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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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和她的父亲们吵了一架。 原因是威尼斯。 玛蒂尔达已经十五岁了,威尼斯比她更大。金毛的平均寿命在十二到十五岁,威尼斯已经是一条老狗了。 他躺在自己被洗的发白的软垫上,混浊的眼睛看着他的主人们。他们看起来很悲伤,为什么而悲伤呢?威尼斯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人们带来温暖和快乐。他用头努力地蹭着小主人的手,生命是多么奇妙,威尼斯刚来的时候这个家还只有两个人。玛蒂尔达是威尼斯看着长大的,从她还只能躺在婴儿车里吐泡泡开始……现在她已经是个婷婷玉立的少女了,正是最好的年纪,她为什么要哭呢?眼泪是坏东西。 可惜他身上没有力气,不能再舔掉小主人脸上的眼泪了。 威尼斯感觉眼皮好沉,他想要睡一会儿了。希望醒来后主人们就没有……这么……悲伤……了…… 老狗慢慢闭上眼睛,失去了气息。玛蒂尔达咬着手指,一头扎进尤利坦怀里,无声地大哭着。 尤利坦和杰森也鼻子发酸,但他们到底是成年人,不像玛蒂尔达一样,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只是红了眼眶,轻拍着玛蒂尔达颤抖的脊背安抚她。 他们埋葬了威尼斯,墓碑是杰森亲手刻的。 【威尼斯 最棒的狗狗和哥哥】 玛蒂尔达还沉浸在悲伤中,尤利坦和杰森知道这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但他们别无他法,只能任由时间去冲淡悲伤。 —————————————— 逝去的灵魂会在天地间徘徊,等待被法则回收、洗涤、再诞生新的灵魂。 灵魂们会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一起,方便法则降临。常人不能看到的魂体挤在一起,层层叠叠,把天边的晚霞都模糊了。 天幕的一角黑了下来,无人看见有一道身形晃晃悠悠地向上飞去。 前几年,玛蒂尔达身上的魔法回路彻底长好了,不会再因为魔力流进不成熟的回路而发生意外。她开始时常往地狱跑,去学习魔法。尤利坦对此担心过,但是巴赫迪贡说如果不是本性纯善,玛蒂尔达根本没法在地狱一层待着。 她控制着气流将自己向上托,向上,向上,来到灵魂聚集的地方。她能隐约看到魂体的轮廓,却因为数量太多一时眼花缭乱,没法分辨。 玛蒂尔达手环成喇叭状,小声叫到:“威尼斯!威尼斯!” 本来安静的魂体团中有一块躁动起来,还隐约能听到狗狗欢快的吠叫。玛蒂尔达又喊了两声,叠成一团的灵魂中就钻出来一只大狗样的魂体,欢快地扑上来舔玛蒂尔达的手。 “乖狗狗,威尼斯,好狗狗。”玛蒂尔达抱着威尼斯,眼泪忍不住又掉下来。 她抱着威尼斯哭了一会儿,然后给他的灵魂输送了一些魔力,普通的灵魂即使不被法则回收也会虚弱破碎,她得用魔力加固威尼斯的灵魂。 她打算做一个能稳固灵魂的项圈,这样即使她一时没法给威尼斯输魔力也不用担心。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玛蒂尔达待着她的狗狗又飞了回去,从窗户进了卧室。 玛蒂尔达让威尼斯待在卧室里,但威尼斯是一只活泼闹腾的狗狗,他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六七年,百无禁忌,怎么会满足于被关在玛蒂尔达的卧室里呢?玛蒂尔达也不忍心委屈他,每天都会避开父亲们的视线偷偷出去溜他。 但这样是隐瞒不了多久的,没过几天,玛蒂尔达才带着威尼斯偷偷从窗户回到卧室,她的房间门就被敲响。 “玛蒂尔达?”尤利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们能聊聊吗?” 听到爸爸喊她的大名,玛蒂尔达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牵着威尼斯,过去打开了门,有些忐忑地看着尤利坦,勉强笑了笑:“爸爸。” 尤利坦低头看向玛蒂尔达脚边透明的大狗,心情复杂。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说:“玛蒂尔达,你不应该把威尼斯带回来。” “为什么,爸爸。威尼斯不是我们的家人吗,我们有能力让他留下来,为什么不这么做呢?”玛蒂尔达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尤利坦。 “正是因为他是我们的家人,才不可以。玛蒂尔达,我们要尊重生命,尊重生老病死。”尤利坦试图说服玛蒂尔达,“我们不能因为有能力就随意cao控生命。” “我没有随意!我只是想让威尼斯留下来,威尼斯也想要这样!”玛蒂尔达据理力争,“他又不会威胁到任何人,我会加固他的灵魂,像巴迪祖父那样给威尼斯去塑造身体。” “这不是威尼斯的问题,这关乎原则,一旦破开原则的口子,不管最开始的条件如何苛刻,最后总会……”尤利坦有些说不下去,转而变了话题,“如果威尼斯是横死,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他是寿终正寝,他已经度过了狗狗应有的一生,你不应该阻止他的离开。” “可他不仅是狗,他也是我的家人,我的哥哥。我不想让他离开,我可以给他不同于其他狗的生命。”玛蒂尔达不自觉落下眼泪,她觉得无法和尤利坦沟通,她没法理解对方那些虚无缥缈的担忧。她跺了下脚,抱起威尼斯转身从窗户飞走了。 “……蒂莉!”尤利坦拦不住飞走的少女,叹了口气,倚在门框上给杰森打电话:“杰……我和蒂莉吵架了,她跑出去了……对,带着威尼斯。” 他不是不能理解玛蒂尔达想留下威尼斯,孩子总是这样,想要所有人都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不会离开。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生离死别。 尤利坦怕玛蒂尔达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凭借她的力量肆意妄为。他想信任他的女儿,又怕她太年轻,在作出错误的判断后又追悔莫及。 当她的父亲们正在发愁如何教育孩子的时候,玛蒂尔达已经带着威尼斯飞出了很远——远到另一个时空。在尤利坦以为她学的还只是些“无害”的小魔法时,巴赫迪贡,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恶魔已经在孙女的央求下教给她怎么钻世界空子,跑去别的宇宙逍遥了。虽然他被法则束缚不能离开,但是这不妨碍他教唆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出去逛逛。 不过为了防止孩子跑到找不到的地方,玛蒂尔达和巴赫迪贡约好了,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把定位发给他,还得随时保持通讯,否则他不会再帮她保守秘密。 玛蒂尔达和威尼斯降落在空旷的城郊,这里正是黑夜,方便了她的突然出现。她抱着威尼斯在一棵树下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收拾了一下心情才用魔法给巴赫迪贡发消息。 【我和我爸吵架了】 【我要离家出走】 【至少五天】 【帮我瞒一下】 【(宇宙定位)】 巴赫迪贡马上回消息: 【OK,小公主】 【玩得开心】 玛蒂尔达心情好了一些,她站起来,牵着威尼斯随意走了走。周围荒凉地要命,附近似乎还有一片墓地。玛蒂尔达思考了一下,然后向墓园走去。 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去看看;D 墓园这种地方一贯是荒凉阴森得很,不过在地狱混了好几年的玛蒂尔达可不怕这个,只是因为天太黑视线有些受阻。她小心翼翼地走,生怕冒犯了哪个前辈。 突然,玛蒂尔达听到地下传来闷响,还有模糊不清的“Help”。 玛蒂尔达马上竖起耳朵听,她听到了从内部撞击棺材的声响,破碎呜咽的抽泣,还有断断续续的“Help”。她很快找到了发出异响的那个坟包,玛蒂尔达盯着那个土坡,内心祈祷了一下,还是用魔法翻开了土地。 万一下面是个活人呢? 棺材逐渐露出来,因为盖在上面的土被搬走,棺材盖子被里面的人推的跳起来,哭声和求助声变大了。 玛蒂尔达把棺材盖掀开,露出里面狼狈的少年。他满脸泪痕,脸色苍白,满脸茫然恐慌。少年慌张地向外伸出手,想要爬起来,但是多次尝试后却无果。 玛蒂尔达伸手把少年拉出来,他的手很凉,就像死人一样。玛蒂尔达没有多想,她以为是过度惊吓导致的。她试图扶着少年站起来,但是对方却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可能受伤了。玛蒂尔达想,她得赶紧带对方去医院。虽然她习惯了把蝙蝠洞当医院分院,但是她可没法带少年穿梭时空。玛蒂尔达把少年抱起来,飞向城市。幸好现在是夜晚,没人会注意他们。 玛蒂尔达习惯性地飞得高过大部分监控的可视范围,她对这座城市感到了熟悉,在城市上空转悠了半分钟后,她得出结论: 这不就是哥谭么! 玛蒂尔达当然知道许多宇宙里都有哥谭,不过穿梭时空的落点是不确定的,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在哥谭,这样找医院倒简单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把少年交给医生时,玛蒂尔达感觉他的手好像温暖了一些,可能是被她捂热的吧。 相较于父亲和叔叔们,玛蒂尔达并不太喜欢思考,因为总有人会先她一步计划好所有。 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努力不在放空的时候去抚摸威尼斯——毕竟只有她看得到他。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方向,哥谭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韦恩庄园里,刚结束了一场争吵。 达米安·奥古·韦恩,刚刚和他的父亲布鲁斯·韦恩大吵了一架。 不过是因为小丑今天刚从ICU出来,而他打算把对方再打进去一次罢了。 可笑,想起他惨死的弟弟,他就恨不得把那个恶心的疯子千刀万剐。 当初他在刺客联盟的时候,也不是没杀过人。虽然他并不怀念那段时光,但是他觉得把他杀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小丑可恶。 他死有余辜。 达米安已经许多年没体会到和蝙蝠侠的不杀原则冲突的感觉了,这几天他算是好好体验了一把童年……可是被教导出的杀戮又怎么能和失去家人的悲痛比拟呢? 达米安向楼下走去,路过迪克的房间时,他偏过头,不去看那敞开一条缝的房门。他怎么有颜面面对迪克,他没能把杰森带回来。 那天是他去处理小丑那个可笑的生日笑话——一个月送三次蝙蝠侠“生日礼物”,又四五个月连屁都不放的那种——他当时看到了什么来着?他本该在学校里的弟弟苍白安静地躺在胶囊舱里,舱门上是开门即炸的定时炸弹。 然后达米安开始拆那个炸弹……隔着舱门他看不清杰森的脸,只觉得他安详得可怕,他甚至庆幸过杰森没有醒来不然他就需要在拆弹的同时安抚他……他卡着倒计时的秒数拆掉了炸弹,打开了胶囊舱,把他毫无生息的弟弟抱出来。 达米安突然理解了何为绝望。 他抱着冰冷的孩子站起来,再看到地上用红色油漆写着的“Happy Birthday”时,感觉到一阵讽刺。 今天是杰森的生日,可惜他的男孩再也迈不过十五岁了。 达米安下到蝙蝠洞,果然看到蝙蝠电脑前坐着的那个身影。 “去睡觉,德雷克。”他走过去,对提姆说。 提姆困到懒得摇头,但还是十指飞舞处理着屏幕上的资料,直到达米安拖着椅子强迫他离开电脑。 “去·睡·觉,除非你想咖啡因中毒。”达米安加重了语气,面色阴沉。 “除非你和我一起,达米安,你醒着的时间不比我短。”提姆翻了个白眼。 达米安不说话了,他明白,提姆睡不着,他也是。他们夜不能寐,那个孩子流下的血在灼烧他们的灵魂。 —————————————— 哥谭市的某个夜班医生感觉自己正在接受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这个男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上几乎每根骨头都有骨痂(*骨折愈合后留下的痕迹),多处脏器也曾严重破裂过。而现在他的呼吸、体温、心率和血压没有一项是正常的——他到底是怎么活着的?医生看着仪器上乱跳的数字,怀疑自己是熬夜出了幻觉。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男孩的各项数据才逐渐变得正常,这让他更感觉刚才所见是幻觉。但男孩的身体还是极其虚弱糟糕,而且神志涣散,对外界几乎没有反应,让医生不禁怀疑他是否能够自理。 医生走出诊室,看到走廊上和男孩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孩——他们估计是兄妹或姐弟吧,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们遭受了什么,在这座城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医生尽力想把情况说的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男孩的身体需要静养,同时服用数种药物稳定身体机能,而他的精神能否恢复也是个未知数。最重要的是钱,任何治疗都是以金钱为基础的,而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 玛蒂尔达却不懂医生的担忧,对她而言只要能治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少年现在只是需要疗养,又不是得了什么急症。而钱更不是问题——即使换了个世界,她兜里也不会缺钱的,在哥谭更不会,大不了她偷偷去掏几个黑帮的小金库(顺便把人捆了扔警察局门口)。 瞧着少年被打理干净的脸,玛蒂尔达品出一丝熟悉。她端详了一会儿,兴致勃勃地下了结论:一定是因为他们有缘分! 就是这样,这件事就此揭过。现在玛蒂尔达需要找个地方给她和少年住。 今晚姑且安顿在酒店里。玛蒂尔达知道他们俩算得上引人注目——两个长相还算精致的孩子,其中一个还神志不清——她直接绕过了前台,偷偷拿了张门卡带少年溜了上去。房费她会在退房时留下的。 少年太乖了,虽然有很多话听不懂,但是不管是被玛蒂尔达拽来拽去还是抱着到处飞,都眨着茫然的眼睛一言不发。玛蒂尔达怀疑对方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会表达,感到有些头疼。 她倒是会照顾小孩子,但也得是会哭闹的小孩子啊。 可惜那个医生说他不会治脑子,玛蒂尔达也知道这方面的疾病不是需要精密的开颅手术就是要漫长的心理疏导。她有些发愁地捧起少年的脸,愁苦地看着对方迷茫却依然俊美的相貌。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傻了呢? 威尼斯在少年脚边绕来绕去,作为魂体的他比玛蒂尔达更敏感,他感觉到少年灵魂的波动、混乱。他轻轻地吠叫了几声,咬住玛蒂尔达的裤腿拽了拽。 “怎么了,乖狗狗?”玛蒂尔达弯腰抚摸着威尼斯,“你需要魔力吗?” 威尼斯摇着头,反把玛蒂尔达的手往少年身上拱。 “你让我给他输送魔力?不,不行,普通人没有魔法回路,承受不住魔力的。”玛蒂尔达缩回手,却被威尼斯固执地咬住衣袖。 玛蒂尔达知道,威尼斯不会无故任性。但是她也不能真的随意给一个人类输送魔力,她只好又仔细地看了看少年,这一看还真觉出了异常。 他的灵魂……很混乱,就像在榨汁机里搅碎又揉成了一团一样。 怪不得他会神志不清。 玛蒂尔达回忆着梳理灵魂的方法,试探着把手放到少年头上。当真正插手的时候她发现其实没必要这么小心,因为少年的灵魂已经没法更乱了……她顺着魂体流动的方向捋了一下,手下的少年马上紧绷起来。 男孩瞪大了眼睛,几个黑暗血腥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他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出血,艰难地从齿缝中吐出:“救……”然后猛然失去了意识,倒在床上。 玛蒂尔达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呆在原地,她一下子焦急起来,怕自己把少年搞出了问题。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番之后,什么结论也没得出,少年似乎就是昏迷了。 梳理灵魂确实会带来记忆的冲击,但是什么事情才会让他一下子晕倒呢?玛蒂尔达想到少年被活埋的事情,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那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她还是别动手了,反正混乱的灵魂会自己慢慢恢复正位,虽然时间长了点,但这样记忆的冲击也会小很多。 玛蒂尔达把少年拖到床的一侧摆好姿势盖好被子,自己趴在另一侧,托着脸抱着威尼斯忧心忡忡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