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阊阖初开

    瞬间，少女就觉得刚刚还气势骇人的大殿灵压忽而一窒，接着就看见两侧颇为豪放不羁的众位长老高人纷纷俯首，就连端坐主位的闫振鸿都起身了。

    凌华尊上，九洲四海之中声名赫赫的剑修第一人，平生修行可谓是天资纵横：八岁拜入仙门、十八岁结丹、二十三岁便是元婴，如今修习不过三百余年，便是这天下少有的渡劫修士，更是苍剑宗门唯一的太上长老。

    相传其修习的乃是无情剑道，此道极为霸道不说，更是要修士寡情淡欲，剥离此身尘欲俗念，剑随意动，薄刃霜华，是以其身侧的涤尘剑更是令世间妖邪无不震恐的寒剑清光。

    清枝知道此刻自己应该随着众人一道俯身，甚至要叩迎以表敬意，可心口微微翕动的物什令她有些异样之感，忍不住在那银衫飘至自己身侧时抬起了头——

    墨发漆云，面若欺霜，金相玉质，凛作寒光，肃肃潇潇，眉眼端方，风姿冰冷，遥身颀长；恍若阊阖初开、冰轮流转，依稀苍山负雪、玉带临江。

    待对上那双淡若琉璃的冷漠双眸后，少女骤然一愣。

    泱黎？

    二人双目只轻轻一接便错身而过，剑修神色冰冷，径直走向主位上的掌门。

    “师弟怎么今日有心情来此？”闫振鸿率先开口，他这师弟自从几日前回了门派后便殿中养伤，怎么今日罕见的出了门？

    清枝悄然抬睫，虽然闫振鸿名义上是这位凌华尊上的师兄，可他的神色中带着隐隐的恭敬，看来颇为顾忌这位师弟。

    凌华尊上侧首看着堂中的少女，琉璃色的眸中静若深潭：“听闻九日派突遭横祸，派中只剩下一名女弟子。”

    “是，就是她。”闫振鸿点头附和。

    何清枝咬了咬唇：“晚辈九日派弟子何清枝，见过凌华尊上。”她也装作二人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此人何去何从？”泱黎淡淡扫了她一眼，对着一旁的闫振鸿道。

    “她不愿意留在苍剑宗，刚想让她自行决定去留呢。”

    “为何不愿意？”

    清枝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中，因着眼眸几乎偏向浅灰，所以居高临下看来时颇有些无情的冷意。

    她顿了顿，在这双眼眸的注视下说不出推脱之词来，只下意识的缩了缩右手。

    青年神识敏锐，自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眸光在她右手腕处轻轻一转：“若是愿意，可拜入我门下。”

    此言一出，整个苍古殿都陷入寂静，甚至连灵气都凝滞住了。

    众人纷纷瞠目结舌的看着殿上二人，确认泱黎并非玩笑后，不少人开始仔仔细细观察中间站着的少女：这丫头什么来头，能让凌华尊上亲口收徒？

    在泱黎的话刚出口时，少女便心头一悸，而后震惊抬头，胸口的心跳有些加快，而前襟放着的物什更是微微发烫。

    “师弟，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有人去你的凌华峰吗？”一旁的闫振鸿也不禁变了脸色，“这丫头虽然身世可怜，可毕竟是个五灵根，而且体弱，你修的乃是无情剑道，与她体质不合，此乃其一；二是你从未收过徒弟，怕是不知道如何教导。”

    “无碍。”可叹闫掌门绞尽脑汁的劝告，只得到了冷冷淡淡的两个字做回应，登时脸色僵青。

    察觉到满座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少女忽而有种身在云端的不真切感：被泱黎收做徒弟是什么概念？是九洲四海最强剑修的唯一亲传弟子，是拥有了渡劫大能的全力护佑，是无论妖邪还是修士都不敢招惹的存在，是比祖坟冒青烟更加荣光百倍的喜事。

    如此一来，别说是什么火灾幕后之人了，即便是那堕蛇亲自前来，自己也丝毫无需忧心，在他羽翼之下，快活且毫无顾虑的了此余生。

    清枝怔然看着那双琉璃双目，笔直的缓缓跪下，露出了入殿后的第一抹笑意，娇颜苍白，纤如凝云，她虔诚开口：“多谢尊上辈抬爱，只是晚辈福薄......配不上尊上赏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连台上泱黎都顾不上了，开始低声议论起来，那个黑衣壮硕的男修更是怒喝：“你这丫头忒不识好歹！真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滔天剑意摄住，浑身一僵看着台上。

    “不愿意？”银袍剑修难得露出了几分别样神色，微微倾身看着她。

    少女咬唇摇头：“是，晚辈配不上弟子之名。”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说了算的。”他神色淡淡，眉眼之间忽而显出一股隐隐不耐的锋利。

    这无疑让清枝一愣，她怔然的看着台上泱黎，只觉得这名震四海的凌华尊上似乎与自己心目中渡世救人的前辈有些不同。

    “前......”她呐呐开口，在那寒目流光中又忍不住哑然。

    她修习尚浅，往日在家中父母恩宠哥哥爱护，入了九日派又颇受众人维护，是以全然不知修士的寡淡与傲慢，自古以来的大能修士无一不是恃才傲物，举手投足间便可翻云覆雨掌控万物，有这般强大之能，又受人众星拱月，自然是说一不二的，何况还是渡劫神期的无情剑修。

    他能好好听上少女的解释已经是耐着性子了。

    “师弟，这丫头不愿意就算了吧，你为太上长老，若是想收徒，天下灵根优异的弟子还不是翘首以盼？”闫振鸿开口劝阻，只是刚撑起笑，便被泱黎皱眉一扫，顿时脸色一白，显然是受不住那磅礴灵压。

    在满座忐忑中，银袍剑修缓缓踱步至少女面前，本来二人身量差距就大，如今少女双膝跪地，饶是身姿笔直也显得茕茕孑立。

    那双琉璃清目俯视着少女：“不愿意奉我为师？”

    清枝急促的喘息了下，被那灵压迫的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点头。

    长睫一落，泱黎复又开口：“那便做凌华峰剑侍罢。”

    “不愿奉我，那便奉剑。”

    此话一出，少女微微一顿，居然欣然点头：“多谢凌华尊上。”

    这无疑令一旁的众人大跌眼镜：这是什么意思？放着好好的亲传弟子不当，居然甘愿做一个剑侍？这丫头到底这么想的？

    可就算百般不解，当着泱黎的面，众人也只能将疑惑压在心里。

    见清枝颔首，泱黎眉目一凝，转身便走，还扔下了一句“跟上”。

    少女慌忙起身，朝着主位上脸色铁青的闫掌门和两侧的长老纷纷一礼，而后小跑着跟上了银袍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