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啄食蚯蚓
柳三军的确死了。从他的死相看,令人不可思议,他会糊涂到把猎枪倒转过来对准自己的胸脯扣动扳机吗?显然不会,个中原因连柳三军本人都不清楚,这就怪了。 怪在哪里?怪在野鸡洞里的雉鸡精花姑到地府秦广王殿前击鼓鸣冤起了作用。 秦广王巡游回殿后,交办冥差的头件事就是去调查阳间的柳三军。 冥差出去不久,就查实此事与花姑呈递的状子所述并无出入。 冥差还请夜游巡陪同他回殿禀报、作证。 夜游巡向端坐殿堂之上的秦广王讲,照说一个猎手杀死一只母野鸡,不算什么大错,可是在春天捕猎,就犯忌了,这是大损阴德,实在不可饶恕。何况他猎杀了一只母野鸡后,导致9只未成年的野鸡仔,因失去母亲照管喂养而一并饿死,就这一条,都应该记柳三军的大过,至少要降点灾祸教训他一顿。 秦广王认为夜游巡言之有理,问他,要是柳三军在这个春季毫不收敛,继续持猎枪恣意打猎,作恶不止,该如何处置? 夜游巡说,只要他再犯一次,大王可以治他死罪,终其阳寿。 秦广王说,神君所言,正合孤意。 遂吩咐夜游巡配合冥差到阳间监视柳三军的行为,如发现他再次狩猎,可将他的魂魄勾来,治以死罪。 于是,冥差和夜游巡领旨出动。当来到阳间柳三军的家门口,正值傍晚时分。 再过一会儿,他们看见喝得醉醺醺的手持猎枪的柳三军从后门出去,便跟了过去。 当柳三军高一脚低一脚走到大山边的岔路口时,夜游巡就甩开一条长长的铁链套住他的魂魄,交给冥差,将他押往地府去。 失去魂魄的柳三军浑身不舒服,昏昏沉沉的,缓慢地上山,钻进一片林子,他身体支持不住了,倒在一棵皂桷树下睡着了。 凌晨才醒来,还是头晕脑胀,睁眼看时,发现长杆猎枪管口准星上巴一砣鸟屎,他便掉过来,扯一把树叶欲擦掉它。 正伸臂之际,不知怎么绊动了扳机。蓦然,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花喷射出来,一发夹在火药中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就这样,他悲惨地倒在自己的猎枪之下。 此刻,柳三军的灵魂正在秦广王的大殿里受审,他并不知道自己的rou身已经饮弹而亡,还发狠地叫着要回去。 当冥差押着他登上一丈多高的孽镜台观看自己平生造孽作为的影像时,他也顺便看到自己死亡的全过程,以及自己的遗体已经入棺的殡仪情景。 他还发现妻子蔡钟生,正和一个男子在交谈什么,蔡钟生脸上无一丝悲哀之色,还挂着笑纹。至此,他才相信自己的确死了,并且感到极端的失落沮丧。 七七四十九天后,发落到各殿受审的柳三军,由于生前没有其它过错,在地狱稍微受刑,就押解转轮王殿。 转轮王丢给他一根五彩斑斓的野鸡毛,结果一出转轮王殿,他的中阴身就被发落到前世打过猎的那座大山,在一颗野鸡蛋里暂且栖身。不久被一只野鸡婆孵化,成为一只野鸡仔。 有一次,野鸡婆带着一窝野鸡仔在林子里寻觅,忽然发现有人在林子外晃动,野鸡婆警觉地钻进刺蓬底下,伸开翅膀,将几只紧跟着它的野鸡仔抱住。 突然,只隔数米远的地方骤然传来噼哩叭啦的响声,受惊的野鸡婆把翅膀一拍,钻出刺蓬,丢下一窝野鸡仔,自个儿腾空飞到了远外的山林。 一窝同样受到惊吓的野鸡仔由于翅膀没有长硬,还不能起飞,大都在林子里四处乱窜。 唯有柳三军的中阴身投生的野鸡仔没有逃离,就绕着刺蓬走动,嘴里啾啾地叫着。 它的叫声引起那边坟地一位妇女的注意,她就是柳三军的遗孀蔡钟生,正跪在一冢下葬柳三军遗体的新坟前磕头。 刚才噼哩叭啦的响声,便是她点燃鸣放的一挂千子鞭。 此刻,林子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蔡钟生站起身,循声走近坟茔那边的刺蓬,发现一只小野鸡站在一片草叶上一动不动,它仿佛不知道怕人。 蔡钟生伸手抓它的时候,它不但不跑,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她手心里钻,这让蔡钟生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就像没娘的孩子,年幼不懂事,竟然将碰触到的物体当作娘了。 蔡钟生因此对它倍加怜惜,带回家去,抓一把米撒在它面前。 可是小野鸡毕竟不是家鸡,见白花花的大米不吃。 那么你吃什么呢?蔡钟生心里有些烦。 这时,前几天媒人给她介绍的一个叫伍子丹的中年男子捧一束玫瑰正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蔡钟生转过头吐一口唾沫之际才发现他。 他瞅一眼那只小野鸡,笑吟吟地对蔡钟生说,这玩意儿挺有意思的。 蔡钟生见新男友来了,有些激动,也就无心照管小野鸡,抬头回答道,没有意思,给米它都不啄,烦死我了。 边说边指着一把椅子示意他进屋坐。 伍子丹没有立即就坐,将一束玫瑰递给她说,这表达我的一份心愿。 中年男人不比浪漫的小伙子,即使爱这个女人,也不轻易吐出那个字儿。 见蔡钟生接了玫瑰,这也相当于初步接受了他这个人。伍子丹也感觉自己就是蔡钟生的人了,便遇事为她着想或主动为她办。 这会儿,见小野鸡不啄地上的米,便告诉蔡钟生,野鸡仔不比家鸡仔,一般不啄米吃,你要捉虫子给它吃。 蔡钟生见小野鸡站在她脚边啾啾地叫,犯难地说,我到哪里去捉虫子哦? 伍子丹自告奋勇地说,你带上这只野鸡仔,我领你到野外去捉虫子给它吃,要不,它会饿死的。 这个办法还不错,来到野外虽然没有抓到虫子,但是伍子丹会思考,他朝村头一个牛粪堆望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他折一根树枝当棍子,蹲在牛粪堆旁抠粪土,只两三下,从里面就爬出屎壳郎之类的虫子来。 由于是硬壳的虫子,送到小野鸡嘴边,它看了一眼,却不啄食。 蔡钟生有些着急,正要掰开小野鸡的嘴,想强行塞进一只硬壳虫,伍子丹把手一摇,示意她莫那么做。 他随即从粪土层底下捉几条粉红色的蚯蚓。 蚯蚓一被捉,就蜷缩成一团,这样子像可以自卫似的,未料,它们毕竟没有硬壳,一塞给蔡钟生张开来接住的掌心,小野鸡就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小小的尖喙便出动,将那蚯蚓一条条地啄住吞食。 有时,一下啄住两条,一条吞进了上半截,另一条没有啄稳,又从嘴边滚落下来。 那蚯蚓本来是蜷缩着的,这会儿意会到如此这般不能自卫,便旋即伸开细长的身体贴着地面胡乱地窜动,期望找道缝隙钻进去。可是这种改良的也是本能的逃避方式刚投入实施,就终止了。 只见小野鸡一个俯视,不偏不倚地朝那条正在忘我逃命的粉红色的蚯蚓啄去。 那蚯蚓还在拼命地挣扎,细长的身子不停地扭动,分明不肯进入小野鸡的嘴里,它知道一进去,就性命皆休。 但是物竟天择,弱rou强食的原则,小小的蚯蚓奈何不了,也无法抗拒,它生来就是野生食物链中一个最容易被征服的脆弱环节,也仿佛是为它的天敌而准备的美食。尽管它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主宰自己的生命。 这时,小野鸡麻利已将那只蚯蚓吞进嗉囊,还悠然地仰一仰脖子,仿佛怕进来的食物又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