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市番外其三 · 庭院（三更）

    杭市，桃源居

    春寒料峭，微雨初歇，静雅的庭院之中，沈念曦在檐下置了一方小桌，正围炉煮茶。

    他们现下所住的这套中式庭院，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临湖依山，四时皆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院内亭榭廊轩，依水而建；水中几株翠莲尚在春眠，池畔叠湖石山，景色清新典雅。竹色清寒，波光澄碧；松雨石苔，静水流深。诗中的山水画意尽收眼底，颇有世外桃源之隽美意境。

    微风徐来，沈念曦感到几分清意。举目望去，原来院中梅花盛放，暗香浮动，醉人心目。

    一时，她心生雅兴，从屋内拿了一个白瓷瓶摆在桌上。而后行至湖山石畔，折了一支凝着露珠的梅插入瓶中。

    见茶壶中的茶还未煮好，她惬意闲适的躺在了竹制摇椅上。庭院遥对青山，烟岚云岫，远远看去，倒真有一种“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的自在。

    茶烟袅袅，雾气升腾，微信的提示音响起来，猝不及防的打破了这清寂。沈念曦一看，原来是顾若发来了几条消息。

    她点开聊天界面，映入眼帘的，依稀是一张学生证的证件照，随之是顾若发来的信息：

    【看看这位漂亮的小帅哥是谁？你一定认识。】

    【我爸？】

    沈念曦的确一眼就认出来了，顾若所说的“小帅哥”是沈以安。

    照片上的青年，清雅隽秀，湛然若神，眸中明净不染一丝凡尘。丝毫不夸张的说，他的眉目五官简直和女孩子一样精致。

    相较之现在，那时的他略显青涩稚嫩，如风姿秀雅的兰花骨朵，静待盛放；而如今的他，像是生于空谷之中，独具气清，品性高雅的兰草。

    倏然，顾若又发来两条信息：

    【今天去H大参观时，正好看见这张照片有点眼熟，我一想，这不是你爸吗？所以就拍下来发给你看了。】

    【话说回来，叔叔年轻的时候还挺帅的哈！】

    【那是当然！】沈念曦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微笑。

    昔日的好友分散至五湖四海，顾若正在央美的艺术设计系读研，两人又谈了一些其他人各自的境况，以互道安好告终。

    聊天结束之后，沈念曦默默点开了父亲的学生证件照，放大一些，以便细细端详观赏。

    小院清幽素雅，澄净的池水，映照出岸边疏影横斜，梅花飘落，庭前如雨，花瓣于春风里漫天飞扬，落英缤纷。

    她出神的犯了一小会儿花痴。

    彼时，沈以安端着现做好的雪花酥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女儿正对着屏幕笑意嫣然。

    他心中微动，不动声色的缓缓靠近，抬眸好奇的瞥了一眼。竟是十分意外，原来她在看自己青年时期的旧照。一时间，他放心了许多，亦不禁暗自有些窃喜。

    沈以安端着托盘轻放于桌上，神态平静，喜怒不形于色。

    微细的动静声传到了沈念曦的耳中，这小小的惊动，使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看他。

    “爸爸，你来了？”

    仿佛天地万物都清寂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眸光交汇间，几片白梅花瓣萦绕于虚空，似霏微小雪，婉转而下，落于庭前玉阶。

    而有一片，轻盈的飘在了她如云般的黛发上。

    他伸出手，温柔的捻去那一片花瓣，一瞬即永恒。

    此时云空依然是天青色，清风蕴含一丝凉意，雨露还未散去。

    “别着凉了。”他微然而笑，拿起被随意搭在椅子上的衣服，为她披上。

    茶壶热气氤氲，网架上正烤着蜜薯、红枣、花生、板栗、橘子等小食，陶炉中的炭火忽明忽暗，时而能听见栗子悄然炸开的声音。

    桌面摆放着各种水果点心，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沈念曦低头，看到眼前方正切好的蔓越莓坚果风味的雪花酥，随手拿了一小块吃着。同时举起手机屏幕放到父亲面前，问道：“爸爸，这是你大学时的样子吗？”

    他看了一眼，神色毫无微澜，点了点头。

    她睁大眼睛，好奇的问：“当时你大几？”

    “大一刚入学时照的。”沈以安缓缓的答道。

    沈念曦眸中泛着星光，她满目沉醉，又抱起手机在怀继续欣赏着，感慨的说道：“没想到，爸爸年轻的时候这么好看。”

    他从容微笑，淡然的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尘烟绮年，经宵旧梦，早已时过境迁了。

    沈念曦微怔，误解了他的话意，连忙发自内心的补充了一句：“现在也很好看。”

    她的目光，热烈而真诚。

    这一句话，弄得沈以安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

    茶汤微沸，醇香而清新的气息悠然而起。依沈念曦的喜好，正煮着的，是由茶和牛奶，以及糖现制而成的奶茶。

    “奶茶好像已经煮好了。”

    沈念曦站起来观望，随即迫不及待的去掀茶壶的盖，想要看一看是否能喝，却被沈以安果断的阻止了。

    “小心烫。”他温声叮嘱，细心的将茶壶从炉火上提下来，亲自为她斟满一整杯奶茶，“放凉一会儿再喝。”

    奶茶早已煮得沸腾，就怕她一时着急喝被烫到。

    而后，沈以安缓缓坐下，从盘中拿了一小块切好的白桃递至女儿唇边，温柔的浅笑：“先吃一些白桃吧！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沈念曦张口接住父亲的投喂，安然的吃了下去。桃香浓郁，果rou清脆可口。

    他满目慈爱的看着她吃，略微沉吟：“虽然现在不是白桃收获的季节，但是爸爸特意为你买来了。”

    “爸爸，你也吃。”沈念曦一边吃着，有样学样的也拿了一块白桃喂给他。

    说起白桃，突然唤起了她一些美好的童年记忆，“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你离开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等待。后来，你终于从杭市回来了，还带了许多白桃，迄今为止，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白桃。”

    父亲的关怀备至，犹如温暖和煦的阳光，照亮着她的心间。

    “当时是你爷爷嘱托我带给你的。”沈以安眸中黯然，念及亲人不在，又多了几分感怀伤切。

    但他不愿让这份沉重的心态感染到女儿，他只希望，她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奶茶可以喝了。”他转而提醒道。

    彼时，雾霭的烟云散去，山色水光一概清明，风烟俱净。

    父女二人围炉煮茶，吃着小食，赏着庭前院景，畅谈甚欢，氛围一派温馨和乐。

    不一会儿，柔和的阳光洒了下来，带着些许暖意，舒适怡然。用沈念曦的话说，就像是靠在爸爸的怀里一样温暖。

    她安逸的坐在竹椅上，揉了揉双眼，张开手向着父亲说道：“爸爸，我困了，抱我进去睡觉好不好？”

    沈以安目光宠溺，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将她抱起来，缓缓的走向屋中。

    其间，沈念曦搂住父亲的脖子，悄然耳语：“我要你陪我一起。”

    “好。”他唯命听从。

    山静日长，浮生清欢。

    白瓷瓶中的那一枝梅花风姿绰约，迎风而立，于一方庭院山水中幽雅盛放，别具神韵。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全文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