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城去
这两个当年的结义兄弟在之后的时间里不止没有往来,苏文房这些年仕途不顺,楚家也并没有因为当年两人的交情而提拔过问。 前日柳氏在监狱之中曾问过苏妙真这个问题,她当时十分不耐烦,将柳氏的话挡了过去,柳氏便没有再过多追问,只是时过境迁之后再一细想,便知道有些不对劲儿。 姚翝是个人精,哪能想不清楚其中内情。 但他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扶着妻子躺上了床,替她理了理头发。 她闭着眼睛,可以看到眼角处细细的皱纹。 柳氏年近四十,但那一头长发却养得极好,黑亮顺滑,又多又密,几个孩子之中,只有姚守宁完美的继承了她的发质。 此时她头发披散下来,倒削弱了几分平时绾发之后的强悍感,多添了几分妇人的柔媚。 姚翝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却见她突然轻声的问: “你说,你前些年进神都,不受楚家待见,是不是因为子归的原因?” 她说完这话,姚翝的动作一顿。 屋里静默了片刻,姚翝许久回过神,接着笑了笑,安抚的道: “睡吧。” 话音一落,她微微颦起的双眉便舒展了开来,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柳氏醒来之后,隐约还记得昨晚自己说的话。 她平日十分自制,难得有这样放纵的时候,又借着酒醉,说出了姚翝这些年不受楚家待见的原因。 丈夫有能力,且任兵马司指挥使多年以来,行事一直稳扎稳打,纵无大功,也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再加上他长袖善舞,在官场之中与人交往起来混得如鱼得水,按理来说早该受到提携,官位再升一升。 可十年以来,他在这个位置上再也没有动过。 姚翝表面不说,内心肯定是十分憋屈,夫妻俩以前不知内情,楚家又得罪不起,便唯有隐忍。 如今隐约摸到了一点苗头,柳氏担忧丈夫心中怨怼苏妙真,所以昨夜借着酒劲,将这话挑明。 她当时半醉半醒,也是想要看看姚翝的态度。 但他十分大度。 以他聪明,想必苏妙真出狱之时,就已经猜到来龙去脉,但他并没有计较,显然这事儿在他心中已经过去。 柳氏想到此处,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甜蜜。 正怔忡着出神之间,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曹嬷嬷进来的时候,恰好见柳氏自个儿撩了幔子撑起身来,柳氏见她行色匆匆,愣了一愣: “有什么事吗?” 外面天色还未大亮,她可以听到姚翝早起晨练的声音,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家里还会有什么事? 曹嬷嬷点了点头: “将军府来人了,说是要接二小姐出门。” “什么?” 柳氏愣了一愣,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忙坐起了身: “接守宁出去?” 近来天气寒凉,曹嬷嬷怕她着凉,上前一步拉了被子包裹住她身体,点头道: “长公主要出城狩猎,她喜欢二小姐,所以要带上她一起。” 曹嬷嬷说完,又补了一句: “说是早就约好了的。” 什么时候约好的?柳氏满头雾水,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 她问起这话,曹嬷嬷也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柳氏伸手揉了揉额心,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前两日的时候,长公主一家来访,当时姚守宁压根儿没跟朱姮蕊说上话,倒是中途使了个方儿溜出去,跟世子独处了很长时间。 曹嬷嬷也不是外人,柳氏将心里的担忧说给她听: “恐怕约她出城的不是长公主,而是……” 柳氏话没说完,姚翝便大步进来: “让她去。” “什么?” 柳氏怔了一怔。 姚翝穿了单薄的衣裳,练得满身都是汗,曹嬷嬷恐他着凉,忙递了张帕子过去。 “让她去。” 姚翝接过帕子擦头,又跟柳氏说了一声: “她昨日跟我提过这事儿,也准备昨晚跟你说的。” 但昨晚因苏妙真姐弟突然回来,气氛诡异,偏偏柳氏全无察觉。 “兴许守宁当时忘了,便没提起这事儿。” “可是……” 柳氏正欲说话,姚翝已经向曹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曹嬷嬷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里,留了安静的空间给这两夫妻。 “不瞒你说。” 虽说柳氏本来也没想瞒着曹嬷嬷,但此时屋中只有夫妻二人,她也不藏着揶着,直接就道: “我怀疑邀约守宁的,并不是长公主,而是世子。” 她早就觉得世子有些不对劲儿。 虽说当日西城案件,她很感激陆执救命之恩,也知道自此之后,姚家接连受了将军府不少的恩惠。 “若是将军府要我报恩,便是拼了性命我也愿意。”柳氏看着丈夫,正色道: “但若是要我女儿以色侍人,来报此恩,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两家地位相差悬殊极大,柳氏压根儿没想过要攀这门高枝,也不觉得自家攀得进去。 更何况陆执出身高贵,从小被宠到大,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柳氏觉得他纵然对姚守宁暂时的‘上心’,不过也是见她美貌,图她新鲜有趣。 再加上她已经为姚守宁相看好了温家的长子,双方门当户对,实在很不愿意再出其他差错,坏了女儿名声。 姚翝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我也实话跟你说,约守宁的,确实是世子。” 他这样一说,表明他早就知道此事。 柳氏一想到他清楚内情,先前还同意姚守宁出门,不由瞪大了眼,心中有火气生起。 正欲掀了被子起身,姚翝便似是知她心中想法一般,伸手将被子一按,无奈的道: 谷酿 “你听我说完。” 他一手压着被子,一面轻声道: “我跟你说实话,几天前的夜里,闯入婉宁院中的贼子,可非同一般人。” 姚翝的话令得柳氏愣了一愣,她不懂为什么说着姚守宁的事儿,丈夫却偏偏又扯到了大女儿院里。 但姚婉宁院中进贼一事令她十分不安,尤其是事情过了多日,官府却没有半点儿进展,这令得柳氏焦躁难忍,此时听丈夫一说,便猜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便忍住了不快,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此……” 姚翝犹豫半晌,仍是没将那到嘴边的‘此妖’二字说出口中来,转而道: “此贼来历特殊,牵连甚广。”他顿了顿,“一般人是捉不到他的,唯有借将军府的助力。” “当日西城案件非同一般,有人借着那张樵之死,给世子下了咒。”姚翝神色严肃,说道: “事情最近查出了些眉目,因事件涉及到了我们,世子才会借邀守宁狩猎的名义,一并出城。” 说到此处,姚翝补了一句: “此举也是想钓出背后主使之人。” 提到当日西城案件,柳氏张了张嘴,既有些心虚气短,又觉得有些后悔,忍了半晌,才有些不甘道: “可这与婉宁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当日长公主来姚家的时候,守宁求世子帮忙调查那夜闯姚家的贼子底细。” 柳氏心中一跳,问:“查出来了?” “查到了些许眉目。”姚翝神色挣扎,点了点头,最终没能忍住,向柳氏透了些底: “前夜闹得最凶那会儿,其实是将军府的人帮忙,才能将那贼子暂时逼退。” 也正因为在那一场大战中,陆执这样身份高贵的人还因此而受了伤,再加上此次出城也是因为要寻找陆执身上妖蛊破解之法——至于这妖蛊如何来的,姚翝也心知肚明,又哪里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不过那贼子如今尚未落网,不过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还需要将军府的人帮忙。”姚翝看着柳氏,语气柔和的哄她: “守宁也不是小孩子,她这样做,自然也是有分寸的,你就信她一次。” 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柳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 “也就是说,前几日的时候,他俩单独说话,谈的就是这个事?” 姚翝还不知道这陆执与姚守宁谈的交易是单独说的,他初时一惊,但细细一想,妖邪出没这样的话在此时听来惊世骇俗,又容易引起不明就里的人恐慌,私下交谈也是正常的。 想到此处,他点了点头: “是。” 柳氏有些怪异的看他: “也就是说,你也知道她犯的错了?” 犯错?姚翝有些纳闷,随即又猜柳氏的意思是指姚守宁单独与陆执相约一事。 他又点了点头,劝道: “她还只是个孩子,孩子哪里有不犯错的。” 柳氏没料到姚翝如此大度,知道了姚守宁与陆执之间互唤‘爹娘’一事,还表现得如此平静。 “那你……”她欲言又止,姚翝不明就里: “对,她和我坦承了。” 姚翝既然都这样说了,她也自然不好再阻拦,唯有叹了口气,不大甘愿的道: “那也仅此一次,下回绝对不能允许,同时家中得派人同行。” 西城案件之后,温太太便察觉出不对劲儿,已经上门打探过一回,若是再听到女儿与世子之间有纠葛,可能温太太会心里不大开心。 家里麻烦解决大半之后,柳氏已经在打定主意,要什么时候带着姚守宁去温家拜访,以安温太太的心。 “放心。”姚翝见说服了她,也松了口气,笑着就道: “我亲自陪她同去。” 这边夫妻俩说着话,另一边姚守宁早就已经准备好出门,得到曹嬷嬷过来提醒,说是柳氏同意她出门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今日出门是为了剿灭妖邪,事情还未声张开来,自然是不能让冬葵同行。 好在姚守宁早与父亲通过气,知道他会担忧,因此二人商议妥当,由他赶车,随她一道出城。 为了掩人耳目,陆执并没有亲自过来接她,而是派了身边的一位亲随。 来人约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穿一袭墨绿色圆领长袍,足蹬黑皮靴,腰挂长剑,气质英武之中透着一丝斯文。 他身材高大且又笔挺,牵了一匹马,候在姚家后门。 见到姚翝赶了马车出来之后,他上前数步,行了一礼,唤了一声: “姚二小姐。” 这声音颇为熟悉,姚守宁拉开车门,与此人对视,脑海里想起当日苏妙真身上的那道‘意识’的话:罗子文,陆执身边第一文谋,出身神武门。 她心中有些怪异,却是好奇的又打量了罗子文一眼,猜测他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令苏妙真身上的‘意识’提示要注意。 罗子文不是第一次见她,西城案件的时候,他就见到世子曾与她拉拉扯扯,之后世子中邪,也是由她唤醒。 他对姚守宁也十分好奇,知道她身上有非凡的力量,所以此次陆执剿灭蛇窟,要带她同去。 不过罗子文极有分寸,虽说心中有疑惑,但并没有试图窥探,而是在姚守宁向他点头示意之后,便翻身上马,温和笑道: “世子在城外等候,令我领二位前去。” 他见过姚翝,对于此行姚翝要随同,并不感到意外。 近来城中禁严,但有罗子文在,三人一路顺利出了城门,但姚翝顾忌女儿坐在车里,他将车子赶得并不快。 约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姚守宁突然将车门打开了:“爹。” 她唤了一声,姚翝转过了头: “怎么了?” 这一路以来,姚守宁都格外安静,安静到姚翝都觉得有些反常了。 “我们应该快到了。” 她说了一声,姚翝还没说话,罗子文便已经转过了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在姚翝问话之前,微微颔首: “世子就在前面不远处。” 此时已经离城约二十里,姚翝只当女儿早与陆执约好,因此并没有疑惑她为什么会知道目的地快到了。 几人再往前行了约一刻钟左右,罗子文突然伸手一指: “在那里。” 姚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前方约百来丈开外有一处斜高坡,坡上有一个凉亭,此时亭外有人牵着马等候,他数了一下,约有十来人。 兴许是听到远处有人来,发地亭内突然传来洪亮的犬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