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超长前置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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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那天天气还不错,我终于赶在收粮税前收完了地里的庄稼。我的爹在五年前被抓走充了兵,我的大哥去年也到了年龄,被县官征走了,至今杳无音讯,小妹不久前嫁了人,家里只剩我和老娘。 娘坐在地头打粮,她也老了,最近总是喊着腰疼腿疼,我去城里给她找了郎中开药,娘一听一帖就要300钱,立马不愿意了,跟我说她年纪大了这都正常,不喝也没事儿,村东的李大娘也跟她一样,也没喝药,不也活得好好的。 今年收成还算不错,十亩地收了600石,交了30石税,剩下这些够我跟娘过得富裕些了。 下午,我高高兴兴的拿了钱去城里买酒,以前米酒才三十钱就能买一升,现在因为打仗,卖到了五十一升。我没舍得买,但又拿了不少钱,于是干脆买了点儿熏羊rou回去给嫁出去了的小妹送些,免得亲家嫌我们家小气。 买完了东西,逛逛悠悠也快天黑了,我不急着回家去,于是继续在城里转悠着,到茶摊花十钱买碗儿茶喝喝。 我隔壁那桌坐了几个大汉,在嘀嘀咕咕聊着最近打的仗,说着说着,其中一个大汉叹了口气:“唉,这日子真难,越来越不好过了。”其他几个人纷纷附和他,我也心里默默赞同,但在不好过凑和凑和也得过啊,没办法。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天彻底黑了下来,我刚起身准备要走,突然听见他们其中有一人说:“哎,你们听说了没,城西开了家新赌坊,据说是杨氏的小公子开的,玩儿的花样可多。” 另一人有些惊讶:“杨氏?是咱们弘农的那个杨氏?那可是有名的官家啊。” 提赌坊的那人回他:“可不是嘛,有杨氏坐庄,那赌坊生意可好了,据说杨公子亲自下场子呢。” “呦,还有这回事儿?这可有意思了,庄家亲自下场,头一回听说,这能公平吗?” “肯定公平啊,杨氏是什么门户,杨公子压根儿不在乎那点儿钱,前几天我一个朋友去赌了一个晚上,醒了好几斤银子呢,回去就大摆筵席,好不风光。” 其他几人都发出了羡慕的声音,其中一人感叹完,问他:“那赌坊现在开门儿了没?哥儿几个也去玩玩儿?”那人笑着说:“开着呢,天天开着,走,咱们去瞅瞅。” 说着,几人起身,付了茶钱向西走了。 我心里也生出了些好奇,我没去过赌坊,爹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听那几人的说法,似乎也还不错,要是我能赢了钱,娘说不定就愿意吃药了,家里也能顿顿开荤,说不定我还能去军队里把爹和大哥找回来。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站起来拍拍身子,跟着那几个人去了城西。 到了地方,我止不住惊讶:这地方也太大了!赌坊外表华丽,像官老爷的宅子似的,门前有几个男人守着,路过的好些人都进去了。我看那几个人跟守门的几个男人交谈了一番就进去了,于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算干净新整,是娘今年才给我做的,头一回进这种大地方,我不禁有点儿紧张。 我走上前,守门的男人看见了我,问我:“来下场子的?”我点点头说:“是。”其中一个男人看了我几眼,上下打量着,又问我:“头一回来?”我又点头,他努了努嘴,“进去吧,进门儿左转有掌柜的,有啥不明白的直接问掌柜的就行。” 我听了他的话,从他们身旁走过,进入赌场。里面的装潢又给了我大大的震撼。我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进门是一面大的屏风,屏风上画的是一副山水图,可能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整个赌坊灯火通明,里面传来很多吵闹的声音,有大喊大叫的,也有大笑的,让人又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愣着干啥,去找掌柜啊!”门口的男人回头瞧见我站在这儿不动,大声喊我,我有些尴尬,慌张的左转看到一个柜台,后面摆了许多酒,都是我没见过的,柜台后站着一个胖胖的男人,留着长须,衣着还算华丽,手里拿着账本。 我走到他跟前,还没说话他就瞥我一眼:“来玩儿的?换多少?”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我看我没动静儿,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催我:“要换多少筹码?吱个声啊。” “啊,哦,我…先换一千钱的吧。”我慌张的用没提rou的手掏出剩下的钱,留了二百钱当路费,剩下的全给了他。他收下钱,扔给我十个木头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刻着字,我不认字,看不懂上面写的啥,掌柜的叫我:“进里边儿有小二领你,想玩儿什么直接跟他说就行。” 我闻言走了进去,果然有个瘦小的男人在那儿守着,他本来倚着墙看里头,我拍拍他,他立马回头笑着问我:“客人想玩儿点儿啥?” 我没赌过,不知道都有什么,只好问他:“你们这儿都有啥?”他搓搓手说:“赌大小、翻花牌,啥都有,但是弹棋格五啥的都是贵客玩儿的,得五千钱以上筹码才能玩。” 我顿了顿,随便挑了一个:“赌大小吧。”他笑了一声:“好嘞!这就带您去,您跟我来!” 他转身往里走,我跟着他,被他领到一个木桌子前,有几个面生的人,桌上放着两个小物件,圆圆的,有六个面儿,旁边还放着一个木头做的杯子。小二领着我坐下,自己走了,我只能茫然的看着桌旁的其他几人。 一位看着和善的兄弟问我:“这位兄弟,下一回你先来?”我有点儿手足无措,回他:“我,我头一回来,不知道这是啥,咋玩儿啊?” 几人顿时哄笑,我羞得无地自容,攥着手机的筹码非常不安,恨不得现在就走,心里有些后悔,这是什么破地方,还不如不来! 他们笑了几声,刚刚问我的那位兄弟又开了口:“哈哈哈,不碍事儿,谁没个第一回的时候儿,这样,我教你怎么玩儿,咱们先不赌,等这位兄弟学会了再上筹码。”我心里感激极了,连忙答应。 于是他告诉我桌上的两个小东西叫骰子,骰子上有点数,一个点一个数,最大是六,赌大小就是用旁边的盖子,把两个骰子放进去,使劲儿摇一摇砍下来,开盖儿两个骰子点数加起来大于六就是大,小于六就是小,要是正好是六就算平。 他陪我玩儿了几次,我渐渐懂了,心想这小玩意儿还怪好玩儿的,于是他又招呼着我拿出筹码,他一看我十个木牌子,又夸我阔绰,我很开心,觉得刚刚丢的面子终于是找回来了。 于是我们正式开始玩儿了起来。刚开始我总是赢,不知不觉就赚了一千多钱,于是越玩儿越兴奋,那个跟我搭话的兄弟夸我运气好,有天赋,头一次玩儿就能赢这么多,我更开心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我心里还想着娘,于是匆匆跟他们告别,说我该走了。那个兄弟有些遗憾,还没玩儿尽兴,我也没尽兴,但我不得不走,所以我约他下次再玩,他高兴说好,告诉我他叫齐安山,下次来直接找他就行。我跟他们一一道了别,搭驴车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兴奋的睡不着觉,手里还拿着赢来的一千多钱,娘问我在哪儿弄的,让我不要做亏心事儿,我听了这话有些烦,这是我堂堂正正赢回来的,于是我摆手让她别管我,娘却哭了,一直劝我,说咱们这日子过得踏踏实实的就好,让我千万别做傻事。我知道娘心疼我,可我还是很烦,我烦她没见过世面,等我赢了大钱,过上了好日子,她估计就不会再说这些了,那天晚上我跟娘吵了一架,我气得摔门进了屋。 娘在外面点着灯,呜呜咽咽哭了一整夜,我心里愧疚,但我不想跟她道歉,她自己没见识,我又有什么错?!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赌坊,齐兄弟还在那儿,他说他玩儿了个通宵,现在要去歇息,把我交给我他一个朋友,让那个朋友跟我一起玩儿,我们又找几人凑了个局,玩儿了一整天,晌午有小二来送饭,我们可以直接在赌坊点菜吃。 转眼间又到了深夜,该回去了,我有些头昏脑胀,今天又赢了笔大的,结账的时候发现赢了五千多钱,将近两斤银子,虽然有输有赢,但最终还是赚了。我开心极了,一想到回家又要面对娘,我突然不想回去,就又跟他们玩儿了半宿,在赌坊对面儿的客栈住下。 就这样三四天,我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赌坊,玩儿到深夜又回客栈睡觉,赢了十几斤银子,一手骰子也玩儿得越来越纯熟。一天早上,我醒来,数数我赢的钱,心想该会去看看娘了,让她看看我赢的钱,带她见见世面,这样她就不会再阻止我了。 我下了楼,却发现赌坊被一群人堵住了。我心下好奇,凑到人堆里往赌坊看去。只见门口停了一辆非常华丽的马车,我心想回头我也买一辆马车,把娘风风光光接进城里。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说什么“杨公子回来了”,“杨公子下场子”等等,我想起了那天在茶摊,那几个大汉说的话,正回忆着,马车里突然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顶着一头月白色的头发,穿着宽大的狐裘锦衣,个子不高,却戴着高高的头冠。 他就是杨公子?我顶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见他进了赌坊,门口的守卫叫喊着让人群散开。我连忙跑上去,那几个守卫如今已经和我混熟了,见了我笑着问:“呦,子期兄弟,又来了?”我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刚刚进去的是不是杨公子。 “可不是吗?看那气质也能看出来是我们杨修杨德祖公子啊。”一个守卫骄傲的说。原来杨公子叫杨修。还没等我想完,另一个守卫大哥笑眯眯的问我:“哎,对了,听说兄弟在咱们场子里赢了不少钱?” 我听他问,骄傲的回答是。他又说:“那你估计有机会跟杨公子赌两局了啊。”我疑惑,他摇摇头道:“唉,你还是消息太不灵通了,咱们赌坊有个规矩,这个月赢局最多的能跟杨公子亲自对局,看之前你的架势,这个月估计是你了。” 我连忙说:“可我赌的都是小局,哪儿赢几个钱了啊。”那守卫又笑了,说:“甭管大局小局,只要赢的够多,都能跟咱们杨公子赌,好些大人物也就是冲着这个玩儿的小局呢。” 我听了,心里止不住的激动。杨公子可是谁,弘农杨氏的独子啊,那以后是一定要当大官儿的!我此时心里也不再急着回去,要是能赢完这一场,我也算是个大人物了!说不定杨公子还会邀请我做客,还能结交他… 我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怀着激动的心走进去,果然,掌柜的一看见我,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儿:“王老弟,跟你说个大喜事儿!”尽管我心里已经知道他会跟我说什么了,但我还是兴奋的恨不得飘起来。他告诉我杨公子准了我跟他亲自赌局,让我多换点儿筹码准备着,等杨公子这边备好了,那边他就领我过去。 我拿出身上的所有钱,换了二十个金筹码。这是赌坊最大的筹码,木的是百钱,银的是千钱,金的是一斤银。我准备好背水一战,尽量让杨公子看得起我。 过了一会儿,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过来,跟掌柜的耳语了几句,掌柜的就立马推着我,让我跟着这个男人。 这男人领着我进了一间豪华的厢房,我泡在赌场这么久,竟不知赌坊里还有这么豪华的地方,堪称金窟。一面屏风挡在门外,绕过去就能看见传说中的杨公子高高在上的坐在一面画前。 不愧是大人物的厢房,甚至熏着香,淡淡的香味让我更兴奋,更激动,也更紧张。我忍着颤抖落座杨公子对面,此时才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他容貌昳丽,堪称天人之姿,如高贵的神仙一般,手中拿着把扇子,睁着红色的眼睛打量着我。我被他盯得紧张的不停冒汗,突然,他开口:“你就是本月赢得最多的那个?”我突然不会说话了,只傻傻的点头。 他轻蔑的嗤笑了一声,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怎么一月比一月差了?”我被他说得羞恼,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赢他。他也不再多说,摆摆手:“罢了,本公子赶时间,快开始吧,赌大小?” 我点点头。旁边的几个仆从立马准备了用具,就这样,我的噩梦开始了。 一开始,我赢了一局,有些兴奋得不知所从,心里自负的想这样厉害的人物都输给我了,看来我的确是这方面的天才。但接下来的情况让我傻了眼:我连输十局,每局一个金筹,转眼一半身家就没了。 杨公子倒是看不出什么兴奋或者激动,只有些不耐烦,皱皱眉头:“实在无趣,全押了吧,反正你也赢不了,干脆输的快些。” 我心里突然一悸,有些害怕,但我咬咬牙,想着既然如此,那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于是把剩下的筹码全押了上去。仆从拿起骰盒,开始摇晃,我凝心静气,认真听声。骰子与木盒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啪”的一声,仆从将骰盒放下。 “你先。”杨公子发了话。我长舒一口气:“小。”开盖,我死死盯着那两枚骰子,一枚是1,我心里顿时激动了起来,转头看另一枚骰子——6。完了。我顿时如被冷水泼了一般,整个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6”。 “行了,带他下去吧。”杨公子挥挥手中的扇子,对身旁的仆从发出命令。我浑浑噩噩的被仆从拉出厢房,在厢房门口发了会儿呆。如今我已身无分文,接下来了怎么办?难道要走着回去吗? 突然肩膀一沉,我回头去看,是齐兄,他怜悯的看着我:“子期兄弟,看你这样子,是跟杨公子对局输了?”一瞬间,悲伤、痛苦、委屈等等各种情绪涌上我的心头,我登时就湿了眼眶,向他诉说我的不幸,还告诉他自己已经没有钱回去了。 齐兄叹了口气,安慰我:“唉,没事儿,杨公子那是什么人,输了正常,咱们这儿赌坊能赊账,你要不先找掌柜的赊点儿,玩儿几局赢回点儿路费,赶紧回家去吧?”我感激的谢过他,虽然我现在身上没了钱,但家里还有些,更有十亩产量不错的地,还有个不小的老宅子。 于是我又找掌柜的赊了账,由掌柜的替我签了字,我画了押,赊了十个木筹,继续找齐兄去赌。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竟然是赢的少输的多,赌到晚上竟然又输光了。齐兄请我吃了饭,安慰我不要太心急,我没办法,只好又去赊,如今我也没钱找住的地方,只好在赌坊玩儿个通宵,快天亮时,我已经不记得我赊了几次账,将什么赊出去了,只知道签字画押,心里默默算着家里应该还有钱。 直到我再去赊账,掌柜的却不让我赊了。“王老弟,你这家里十亩地田、房子、都输光了,你还有什么能典当的?跟我报备一下,回家拿了再来赊账吧。”我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知道他说我似乎输了很多,但当我反应过来后,登时如晴天霹雳一般。我心里发冷,明明这天还没入秋,正热,我却一直流冷汗。我不敢在耽搁,只跟他说好,跑出赌坊往家的方向走。 一整天,我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知道该回家了,沿着回家的路一直走着,也感觉不到饿或者累,整个人如死了一般。 远远望见了家门口,我又突然不敢回去,我该怎么面对娘?告诉她我把家底儿全输光了?!我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此时已经是傍晚,娘应该在做饭,家里飘起炊烟。我突然想哭,硬着头皮还是回了家,到了家门口,叫了一声娘。 娘听见了,立马从厨房里跑出来,泪如雨下的喊着我的乳名,扑过来抱住我。我终于是哭出来了。娘看我的样子,只问我饿不饿,累不累,丝毫没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我心里愧疚的发疼,流着泪吃了娘下的面条,突然感觉这面条比在赌坊里吃的好菜都好吃。 夜里,我躺在床上,心里惴惴不安,虽然掌柜的说我输光了家底,但到现在了也没见有人来找我,可能他们忘记了我?我心里不停猜测着,由于太累了,所以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娘已经做好了饭,自己去做农活了。天没塌下来,也没人来找,我感觉像重获新生了一样,沉下心踏踏实实跟着娘一起做农活。 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刚开始的那几天,我还担心得睡不着觉,但是后来见迟迟没有人过来,我就渐渐放下了心,估计他们确实是忘了我了,没人知道我干过什么事儿,我输光家底儿的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是我再也不进城了,怕人认出我来。 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会来。那天我早早起床去村里的磨坊磨了麦,晌午回家却发现家门前围了一群人。我心里一咯噔,完犊子了。 我想跑,但是娘还在家里,我不能抛下娘不管。于是我只好逼自己跑回去,门口的几个汉子都长得膀大腰圆,一副打手模样,见了我立马冲上来压住我。我拼命挣扎,娘看见了我,哭着跑过来扒拉他们,我撕心裂肺的喊:“娘!!娘!!!别管我!快跑!!!!去小妹家!!快跑啊!!” 娘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一样,还是不停拍打着那些大汉。我猛然发现,娘头发居然已经花白了,娘什么时候已经这么老了? 屋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是赌坊的掌柜。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脸,笑眯眯的说:“王老弟,逃账可不是好事儿啊,欠债得还钱呐。我跟账房先生估摸了一下,你这房子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就算卖了也不够还的,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杨公子,看他怎么说。” 我死死盯着他,他那张笑脸从来没让我如此痛恨过,我嘴里一边咒骂着他,一边安抚娘,让她去小妹家里躲两天,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去接她。 娘终于是听了我的话,哭着一步三回头的向小妹家走去。掌柜的被我骂了,也不恼,还是那一副笑脸,指挥打手把我架上马车,向赌坊去了。 此时还是白天,赌坊不算特别热闹,但因为有杨公子在,有许多衣着打扮比较富裕的人来来回回进出。经过赶路的这段时间,我也冷静下来,开始后怕。我之前也见过在赌坊里欠债不还的,他们都被拉了下去再也不见踪迹,不知道杨公子怎么处置他们,也不知道他怎么处置我。 几个打手摁着我进了那间我进过一次的厢房,此时坐在赌桌前的却不是杨公子,而是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但肯定也是大人物,他们玩儿的也是我没玩儿过的。 杨公子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喝茶。他还是那副样子,高高在上的看着我。我被摁着跪下,慌张的开口解释:“公子,公子您听我说,我回去不是为了逃债,我是回去想卖了粮和房子还债的啊!” 他的脸只被阳光照亮了下半部分,上半部分隐在阴影中,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猩红的眼睛盯得我心里发麻。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听我解释,或许会呢?或许大人物会大发仁心,可怜可怜我这卑微的草民呢? 明明他的下半张脸是处在阳光下的,但他开口却宣布了我的死刑:“拖下去,贬为奴籍。”账房先生拿来一张纸,尽管我不识字,我也知道,那是卖身契,签了它,从今以后,我就不能算个人了。 我绝望的奋力挣扎:“不——不——!杨公子,公子,求求您——啊!!!”打手用小刀划开了我的手指,摁着我的手在卖身契上画了押。绝望填满了我的心,我心如死灰,被打手一路拖着出了厢房。 耳边是熟悉的,赌场特有的吵闹,大喜大悲只在一瞬之间。大笑、大哭、大喊,交谈声、赌具碰撞声、茶杯放下声,这一切交织着,组成了炼狱般的景象,我之前竟从未发现大家都是如此疯狂,而我,曾经也像他们一样,在输赢带来的快感里迷失了自我。我这时才终于理解爹说的那句话:“赌坊,不是好地方,是人间炼狱啊。” 被人拖着出了赌坊,我又注意到了我之前从未留意过的景象:赌坊的附近有很多很多乞丐和露宿街头的人,他们眼神麻木,衣衫褴褛,有些人还坚持不懈的看着赌坊,看着那让他们失去一切的地方。 我恨,我好恨,我想起了杨修的脸,他的眼神,他从未正眼瞧过我,他是恶鬼,是害人家破人亡的妖邪,他高高在上,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们这些可怜赌徒的命对他来说轻如草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凭什么他就可以高高在上的看着别人绝望,看着别人痛苦。我好恨。 绝望与仇恨交织着,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不觉就被扔下了车。 我被人牙子关着,吃着发霉的饼子,喝着发臭的水。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将杨修拉下神坛。我阴狠恶毒的想着,我要弄脏他,我要看他绝望的样子。我要让他们这些大人物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让他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出来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