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党掌权篇
他走正统路线,考中进士,当官后却主动放弃了待遇优厚的职田,到穷困地区工作。之后更上一层楼,觉得当官本身就是污秽的,为心灵的纯洁,他干脆辞职回了家。 圣洁到这地步,没法不让人佩服。这样的人在江边站着专程等候,章惇也只好请他上船。陈瓘是有所为而来的,作为一名士,他有着崇高的追求。个人名利是可放弃的,天下公义却是必须维护的。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指点这次要去当首相的章惇,该怎样办公? 章惇请他畅所欲言。陈瓘指着所坐的这条船说“章相公,天下形势就像这条船啊。船行水面,如一边偏重,船体侧倾,这条船能开走吗”章惇静听。 陈瓘继续讲“很显然不能。而把左边东西挪到了右边,就是造成侧倾的原因”章惇沉默。 陈瓘也沉默。他的话已非常清楚,是以船的左右侧来比喻朝廷里的新、旧两党,左重则左倾,右重则右倾,两者只有各安其位,互不干涉,大宋朝这条船才能开得平稳… 以章惇之才,完全听得懂。可他沉默,即不表态。一般来说,高人交谈,都讲究点到即止。现在章惇不入戏,陈瓘就该告辞走人才对。可事关重大,他想了想,决定继续往下说“现在章相进京主持天下大事,不知您先要做哪些事?后做哪些事呢” 章惇又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回答“司马光是个巨大的jian邪,揭露他、批判他、扭转他造成的损失,是最重的,必须最先做这件事” 陈瓘一听,五内俱焚,他大叫“章相公,你错了”章惇没打断他,让他说完… 陈瓘说“章相你错了。你这正是把左边东西往右边搬,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也会造成船体偏重,早晚要翻!你真要这样做了。天下人都要失望” 听到这,章惇终于大怒,他声色俱厉地质问“司马光放着合法皇帝不辅佐,却去投靠太皇太后。他独断独行,背叛先帝,肆意废除前朝成法。误国欺君到这地步,他不是jian邪是什么”这样的质问只要稍微清楚往事,都会无言以对。因章惇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可不要急,在某些高人嘴里,什么事都有新解释! 陈瓘很平静的说“关于司马光的事。如你不懂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出发点,而去怀疑他行为的话,那么他或许真的有罪。可你把他定为jian邪,把他做的事都颠覆过来,那么你祸害国家的程度。比他还要严重”接下来是重点,陈瓘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如今,只有取消朋党,不偏不倚,保持船体的中正平和,才是唯一的执政之道”章惇听后大感惊奇,思考很久。表示有道理。他保证回京后要把元祐时期的政治也兼收并取一部分,当然更不会大面积搞清算活动了。最后为表示敬佩和感谢,他留陈瓘吃了顿饭。 陈瓘下船走了,事情还没结束,历代史书总要提到章惇之后的表现。回到京城后的他把曾经答应过的事扔到一边,如今对旧党赶尽杀绝。实在是既无信又凶残,是个反复无常型的暴徒加小人! 回到绍圣年间的朝局上,在著名的7月清算后,开封城渐渐恢复平静,可不要以为章惇就此心满意足了。在他想来。这只是以眼还眼的如数讨帐!要想真正两清?旧党还得给出这9年欠下的利息! 9月,免役法恢复。同年,保甲法也恢复。 10月1日,吕惠卿被任命为大名知府。吕惠卿自从背叛了王安石后,成了北宋史上唯一一个集旧党死敌、新党公敌于一身的人。在他后半生里只有一个人对他是友好的,想让他重新回到最高权力层,参与振兴新政的改革事业里。可惜阻力太大了,尽管这个人凶狠强硬,没人敢惹。可在这件事上,旧党、新党仍全体反对。这人也无能为力了,哪怕他是章惇…知枢密院事韩忠彦、同知枢密院事曾布“若惠卿在朝,善人君子必无以自立”曾布同时再把枪口对准章惇,要重演当年在新党内部炮打司令部的一幕。而宋哲宗为了平衡,保住了章惇,就只能让吕惠卿出朝任大名知府。 10月,梁乙逋阴谋叛乱。被小梁后依靠嵬名阿吴、仁多保忠等皇族大将诛杀。 年底到了,以蔡卞为首的新党组成的史学团队耗时一年,拿出了本新编的《神宗实录》。这是针对由高太皇太后主持,范祖禹、黄庭坚、赵彦若等人修撰的第一本《神宗实录》的反驳。另外将第一本《神宗实录》的主编范祖禹流放永州、赵彦若流放澧州、黄庭坚流放黔州。新旧两本书差别非常大,把这本书重写,一来给神宗正名,二来给改革派正名,这是清算运动中最重要的理论依据。有了这东西,章惇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之后的事才是痛快淋漓的章惇复仇记! 本年在大理国,高升泰废前理末代皇帝段正明,自立为王。并将国号改为大中国。前理正式亡国。 本年,颇剌淑在当了2年的女真部首领后病死了,时间决定了他只是个过渡性人物。继位的是他的五弟盈哥。 绍圣2年(1095)1月,人称‘杨三变’的吏部侍郎杨畏被踢出朝廷,知成德军。杨畏此人先是投靠元祐年间的吕大防,弹劾朔党党魁刘挚。在高太皇太后去世、宋哲宗亲政后,他及时变身,叛变吕大防、投靠章惇。此时,门下侍郎安焘、中书侍郎李清臣与章惇不和,他又背叛章惇,投靠安、李。试想章惇是如何眼中不容砂子之人,杨畏自然被他赶出朝廷去。 7月,青苗法恢复。 当年郊祀大典上,宋哲宗宣布:所有元祐时期的罪人遇赦不赦,永不录用!再到年底,打击面再次扩大,从元祐各大臣波及到中层干部,导致开封官场大换血,各职能部门真正变成了新党天下…新党集团从这时起,重新掌握了国家权力! 绍圣3年(1096)1月9日。旧党中最后一位在朝中仅存之人、韩琦之子韩忠彦被罢知枢密院事。 旧帐翻到了当年的奶娘事件上。8月23日,刘安世、范祖禹被再次降职,从长江边贬到了岭南。这时章惇快意恩仇。如刘安世从南安军贬到英州时,章惇想了想。不经意间想起了些传说。传说刘安世命硬,他mama在怀孕期间进四川,从马上摔进山谷,大家都以为她死定了,没想到一棵大树接住了她。这是没出娘胎第一劫。长到10多岁,刘安世得了眼病,远近名医束手无策,眼看着生活没法自理变成残疾。可一位兽医出现,居然把他治好了…之后否极泰来,中进士当高官。位极人臣。大家都说刘安世命真好… 是吗?章惇看了看地图,你命好,那再往南点,去昭州好了! 9年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元祐党人成了章惇的玩具,生死荣辱全在他一念之间。回望屈辱。这是大丈夫牙眼相还,酬恩报怨,不亦快哉!可向更远处回首,当年满怀兴邦救国热情的青年到了哪?这时满心酷戾、一意泄愤是他的本来面目吗? 所幸的是,章惇始终没像那些卑污的旧党人那样,除党争外什么都不做。在他领导下,宋朝迅速焕发着生机。很快就取得了神宗朝都无法想像的辉煌! 生机与辉煌是同步出现的,分别体现在国家内外两端。生机遍布在全国每一个角落,在元祐9年里荒废的农、商各项指标随着熙宁新法的恢复逐渐上扬,这是个缓慢提升的过程,急不得,更不能急… 辉煌则从边疆传来。终北宋一朝。每一个君主都致力于开疆拓土,恢复汉家故有疆界。这方面宋太祖干得最漂亮、太宗做得最崩溃、真宗仁宗互有胜负、神宗最有突破,收复熙河是空前的创举! 而最震撼人心,让举世震惊的是宋哲宗!哲宗朝深深打下了赵煦年青奋锐、睚眦必报、偏执一样的上进心等精神烙印。当然其中也饱含着北宋史上堪称最强硬,对内外一律铁腕的宰相章惇的行政风格。具体到辉煌的边疆。是另一位姓章大臣的功劳:章楶! 9月13日,吐蕃赞普阿里骨去世,子瞎征继立。 在哲宗朝的开边传奇即将打响之前,我们还是先把眼光聚焦宋朝国内。出大事了!29日,宋哲宗废了自己的孟皇后! 当年刘娥给宋仁宗包办了次婚姻,结果很不幸福、仁宗被迫废后。高太皇太后有样学样,也按自己喜好给宋哲宗娶了个老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闹剧,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可思议… 皇后是一国之母,何等的崇高尊贵?选谁来当,这是件天大的事。高太皇太后也很重视,她命令在京各级官僚家庭都要把适龄女孩的名单资料上报,由她率领的以各大宰执人员组成的核审团挨个挑选! 忙了大半年,终于一位女孩杀出重围,站在了命运之巅。这位女孩真是太出色,首先长得好,花容月貌。其次她品德好,贞洁贤淑。再次她出身好,是已故军方第一人、战功卓著的枢密使狄青的孙女!这好那好,可惜高太皇太后看不上。她以一女人的直觉第一瞬间发现了问题,这女孩无论如何不能当皇后,当了肯定天下大乱! 因实在是太彪悍了,这位狄小姐居然有3个mama。分别是狄青长子狄谘的夫人、狄青次子狄咏的夫人、狄咏的妾… 有点乱?说白了也简单,她是庶出的,最后那位妾才是她的亲妈。这种社会地位让她出生就很郁闷,被虐待后,老爸狄咏一时心软,就把她送给大伯狄谘去抚养。 这种情节一般来说对老年妇女很有杀伤力,如女孩再长得柔弱婉约些,简直就是她们的宠腻掌中宝。可惜这对高太皇太后无效。高老太婆第一时间嗅到了危险气息——mama多,等于外戚多,等于对皇家权力的侵犯,后患无穷啊!作为对皇家权力正在进行时的侵犯者本人来说,这实在太让她敏感了。于是她下令:这次选的作废,重新再选! 这次她调整了选人标准,给出了明确条件——出身要低、家庭要小、人要低调。只有这样的孩子才好管理,才不会造反… 3个月后,人选出来了。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女孩姓孟,爷爷是已故的马军都虞候孟元,外公是非常罕见的被新、旧两党共同鄙视的王广渊。 王广渊没文凭,官却当得不小,原因很简单,他是高太皇太后丈夫宋英宗的贴心人,鉴于宋英宗本人完全被高太皇太后彻底贴心了,于是贴心数值被无限延伸,薪火相传,孟家女孩让高太皇太后很放心… 元祐7年5月16日,哲宗大婚。这场婚礼简直处处透着诡异,在旧党这些号称最正宗的儒学家的主持下,简直不伦不类。 首先是规格超高,高太皇太后把整套宰执班子都派出去充当婚礼主持。首相吕大防任奉迎使、司徒韩忠彦任副使、太尉苏颂任发册使、王岩叟任副使、次相苏辙为告期使、皇叔赵宗景为副使。此外像梁焘、刘安世这些人也都集体参与,各管一摊… 规格真的很高了,可婚礼举行当天,堂堂皇帝大婚,居然没鼓乐班子!吕大防等人集体讨论,引经据典,说这一天举行大婚,就是不能有音乐闹场。至于为什么?一箱子一箱子的古书会砸过来,念整整一年的可能都有…对此高太皇太后服了,这票大臣们什么事都敢跟她叫板,实在惹不起他们。她想了想,没音乐显然是太寒酸了。怎么办呢?她想了个好办法,《长编》记载钦圣(高老太婆的尊称)说“更休与他宰执们理会,但自安排著”她在宣德门里边隐藏了一皇家乐坊小队,等迎亲的轿子进皇城了,就开始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