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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山后很乱_()全文无弹窗在线阅读-十八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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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山后很乱

    “山后很大。”李克用说道。

    盖寓一愣,不过很快明白了。

    周德威用赞同的目光看着李克用,深以为然。

    李克用也赞许地看了一眼周德威。他很好,不枉多年教导、栽培。哪怕自己决定与契丹合作,周德威并不赞同,但他也会坚决执行,这才是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杨悦仅仅扫荡了新毅妫以北的部落,甚至都没扫完,跑掉了很多。”李克用说道:“檀、蓟、营、平还有很多部落,甚至就连幽州内部还有很多胡州,若将契丹引来,他们跟谁?”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边境地带,蕃汉杂处之地,民情复杂。蕃人不一定倾向于蕃人,汉人也不一定倾向于汉人。很多契丹人为汉人节度使当兵,然后去打契丹。契丹人手下也有汉兵,屠杀起汉人毫不手软。若将契丹引来,鬼知道山后那个蕃汉交杂的地方会怎么样,会不会投契丹呢?很难讲。

    燕山以北的山后地区,是幽州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丢掉了,那就完全是被动防守,而不是主动积极防御,这中间的差别是很大的。

    防守最忌依赖燕山、长城死守,一定要在北面有据点、有军镇、有百姓,以攻代守,积极防御,如此才有胜算,而这也是历代幽州节度使的方略。

    李克用所说的这些,盖寓如何不懂?但在他看来,邵树德已经势大难制,最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哪怕朱全忠也是可以拉拢甚至是救援的,这是他与李克用在理念上的根本差异。再追根刨底一下,其实是目标的差异。

    李克用的目标是什么?恐怕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他完全是凭本能在做事。

    野心?争夺天下?他说不清楚,或许曾经想过,但又好像没有想过,整个争霸的过程似乎全是被动跟着别人走的。

    但盖寓不一样。他是有清晰目标的,即攻占河北。河东、河北在手,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晋王这几年在“群贤”的帮助下好多了,但还不够,还在为早些年的荒疏付出代价。邵树德、朱全忠早年的条件能和晋王比吗?不能。但他们先后做出了很耀眼的事情,甚至就连杨行密的扩张势头都很猛,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错过了时机,有时候再往回追很难的。最重要的是,不能继续犯错了。

    “大帅,想要打败邵树德,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盖寓说道。

    周德威默然不语,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只会等李克用做出决定。

    “阳五,你怎么不说话?”李克用突然问道。

    “大帅。”周德威行了个礼,道:“不妨等等,先看看契丹会不会与夏人打起来。”

    “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李克用道。

    “回大帅。奚王去诸西逃,影响太坏,痕德堇可汗若不拿出点手段来,下次怕是就选不上了。”周德威说道。

    契丹遥辇氏部落联盟,起源于大唐开元年间。

    开元二十二年,契丹可汗可突于欲联合奚人一起投奔突厥,违背了唐廷的利益,于是朝廷授意松漠都督府衙官、契丹人李过折作乱,杀可突于。但李过折很快又被可突于可汗余党涅礼所杀。

    开元二十五年,涅礼被大唐击败,远走漠北,收拾余众,重新建立部落联盟,即遥辇氏部落联盟。

    涅礼便是阿保机的先祖。

    因为一些原因,他没有自称可汗,而是拥立迪辇俎里为可汗,即阻午可汗,自己担任夷离堇,专掌军权。

    承大贺氏联盟旧俗,遥辇氏联盟对可汗、夷离堇也采取选举制,任期三年。但在过去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实际上任期经常超过三年,可以连任。

    契丹号称八部,其实还可以细分,比如耶律氏就分三部,真细算起来,其实有二十部,迭剌部的实力从一开始就最为强大,现在与其余诸部的差距就更大了。

    选举至今,可汗都是遥辇氏的,共九任,因为迭剌部支持他们。

    八部夷离堇也一直由涅礼后人担任,至今十余任。

    痕德堇可汗与奚王去诸一样,不属于八部中任何一部,如果按二十部来算,他们家族勉强算是一部,但人丁最少,实力最弱,虽然贵为可汗。

    中和二年(882),巴剌可汗去世,经燔柴祭天仪式,痕德堇可汗被选上,至今已经五届。今年年底之前,又得选举了。

    周德威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可见他对契丹是做过一番功课的,十分了解。

    “耶律释鲁支持痕德堇,他就能选上,多大点事。”盖寓说道。

    “可吞并奚部的主要好处是迭剌部得了。耶律撒剌曾征讨六部奚,得七千户,安置于饶乐清河,是为迭剌奴部。”周德威说道:“去诸在怀荒镇那般搞,耶律氏不会善罢甘休。我等坐观便是了,待他们打得差不多,再出来收拾残局,岂不美哉?”

    盖寓摇头道:“周将军所言差矣,我敢赌耶律氏不会对奚王去诸做什么,至少现在不会。”

    周德威认真想了一下,道:“有这种可能,但不妨等一等,万一打起来了呢?”

    盖寓坚持道:“等不得。朱全忠危若累卵,朱瑾、朱威、王师范、罗弘信又不成气候……”

    “够了!”李克用听到“朱全忠”三字就炸毛了,怒道:“与朱全忠这种寡廉鲜耻之辈何干?此贼言而无信,没脸没皮,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便是他跪在我面前,认我为父,我也不会发兵救他。”

    盖寓苦笑,周德威亦苦笑。

    “那就先等一等。”李克用一言而决:“大军南征,与沧景、镇冀鏖战多日,正好休整一下,养精蓄锐。”

    ******

    河面上晨雾漫天,朦朦胧胧。

    烟囱伸起袅袅炊烟,充满着令人愉悦的生活气息。

    一位身穿紫色襜裙的妇人轻轻挽起秀发,将一桶马奶交给奴婢。

    忙完这些后,妇人又亲手打理起马儿的毛发。

    她细心地将鬃毛扎成短辫,悬于前额,又把马尾捆扎成结。草原上风大,且这边的环境与西边大不一样,林木、溪流众多,宜牧宜耕,草原上经常有荆棘灌木,不把毛发打理好的话,容易被荆棘粘住,妨碍马的观瞻和行动。

    “真是一匹漂亮的好马!”妇人轻抚着马颈,笑道。

    母马打了一个响鼻,轻轻舔舐着妇人。

    “唏律律!”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高亢的马鸣。

    母马和妇人同时望去,却见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人立而起,嘶鸣不已。

    “夫君。”妇人微笑招手。

    年轻的髡发男子从马背上跃下,将仍在发脾气的战马牵了过来。

    “好高大神骏的马儿,不是契丹马,也不是突厥马,哪来的?”妇人问道。

    “这是青海骢。”髡发男子说道:“一般的青海骢没这么高大,听闻大唐夏王邵树德在二十年前立马政,持续改良战马,已有所得。这是一匹唐军战马,厮杀之时失了主人,被人掠走,兜兜转转之下到了我手中。传闻是唐军具装甲骑的战马呢,高大神骏。”

    黑马稍稍平静了一些,看向一旁的母马。

    “真是好马。”妇人欣喜道。

    “娘子喜欢就送你了。”髡发男子笑道。

    “夫君上阵厮杀需要好马。”妇人摇了摇头,道。

    “这马我看不上。”髡发男子大笑,将妇人揽在怀里,道:“吃得精贵,一般的草闻都不闻,专啃苜蓿,还要吃谷子,谁养这种大爷。还是咱们契丹马好,梨鼻裂耳,形曲温顺,能驰走林木间。”

    梨鼻裂耳是契丹马的特征,指的是马鼻孔两端豁开、马耳尖端有豁口。当地有种说法,鼻不破裂,则气盛冲肺,耳不缺,则风搏而不闻音声。大概意思是鼻子豁开,不伤肺,耳朵有缺口,则能听到风中细微的声音,比如箭矢破空声,有没有道理就看你自己理解了。

    契丹马还有一个特征是脖子比较细,能驰走林木之间。这是东北地区自然环境选择的产物,毕竟这里深山老林是真的多,与西边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完全是两个地形。

    “那我就收下了。”妇人高兴地接过马缰,想要上马试试,可一看十四掌的肩高,顿时有些犹豫。

    “月里朵喜欢就骑上一骑。”髡发男子将妻子抱起,置于马鞍之上。

    妇人咯咯直笑,熟练地一夹马腹,黑马将目光从母马身上移开,如闪电般蹿了出去。

    “阿保机,月里朵越来越漂亮了。”又一名髡发男子走了过来,嬉笑道。

    阿保机厌恶地看了一眼来人,淡淡问道:“这次出征,滑哥你不去吗?”

    “有伟大的挞马狘沙里在,何需我来献丑呢?”耶律滑哥笑道:“侍卫亲军那帮人都喊你‘阿主沙里’了,想必能够旗开得胜吧?”

    阿主沙里,契丹语“父亲、祖父”的意思,可见侍卫亲军将士们对阿保机的爱戴和信服。

    “那你留在部落里做什么?”阿保机提高了声音,问道,语气已经不是很友好了。

    耶律滑哥有些怕阿保机,不过还是梗着脖子答道:“我自然与爷爷一起冶炼甲兵,收获粮草。阿保机你要征战,没这些东西行吗?”

    耶律滑哥是耶律释鲁之子。

    因为奚王去诸叛逃之事,释鲁刚刚辞去八部夷离堇之职,由伯父罨(yǎn)古只暂代。

    释鲁其实是个人才。

    在巴剌可汗时期,释鲁为于越,总领军国事,“兴版筑,置城邑,教民习桑麻,习织组,已有广土众民之志。”

    也就是说,耶律释鲁让契丹民众学会筑城,种桑麻、粮食,提高了组织度。

    释鲁已故兄长、阿保机之父撒剌也挺能干,“仁民爱物,始置铁冶,教民鼓铸。”

    也正是这两兄弟的努力,契丹八部牛羊被野,战马众多,同时还产出粮食,建造了城池,有稳定的兵器来源,民间和军队组织度也大大提高,这或许便是他们一一征服周边部落的最主要原因。

    契丹的实力,已经远远强于一般的草原部落。同样的兵力,契丹骑兵可以轻易击败六部奚、室韦、鞑靼等部落兵。

    一户两丁、一丁三马、军民合一的制度,是他们战斗力强大的保证。

    “别再做丑事了。”阿保机冷冷地丢下一句,找妻子月里朵去了。

    耶律滑哥愣了一下,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真希望阿保机死在营平!

    是的,阿保机要去营平,看看有没有机会。主要是攻平州,以打开进入幽州的缺口。营州或者说行营州在里面,打不打都无所谓了。

    最好和夏人、晋人拼光了,省得回来再跟我摆臭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