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安排与人
其实,西征大军已经陆续开始班师了。 离开之前,邵某人对诸军又进行了一番整编,主要是新收的外系兵马天德军与振武军。 还是老办法,从其余各军抽调人手,编入天德、振武二军。这两军中换出来的人,打散后编入其余各军。 这次甚至就连义从军都参与整编了,左厢三千步卒、右厢忠勇都骑卒,有战功者提拔,进入天德军、振武军任职,算是对几年来他们奋力拼杀的一种肯定了。 党项人,只要立功,亦可当衙军军官。 整编过程中,当然有人利益受损,也有人升官发财。但现实如此,谁让你们是外系杂牌呢?不过整编完毕后,还有机会重新立下战功,获得升迁。 没办法,邵大帅只信任老部下,现在各军的中上层,大部分出身“铁林系”,剩下的要么是大帅妻族,要么是故交好友。 新来的还是先一点点获取大帅信任再说吧,这年头上位者首先要求的是不被底下人砍死。因此,除非你运气好或者真的水平特别高,才有可能像杨悦那样一来就得授重任。 但杨将军,可也是被雪藏过一段时间的,直到大帅解除了疑虑。 整编完成后,就是定谁来留守河渭的事情了。这是大事,容不得轻忽。 邵树德也是找幕僚们商议了好久,然后又与诸将分别谈了谈,最后确定调经略军南下,驻临州理所狄道县,防区从北面的长城堡一直到南边的大来谷。 五泉县西、广武县西南的军事重地广武梁,将调丰安军来驻守。河州的平夷守捉城、凤林关将由天德军各分派两千人驻守。 如此留守大军1.55万人(账面上的,战损尚未补充),会州那边的新泉军城还有四千新泉军,可随时驰援,差不多够了。 河渭五州暂时不设州兵,不是不想,是没人,也没钱,只能先空着了。萧遘来上任,朝廷大概会派两千神策军护送,就让他们充当各州州兵吧。 拓跋部最近补充了不少人手,主要是俘获的吐蕃丁口,部落人数突破了两万,又给他们发了不少牛羊马驼及缴获的器械。该部将南下岷州,至洮水流域放牧,作为屏藩。 皋兰县东北那一片还在找矿,一旦找到,立刻就会开矿冶炼铸钱。 河、临、兰三州,除少数跑掉的之外,还俘获了约三万吐蕃部众。邵树德已经下令,全数送往兰州、会州交界那一片放牧,一俟找到矿,诸事准备完毕,就将部落壮丁搜集起来,去矿山干活,健妇与小孩负责放牧生产。 会州州兵负责督办此事,若人手不足,新泉军协助之。 临州蕃部,因为投降还算及时,允许他们在原牧区放牧、种地。整个河渭五州,如今大概有五六万汉民、十余万蕃民,总共二十万人上下,这是纳入统治的。鄯州龙支县的羌人蕃部,也算是内附了,未来将由河渭镇幕府代管。 鄯州其余蕃部,邵树德见了他们一面,赐了些茶叶、锦袍。对他们,不用抱太多幻想,来的都是小部落,能象征性缴纳一点贡赋就已经不错了,不可能像内附蕃部那样征税的。 他们与定难军的关系,大概就像北边五部与李克用的关系一样,勉强算是合作。 日后有暇、有钱、有人口了,还是得对鄯州动兵,到时候就让这些人带路,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岷、渭二州前后俘获了不到三万吐蕃人,以老弱妇孺为主。这些人,部分配给南下的三千巢众刑徒。从河南招募的蔡人新兵、民人,若愿娶,亦可,总之是要编户齐民,纳入管理的。 编户之民的价值,比内附蕃民高,而内附蕃民的价值,又比羁縻蕃民高,三者能提供的财货,一级比一级低。 诸事整顿完毕之后,邵树德又临时去了下广武县(今永登县东南),位于逆水(今庄浪河)河谷东侧。 从这里向北二百里,沿着河谷走,就是凉州的昌松县。再往西北一百二十里,则是凉州理所姑臧县。 自兰州发兵北上攻凉州,倒是一条捷径。前提是该地有支持大规模军队长期征战的物质基础,这就要看萧遘的本事了。 凉州,作为天宝年间河陇地区最富裕、人口最多的大郡,畜牧业又极其发达,对邵树德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可惜,凉州是朝廷所设河西镇的理所,目前有节度使,有镇兵,虽然政令出了州城就不太好使了。 还是得找个机会,将凉州嗢末与河西党项一并解决了。 ****** 绥州至夏州的大道上,一支人数庞大到惊人的队伍正在前行。 人实在太多了,足足四万,走在驿道上的话,可以把路全给你堵了。之前在河中就是如此,极大影响了当地的秩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乞活军出动了呢,让人啼笑皆非。 符存审骑在马上,含笑看着无边无际的队伍。 对这些河阳、泽州百姓,他已经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 每一百户编为一队,设百户长一人;每一千户,设千户长一人。总共编了七个千户,一路走,一路让这些百姓熟悉各自的队伍,习惯遵从百户的指令,互相帮助,坚持着走完全程。 其实最初的人数,不止编七个千户的。但怎么说呢,符存审、裴通尽力了,所有人都尽力了。 不像一般的乞活军,走不动的人会被放弃。他们这支队伍,在阳城、沁水两县劫掠所得的车马,都用来让走不动的人乘坐了。缓过来后继续走路,腾出位置来让其他老弱妇孺乘坐,如此轮换。 等到河中后,王重盈除了下令借粮外,也提供了部分休息场所及车马。所以,大伙都尽力了,包括王重盈。 难民大军分批渡河抵达绥州后,即便提前得到了消息,当地的官员依然十分吃惊。 他们按照大帅吩咐,将空出来的军营让给百姓们居住,同时调拨了一批今年刚收获的秋粮,总计一万五千斛,差不多够所有人吃一个月。 这些百姓在绥州得到了足够的休整。随后又补充了部分车马,继续往夏州方向前行。 应该说,大伙是有怨言的。明明已经到了定难军的地盘上了,怎么还要走?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继续走呗。好在经过充分的休息后——南山党项野利氏甚至赞助了一千头牛羊给大伙补充体力——大部分人都恢复了,可以继续前行。 符存审看得出来大伙的状态还不错。 小孩子们甚至还有精力在草地上打闹嬉戏。若是在泽州、河中那会,哪会有这个体力来给你浪费? 本来都是要被孙儒吃掉的孩童啊!符存审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自语。 作为一早就跟随李罕之的老人,他当然清楚小孩、老人、女人在河南诸路牛鬼蛇神眼里是什么地位:杀掉后将rou切下来,用盐腌好,作为rou脯随身带着,充作军粮。 他们的命运被人为改变了,很好…… 驿道两侧的风景也令初来乍到的人感到惊奇。 南边是连绵不绝的横山,北边是广阔无垠的草原,中间则是是蜿蜒流淌的无定河。河边开辟了一块块农田,有农人在田间劳作。粟麦已收,还可以抢种一茬豆子。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兴许就得靠这些豆子救命。 乡间竟然没有坞堡,百姓也不结寨自保!这一点,其实在抵达绥州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符存审以为那里是灵武郡王的起家之地,比较特殊,其他州县未必如此。但这会已经进入夏州地界了,无定河沿河岸有大片农田,有许多的村子,竟然没有坞堡! 符存审与王建及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到了其中的原因:秩序安定,老百姓没有被劫掠的风险,自然不需要结寨自保。再想想遍地坞堡的河南,两人都叹了口气,不好比啊。 “家家户户都养牲畜,这日子,未必就过得差了啊。”王建及策马去村子那边兜了一圈,回来便说道:“村子都在无定河两岸,远离无定河的地方,空空荡荡,全是草场。某刚才问了,民人也说不清楚那是谁的地,兴许是官家的,但官家也不用,就留给百姓放牧了。忙完农活后,孩童都可以赶着一群羊出去吃草。” “不比河南河北种地的百姓差,兴许活得更好。”符存审默默算了下,如果一户人家一年拿五头羊出来卖,那就能收两缗钱,对很多中原的百姓而言,已经是一笔相当巨大的财富了。 符存审其实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人不能吃草,但羊可以,有大片渺无人烟的草场给你放羊,你就能把那些草变成rou和奶。 人少,地多,就这个好处。又种地又放牧,人皆言西北穷苦,但那是因为有蕃人频繁寇边。如果蕃人不再寇边了呢?他们的生活真的就那么差吗?至少在有水浇地、周围也有大片草场的村子里,生活是不差的。 就是不知道人多起来以后,他们还能不能继续维持这种生活。 “某觉得杨师厚可能想差了。”王建及突然一笑,道:“他必是去汴州投朱全忠了。但去了那里,先不说受不受重用,某觉得,他的日子未必有咱们在夏州过得舒坦呢。某喜欢喝酒吃rou,夏州酒多不多不清楚,但rou定是极多的。” “不回河阳了吗?”符存审瞟了他一眼,问道。 王建及略有些尴尬,恼羞成怒道:“难道你回?某若想走,刚才便骑着马走了。好歹是一块出来的,当然不能抛下你等独自走人,不仗义。” 我把你关起来的时候,你天天骂我不仗义。 符存审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心道:“别的不谈,有大河、横山天险,镇内百姓的生活也还算过得下去。灵武郡王只要不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至不济,割据一方,保境安民还是做得到的。” 来夏州,或许真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