新高度。可在另一方面,这些事和‘女中尧舜’执政时期更是一模一样:只有名声,对国计民生半点好处都没! 这种好日子很短,旧党的命太苦了,好容易盼到一位崭新的强力太后出现,却没能像高太皇太后那样坚挺,建中靖国元年(1101)1月13日,宋哲宗去世恰好1年后,向太后居然病死了! 她死了,政治风标立即飘摇不定。十几年了,大宋朝政局一直在变——宋神宗变法,变一次。高太皇太后执政。变一次。宋哲宗亲政,变一次。哲宗死了,又变一次…前前后后已4次了,顶级官场里还剩下的这些人。早就都成了变形金钢!根据形势需要,谁都有n多种形态任意转换! 再把眼光转向大辽国。向太后死的同一天,1101年1月13日,成功熬死仁、英、神、哲4代大宋皇帝的70岁的辽道宗耶律洪基终于也死了,继位的是他的长孙、那位最天才同时也最冤屈的太子耶律浚的长子天祚帝耶律延禧。宋辽两国都迎来了各自的亡国之君,新的时代里,新生的强者主宰一切!宋、辽、夏这传统三强不得不都沦为配角! 2月1日,随着改元大赦诏书一起颁布的便是耶律延禧为当年冤案平反的圣旨。诏“为耶律乙辛所诬陷者,复其官爵。籍没者出之、流放者还之”但随即14日,耶律延禧就把当年在最紧急关头救下他的大恩人、大忠臣、太傅萧兀纳赶出朝廷。任辽兴军节度使。6月13日,耶律延禧封自己的族叔、辽兴宗之孙耶律和鲁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一次想变的人是曾布。按属性,他是新党。可做起事来,总会让旧党们打心眼里喜欢。王安石当政,他第一个拆台。从内部瓦解新党。章惇当政,他简直是旧党利益的代言人,明里反对、暗里下绊子,各种招数用得让章惇相当的郁闷。 可这时轮到他郁闷了,无论如何,他是新党。可他仅仅在6月2日搞倒了一个旧党——尚书右丞范纯礼。随着7月26日的知枢密院事安焘、10月6日的门下侍郎李清臣2位新党成员的被罢。眨眼之间,宰执人员中。新党只剩他一人凤毛麟角。且他还是次相,上面还有一位大首相——元老名臣韩琦的二公子韩忠彦。 甚至就连这个次相职位,也是他在宋哲宗死时倒向旧党、帮着向太后压制章惇、拥立赵佶才得来的。现在向太后死了,没必要再装孙子,首先第一步就是搞倒韩忠彦、抢到首相位置! 为此,曾布要做两件事:1让宋徽宗重新倾向新党;2要在新党中扶植起一个人。用这人去搞倒韩忠彦! 于是曾布开始在宋徽宗耳边像唐僧一样不断的念叨:我们要绍述、要绍述啊…终于宋徽宗被说动了。11月22日下诏:改明年的年号为崇宁!意思就是:我们要崇尚熙宁年间(宋神宗年号)一切都该按熙宁年间的规矩来办! 24日上朝结束,曾布单独留了下来,向宋徽宗进献了一幅图。邓绾之子邓洵武所画的《爱莫助之图》 邓洵武,正牌进士出身,博闻强记、精通历史。宋哲宗时担任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国史院编修,具体工作是重编《神宗实录》。这太理想了!以他和父亲两辈人对高太皇太后的仇恨,可想而知他的书里高太皇太后能变成什么样。本就是老巫婆了,还不得头上长角、脑后披毛,每晚吃3个小孩子当宵夜?写得狠了点,可后遗症也出现了!宋哲宗死后,他被向太后一伙盯住,狠狠教训了一顿! 邓洵武很失落,关键时刻一即将倒霉的重臣帮了他一把!蔡京在被贬职前力挺邓洵武,把他又保回到国史院。这看似一步闲棋,却对蔡京一生的命运至关重要!什么是聪明人?蔡京最高明一点就在于善良!与蔡京接触的人没一个不说他善良的!不管他做了什么,每个人见到他,都会如沐春风。从最初他处在下位,对领导对同事零拒绝开始,到他日后权倾天下长盛不衰,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正在伤天害理进行中,都面带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态度决定一切”哪怕金玉良言,连喝带骂地说出去,也没人接受,甚至可能结仇。而带着三分笑意,哪怕伤到了谁,都是“不小心”的… 现在回报来了!邓洵武要把蔡京搞回到开封城来,这想法是多么的疯狂。为达到目的,邓洵武做了海量的准备工作。超级多的数字理论、完美的震撼效果,他相信只要抛出去,必定会让赵佶热血沸腾、无法自制。但他仍很小心。因这些都得建立在一前提下面——赵佶是不是跟他父亲、哥哥有一样的灵魂呢?曾让赵煦心动的东西,会不会也让赵佶怀念?这可真说不准,从赵佶登基以来最初大半年里,他是多么的“旧党”啊…可谁又能忘记:赵煦从10岁起一直忍到19岁,期间任凭高太皇太后为所欲为。坚忍程度在历代帝王中极为罕见! 思前想后,弟弟也许和哥哥有些相似?但就算不像,该做的事也要去做,尤其是向太后已死了的现在!这一天。邓洵武终于找到机会,单独接近了新皇帝“恭喜陛下”开场白很正规。 赵佶“喜从何来”皇帝也很习惯,毕竟每天都要被恭喜很多次的。 邓洵武“陛下宰辅选得好。韩相公、曾相公众望所归” 赵佶沉默,这话前两天已有人说过了,是中书舍人徐勣,很可能会因这话而在史书留名。可现在邓洵武来,第二次贺喜没红包的! 却听见邓洵武叹息了声说“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赵佶立即警觉。 邓洵武说了下面这段话“陛下是先帝之子,首相韩忠彦是已故宰执韩琦之子。先帝当年改革实行新法,韩琦反对,现在韩忠彦执政。继续反对新法。以此看来,是韩忠彦能继承父志,而陛下不能” 赵佶神色大变,这是侮辱!为人子者继父业,这是起码职责。是延续血脉的骄傲,是对父亲的认同!如不能,不是承认父辈有错,就是自己无能!这让一刚满21岁的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何忍受?可又能说什么?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哪一样都真切背叛了父亲和哥哥! 难堪的沉默中,邓洵武在坚持,他当然不是来特意地侮辱皇帝。现在局面良好,一切都在掌握中,皇帝情绪在波动中…他紧接着说了句“您想绍述父兄之志吗” 赵佶更沉默了…他怎能不想!这是个根本就不需考虑的事情。作为一21岁青年,神宗末年他才出生,神宗时代他太小,没印象不好评论。可高太皇太后、宋哲宗都做了什么。他亲眼目睹。国家党争是被哪方挑起来的、国家利益是由谁争夺回来的,只要稍有理智的人,都会一清二楚! 赵佶是新党,赵佶的心是奋发向上的!这是绝对没错的!甚至未来的海上之盟,赵佶的出发点依旧是因他奋发向上! 赵佶激动。但犹豫着。因他是谨慎的,之前为什么忍了向太后那么久?就是要把皇位先坐稳了!现在哪怕再动心,也不能说什么…笑话,随便谁来激昂下,就想让本皇帝走独木桥?新法是那么好实施的?俺父皇、皇兄死那么早,都是变法累死的! 他想到的,邓洵武在来之前也都想过了。这时他决定把精心准备的最大底牌亮出来,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邓洵武小心翼翼拿出了一纸卷轴,交给宋徽宗赵佶!这张卷轴上画着一张列表,形式和《史记》年表相似,按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分为7类,每一类分出左右2栏——左边的是新党、右边的是旧党! 在旧党一边,人名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上至宰执公卿、下至侍从舍人,满朝文武齐备,有100多人!另一边的新党很可怜,在宰执一栏里,只有1个人,是被刚提拔起来的尚书右丞温益! 这就是当时现状!新党被全贬光了,只剩下一个温益!温益是谁?请问亲爱的读者您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吗?至于曾布,他是新党吗?他是宋朝近20年来最无耻的骑墙派,两面倒! 这份席卷整个朝廷、给满朝文武划成分的纸轴,非常准确体现了赵佶此时的心情。悲凉啊!想变法谁来帮?没羽翼的皇帝,比一只鸡都不如!爱莫能助…是的,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爱莫助之图》! 可这张《爱莫助之图》如只是展示了绝望,当然不是邓洵武的目的!赵佶很快发现了个秘密,他看到在左边新党名下,除温益外,还有另一块被遮住了的地方——下面像有东西,是什么? 这时邓洵武走上来,把遮住的东西拿开,露出两个字“陛下,如您想继承父兄之志,振兴宋朝的话,只有这个人能帮你,非他不可——蔡京” 看到这个名字,赵佶很犹豫。他想了想,就问曾布“有人说国家兴旺,非蔡京为相不可。卿以为如何” 问得很玄妙,回答得很经典。曾布说“臣不便参与议论”这实在是个含蓄优雅的回答。既不露骨,又明确表达了自己意见。 从问曾布开始,赵佶的心里就有了盘算。要不然为何不问韩忠彦呢?第二天,他又去问另一个新党成员、尚书右丞温益“温卿,就由你来cao作这件事”温益很高兴地接受了命令,这实在是全体新党都喜欢的事,不为别的,能有人和旧党唱对台戏,没人不高兴… 事实上,蔡京也超级符合曾布的利益,他就是要扶植蔡京去灭了韩忠彦!而蔡京被曾布选中,理由有以下几点: 1这个人必须有一定身份,不然进不了顶级官场,没法对抗首相;2这个人必须是新党,旧党人曾布指挥不了;3这个人根基要比曾布差,哪怕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也没法拒绝,更没法报复;4这个人此时此刻必须处于官场低潮,这样曾布给这个人机会时,他不能不抓;5这个人性情要好,要能挑事、制造争端。可关键时刻还能听话,不让矛盾扩大…纵观宋朝官场,符合以上5点的人真的不太多,蔡京可说是唯一一个了! 蔡京听话,对所有上级都零拒绝服务。蔡京能斗,亲手炮制过同文馆冤案,把旧党连同高太皇太后都抛上风口浪尖。蔡京有才情,是宋朝官场里第一流的风雅人士,某些方面与首席文豪苏轼都不相伯仲。蔡京也很倒霉,一直努力工作几十年,这时被章惇连累,被贬到南方杭州城里当闲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