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吃牛口条
回驳岸倏地想到梦中的情况,那个与史得元肖像特像的老人所处的环境:一排参差不齐的灰不溜秋的瓦屋前有个场子,屋里好像还有一堆麻绳。 他凭梦中的这个印象,带领两个民警在附近找了上十个村,相似的很多,却没有完全一致的。 有的门前有场子,堂屋里却没有麻绳。有的堂屋里有麻绳,门前却没有梦中那种形状的场子。他正欲放弃这件事,突然接到一个打鱼的汉子报警,说他在野鸭湖撒网时,感觉网住了很沉的东西,以为是一条大鱼,可是拉出水面,发现网住的是两条没有分开的人腿,都被水泡腐了,很恐怖没有身子和脑袋。 回驳岸带领几个民警火速赶赴现场,在野鸭湖上察看、拍照。他还请求县公安局巡警大队增员投入侦察工作。仅半个时辰,就来了两名巡警,各牵一只警犬,一只是杂色毛,一只是黑毛。 它们料是隔老远就闻到一股气味,直朝那双腐烂的大腿嗅了嗅。杂色毛狗哼哼唧唧,像是要用狗语与训导员交流它的想法。 训导员会心地一拍巴掌,杂色毛狗懂他的意思,旋即离开死者残留的尸骨,遂轻轻地一个腾跳,踏上一条土路,讨导员抓住套狗的拉绳跟着它走。 黑毛狗望着两只腐烂了的人腿“汪汪”地叫一阵,跟在杂色毛狗后面也跑了一段路。渐渐地近了牛家庄,来到一户人家的屋前,两只狗均不作停留,径直钻进虚掩的房门,牵着套狗绳的训导员当然也跟了进去。 回驳岸则没有立即进屋,他回忆梦中的环境与这户人家屋前的情状一模一样。他正要走进屋里去看,杂色毛狗就衔着一根麻绳出来,黑毛狗也跟在后面出来,嘴里没有衔麻绳,依然发出“汪汪”的叫声。 两位牵狗的训导员对站在场子上一副沉思模样的回驳岸不约而同地说,回所长,野鸭湖里打捞起来的肢体残骸说不定与这警犬所衔的麻绳有关。 我也是这么想。回驳岸说着,这更加引起了警觉。他旋即进屋,与户主打个招呼,就走进堂屋,发现有一大堆麻绳放着,这与他梦见的情景一模一样。 回驳岸带领民警从这户人家的楼上找到主人牛太兴。躺在一张铺上的牛太兴自称不舒服,望着回驳岸说,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我牛太兴好像没犯什么事。回驳岸联想到史得元失踪一案,就故意问道,你认识不认识史得元? 不认识。牛太兴说过之后,非常镇定,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楼下两只警犬不时发出的叫声让牛太兴不自在地皱眉。回驳岸再问,你说的可是真话?牛太兴点头。回驳岸不客气地变换方式讲,要是你说了假话,我们用测谎仪能够测出来的。牛太兴说,那你们想测就测吧!反正我没事。 站在回驳岸旁边的一位警察说,史得元老人失踪如果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嗅觉灵敏的两只警犬不可能别处不去,就单单找到你的住处来。 难道世界上巧合的事还少了吗?牛太兴说着忽然坐起来,拉长脸接道,你们私闯民宅不对,知道不知道? 我们是执行任务。代替手下这么回话的回驳岸把警官证拿出来让牛太兴看。 牛太兴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地问,就凭两只警犬闻到我家里来,能证明史得元失踪与我牛某有关吗? 这时,一个民警望着他说,牛大爷,两只警犬找到你家里来的事暂且不谈,可是有群众举报你的儿子牛二开农用车把史得元老人撞了,但是没有把史得元老人送到医院治疗,却直接送到牛家庄你家里来了,现在不见史得元老人从你家里出来,失踪了,你能不能把他找出来? 没有这回事。牛太兴矢口否认。 牛大爷,你不承认可以,莫说你这么大年纪,我们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回驳岸望着他严肃地讲,你跟我们走一趟,送你到公安局去用测谎仪测一测。 牛太兴的身子颤抖得挺厉害,但嘴还是挺硬,他说,我不是说过,我没事。 你没事,你儿子就有事。现在案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就要将你和你儿子牛二都抓起来审讯。回驳岸不客气地讲。 一听这话,牛太兴崩溃了,但他把拳头一握,心一横,挺犟地讲,不谈了,我承认,史得元是我杀死的,与我儿子牛二无关,你们不要抓他,要抓就抓我,反正我七十多了,一把老骨头,枪毙都无所谓。 回驳岸联想到一个打鱼的汉子从野鸭湖打捞起来的两条人腿,不见身子和头颅等部位,到底被害者是不是失踪者史得元老人呢?因此,他进一步盘问,史得元老人与你有什么冤仇吗?你为什么要杀害他? 他与我没有冤仇,我要杀害他,主要是替我儿子牛二摆脱罪责。前不久我儿子牛二开农用车把人撞伤,送到县医院治疗花了十几万,把家里几条牛卖了都不够,还借了债,现在债都没有还清,他的农用车又撞了人,出了事,我怕事,就让儿子牛二把被撞伤的史得元老人交给我处理,我杀死了他。 牛太兴边说边穿好衣,从铺上下来。嘴里还讲出一番歪理:本来应该把史得元老人送到县医院去治疗的,但是我们家拿不出钱,我就只好瞒着家人和外人把人杀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还是被你们查到家里来了?算了,我杀人我偿命。 望着牛太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回驳岸本想斥责他的做法过于草菅人命,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只继续盘问,你说,你杀死了史得元老人,那么他的尸首在哪里? 牛太兴低下头低声讲出尸首所在位置。原来杀害了史得元老人的那天,牛太兴用他平时杀牛的卷口砍刀把史得元老人的尸体,从腰部剁断成为两截,上截是身子和脑袋,下段是两条连同屁股连在一起的大腿,把上下半截身段各用一只麻袋封装后,就暂放在家里,并考虑如何销尸灭迹。 他还从史得元老人身上搜出了几十块钱。晚上,他用这钱,租一辆麻木车,将上半截身子运至临近野鸭湖的那条公路,然后见麻木车开走了,他就冒着夜色扛起麻袋走向野鸭湖,继而将麻袋里的半截下身倒出来,抛进湖里。 他拿着空麻袋返回家将它烧了,以灭痕迹,又将装着史得元上半截身段的麻袋扛在肩上,再从门旮旯里拿出一张锄头,赶到邻村的山谷挖一个大坑,连同沉甸甸的麻袋一起下葬。 处理完毕,已近拂晓。他再赶回家将厢房里的血迹用柴草灰掩盖一会儿,清除干净,遂万事大吉地上床睡觉。可是哪里睡得安稳呢?睡到似梦似醒的状态,就看见浑身血淋淋的史得元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叫喊——还我命来…… 牛太兴讲到这里,回驳岸命令他下楼出门去指认两处抛尸现场,他先到野鸭湖去,承认那具下半截肢体是他抛丢的。 这时,戴着白手套的法医正在检验。回驳岸又命令他返回去,指认邻村山谷第二处作案现场。他们尚未赶到作案现场,训导员牵着的两只警犬就凭嗅觉先行钻进了邻村的山谷,各自哼哼唧唧地用前肢扒开那树叶盖住的土包。 押解牛太兴的回驳岸还让他回牛家庄打个转儿,一向带上那把作案的锄头,决定用它刨开掩埋史得元上半截身段的土坑,以获取证据。 自然牛太兴杀害史得元一案至此已水落石出。牛太兴无条件被捕入狱。在狱中,他患了一种怪病,舌头开始疼痛,继而溃烂得不能说话。 这给提审问话带来了麻烦,法医多次施药都治不好,就建议把他送到县城大医院治疗,可治了十天半月,没有一点效果。 之前,牛太兴虽然不能吃干饭,但是可以喝稀饭,眼下喝稀饭,都困难。来到狱中看望其父的牛二,突然想起施在田能治好这种大医院医生都奈何不了的怪病,便专程赶到L省医科大学找到施在田,说想请施教授暂离学校到狱中给他父亲治病。 未料,施在田望着牛二的眼睛,看出了他父亲舌头发病溃烂的因由,便一口回绝,还讲出了理由,说你父亲这个病我没法施治,他心狠手辣,招感孽障,我无法排遣。 牛二坦然地讲,你是说我父亲杀了人? 施在田回答,杀了人本就是造杀业,我说的是指你父亲造了对畜生的杀业。 牛二不太明白,就摆道理,杀猪狗牛羊一类的畜生,不是许多人都干过吗?咋唯独我父亲干了就是造杀业? 谁干了都是造杀业,也都会受到报应,不过报应可能在下一世。你父亲不同,这一世就该遭受报应。讲到这里的施在田又直接谈出他父亲当世就应该遭受报应的具体原因。 10年前的一天,和牛太兴一起贩过牛的老庚途经牛家庄,找到牛太兴小聚,时近中午,老庚要走,说我是撞到来的,并非想在你这里吃饭,你也没有准备。 牛太兴望着和他一样身个硕大的老庚说,唉呀!要备一份菜还不容易?你先到屋里坐,我一会儿就会弄到上好的菜肴招待你,哪能得罪老庚呢? 老庚见他留客心切,反正也到了吃饭的时候,就留了下来,坐在牛太兴家堂屋里喝茶。 他望着牛太兴说,牛老庚,既然要留我吃饭,就随便一点,人好嘛!在你家吃一碗酸菜都香。牛太兴回答,你坐着喝茶不管那些,我怎么能够得罪老庚呢? 约半个时辰,一股饭菜香味就弥漫开来。牛太兴的妻子就在堂屋里摆了一桌菜,毕竟没有准备,花生、竹笋和苋菜什么的素菜有几个,唯有一盘新鲜的牛口条(即牛舌头)置于桌面中间最为打眼。 牛太兴的妻子把老庚请为上座。牛太兴给他斟满一杯酒,指着那还嘟着热气的一盘口条说,老庚,这个菜咽酒还可以。老庚点点头,与牛太兴斗起兴来喝,两人平分秋色地把两斤装的一瓶酒都喝光了,连桌上的素菜都吃完了,那一盘新鲜口条更是被风卷残云,一块不剩。 牛太兴的妻子又要添加小菜,老庚不让,说他喝得差不多了,若还要添加酒菜,把他喝倒在这里也不好。牛太兴听了他的,就作罢。 送老庚出门时,老庚望着屋前场子边拴在木桩上的一条水牯嘴里流血,不时发出悲鸣声就问,这是怎么回事?牛太兴笑着说,老庚,为了招待你,搞一盘咽酒的菜,我把这条水牯的嘴巴绑在树上,用刀子把它的舌头割掉了。 哦,是这个原因。老庚说着,明白了中午在牛太兴家吃的一盘新鲜牛口条就是从这条水牯的嘴巴里弄出来的,心里很不舒服。 走了几步,沉吟半晌,又回过头,朝目送他的牛太兴说,牛老庚,你咋不把这条水牯杀死了,再割下它的舌头炒着咽酒呢?这样做,牛会疼得受不了啦! 老庚,无毒不丈夫,如果我的心太软,下不了手,今天中午还没有下酒的菜哟!那不就得罪了你?牛太兴藉着他残酷的思维模式回答。 你这比得罪我,更让我难受。我早知道那盘牛口条是活牛口里割下来的,我哪里敢吃?老庚本来未全部醒酒的,面对这条嘴巴里外全都是血的水牯及其痛苦状,就全部醒酒了,并讲出自己愧疚的想法。 你吃都吃了,还这么说?牛嘛!毕竟是畜生,有必要同情它么?不是有这种说法吗?畜生畜生你莫怪,你是人间一碗菜。牛太兴不停地讲歪理。 你说的固然不错,但你不应该把活牛的舌头割下来,要割,也得把它杀死了再割。老庚重复着他的观点,之后掉头走了。一路上,他越想越愧疚,恨不得把在牛太兴家里吃下的牛口条吐出来,但是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