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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弦里补充补全

/br>他正收拾包袱,准备去张寡妇山探一探,门被瞧响,他打开,角落里钻出个瘦弱破烂的小乞丐。”贵根?”

那叫贵根的小男孩眼睛一亮,露出个笑来

“陆大哥,我刚听到个张寡妇山的瘸怪(奇怪)消息就来找你嘞。”

陆金打量他一脸精豆样子,他从小在底层混,知道街面上除了小买卖的,混子就这些小叫花消息最灵通,上次用两个馍套出他的话后,又领着这个小子去吃了顿面,现在很是积极。

他把门敞开点,一只脚踩着门槛,并不让贵根进去,

“不黑扯?”

贵根叫陆金压迫下来的高大身影骇了骇,咽下口唾沫,笑道”陆大哥,我可不是鬼子六的人嘞,要是黑扯,让我吃你耳把子。”

陆金沉沉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透到人的心里去,贵根理了理思路,说起了今早听到的张二衣子(不男不女的)抢了个隔壁省的有钱小寡妇,张老叁听到消息跑上山,姐弟两个一言不合又干了架,结束之后,张二衣子却把张老叁扣下了,说是那小寡妇不见了。

贵根唱莲花落的口舌灵便,叁两句交代了清楚。他正巴巴的盼着陆金管他各饭。

陆金却陷入了沉思,他冥冥之中觉得,这小寡妇必然是遗光,可能真的现在就不在张寡妇山了。可那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又是谁救了她呢?

醒世钟——(骄傲的说有5000-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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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泰作为杨家长子,一直被寄予厚望。

这两年,杨老爷自觉年龄增长,渐渐承受不住跑商的奔波辛劳,更有意将生意早点交到儿子的手里。

所以,他不可谓不是一个大忙人。

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尽量抽空每日见一见遗光。

有时间便留下来一起吃个饭,没有时间也是坐一坐,说一些安慰妥帖的话语,再然后在长随的催促下,脚步匆匆的离去。

又一日,遗光笑着送走杨德泰,等他转过身去,人影消失在回廊之后,嘴角才渐渐的垂了下来。

她不是看不出杨德泰眼中一日比一日更深刻的迷恋,那些带着火光的目光,一直以来便围绕着她,未曾缺少过。

可她的心便如同雪山巅上千万年不变的积雪,没有一丝丝的触动。

她只想早点找到陆金,然后离开。每次杨德泰过来,她都会提起这个话题,无论委婉或者直接。得到的答案都是进展之中,可并没有找到下落。

甚至,从昨天起,他开始暗暗的加了一句,似乎有人在城外见过陆金的身影,仿佛是往西安的方向去的。

遗光相信陆金不会丢下她,那么事实的真相就是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男人在欺骗自己,让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

……

最后,走投无路的投入到他的怀抱。

遗光坐在椅子上,想起那个后果,眼底渐渐的浮起丝坚定,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杨德泰刚盘好账,近几年时局动荡,除了军火,便是粮食,医药最为紧俏。

他们杨家盘亘百年,放眼出徽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财源广进,自然心情舒畅。

走出门,天色已经黑了,瑞宝问了一声”爷,可要先吃点饭?”

关账事大,工作起来便不能有一丝马虎,所以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用晚饭。

被长随一提起,杨德泰现在才感觉到腹内饥馁。

他摆了摆手,”先回去吧!”

瑞宝察言观色,见他眸中带光,像是含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期待,心里嘀咕,难道是想去见遗光小姐,连吃饭也要放一边了?

他跟着主子的脚步,身体快先拉开车门,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大爷这次陷的够深,只怕遗光小姐真能做上奶奶呢!

这一日两人说话时候,遗光却难得的提起来想去花戏楼看一看。

上次正值闭庙祈福,还没有机会赏识。

杨德泰面上带了点沉吟,他私心并不想出门,就怕暗地里叫张大红的人看见了,惹得麻烦。

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拒绝遗光。毕竟,女人是要哄的,在找人这事上,他已经一再敷衍了,若是这点小事还要推脱,属实不够大气。

他正权衡着,却叫遗光看了出来,这蕙质兰心的美人儿一笑,善解人意的说

想来我外出多有不方便,若是又让匪徒碰到了,无端生麻烦,是我不懂事,杨公子别放在心上。

杨德泰望着遗光那一双幽露般的美眸,心里电转过念头

男人立世,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了,大不了张大红找上门来,何必这样畏首畏尾。

一念起,口里干脆的应和下来。

今日是开法会的第一天,据说请的是是大名鼎鼎宣城弘愿寺的主持慧远。

自凌晨花戏院外便红星点点,绵延不绝。到了清晨,四地八方的香客都涌了过来,整座花戏楼香烟缭绕,几成人间佛国。

杨德泰出门时候叫事情绊住了,便吩咐人先将遗光送过来。

到了门口,人山人海,纵然杨家一早打了招呼,一时间也进不去。

车子在角落的小巷里停了下来,司机汇报先去前面看看,遗光点了点头。

等他人走远了,她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说,肚子饿了想吃碗咸豆花。

小丫头点点头,开了车门要下来,却不成想遗光也跟了下来。”小姐,这里人多,你在车子上等就好了,我会很快的。“

她望了眼拥挤的人群,淡淡道”坐在车子里太闷了,下来透口气也是好的。”

丫鬟无话可说,又看了眼随从的青衫,心里安定了一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店家麻利的上了碗豆花,青衫们把持着桌子,将众人隔离开来,遗光大大方方的坐在位子上悠哉吃着豆花,仿佛浑然不在意那些探究惊艳的目光。

“哎,你过来。是你……”

角落里一个小叫花目瞪口呆的看着遗光,后者目光温和的注视着他。相比起来,那些青衫的眼神却不太友善。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

“小姐,您叫我。”

这小姐走近了看,更是美丽的令人屏息,他有些别扭的绞着衣摆,缩了缩自己露出脚趾的布鞋。

那可是前天在大户人家后门捡的,虽然破了,可也是布鞋,不知道多少叫花羡慕他运气好呢!

大美人的声音也温柔动听极了,“我看你一直盯着我瞧,可是肚子饿了。豆花喜欢吃吗?”

他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等捧上了碗,喝上了鲜香滑嫩的豆花,心里还觉得有不真实感。

他一面吸烧刀子。”

她用酒沾湿了一团棉花,掀开衣服往遗光胸上擦,仔仔细细都擦过一遍后,便将掌心朝烛火上凑去。

陆金微微睁大了眼睛,见张稳婆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瓷瓶,倒出许多菜籽油,快速搓着手便朝遗光胸口捂去。

她的手刚一碰到胸部,昏迷中的遗光便尖叫着弹跳了起来。

陆金一愣,便见张稳婆示意他牢牢压制住遗光。

掌心该是极烫的,那样娇嫩的地方,想来会受到怎么的痛楚。

好半天,张稳婆移开了手,那灼人的热度也随着室温渐渐冷却。

陆金发觉遗光慢慢的安静下来,他稍稍挪过头去看她恢复安恬的睡脸,余光看见那对挺立的胸乳,原本是和她身上皮肤一样雪白的颜色,现如今呈现烫熟了一般的红,有些地方还泛成紫色,肿胀的不像样子。

他不忍心再看……

张稳婆又走了过来,一边往掌心倒着药油,一边解释:

“她应该本来奶水很多,现在好几天没吸,奶水都堵在里面了,所以才会这么严重。等下我要把她的经络通开。会很疼,你可千万要把人抱住了,要是她一挣扎,我手下失了轻重,捣坏了都有可能。涨了这么久,奶子现在可脆弱。”

她神情严肃,并非是危言耸听,陆金点点头,双手撑住了遗光的肩膀。

一股大力将遗光从黑甜的梦境里攥了出来。

紧接着,丝丝钝痛像藤蔓慢慢的围裹住了她,意识被唤醒,迎接她的却是一波接一波如潮水般逐渐升级的疼痛。

“啊……”

她痛的猛然弹跳了起来,却被两股大力死死的禁锢在了原地。

没有丝毫缓冲的时间,又一阵尖锐的疼痛汹涌而至。

“妹子,你忍住,这是为你好,不然你这对奶子可要保不住了!”

是谁……

是谁在说话?

她仰起头,模糊的视线两张面孔在交错着。

一会儿好像陆金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个陌生的女人,

她张了张口,想说着什么,最后,嘴里只发出声“唔……唔”的声音。

大股大股的冷汗从额头,脖颈,背后渗出来。

她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陆金甚至觉得抓不住了她了。

他一错不错的看着她惨白的脸,觉得那张失血皴裂的唇仿佛在朝他微笑。

他的眼睛又酸涩的睁不开了,这一次没有手去揉,那液体便如同失禁了般滴滴答答的淌了下来,混着她的眼泪,合入了汗水里。

遗光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等待屠宰的牲畜,被拔出羽毛,带出淋漓的鲜血。

知觉逐渐恢复,疼痛的源头被找到,是她的rufang。

被捏弄着,每一下,都像是将破碎了的东西糅合在一起,然后,再一次的摔碎。

疼痛仿佛深入了灵魂。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在颤栗着哭泣,

无处可逃。

“嗬……嗬……”

她已经倒喘着粗气了,看不见,浑身无力,像钻进了一个箱子里,到处都是密封的,她什么都抓不住,只有疼痛,追着她,如影随形。

她迫切的想要抓住点什么,让她觉得有些真实感。

陆金只觉得手腕一疼,他撤过头,发现遗光的手指正死死的抠着他,指甲将麦色的皮子划的支离破碎,皮rou翻出来,涌出丝丝鲜红的血液。

他没有制止,倒是引得张稳婆看了一眼。

遗光好像找到了依靠,渐渐平和了下来。

可随着张稳婆换上了箅子一样的疏通工具,那梳齿般的尖端稍稍用力刮过肿胀的胸脯,便好似遭受了酷刑般再次狂躁了起来。

她已经无力喊叫了,只牙关克制不住的发出磕磕的声音,随着张稳婆手下力气的加重,也一次次的咬紧,唇角的皴裂又渗出血丝,像涂了口脂,诡异的红艳。

遗光再一次重重的咬合的下来,牙齿却没有磕到彼此,温热的皮rou承受了冲击,她像是发泄一般,咬开了肌理,铁锈味充斥了口腔。

好像是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她花瓣一样的唇蠕动着,安心品咂这鲜活的液体,唇角也渐渐放松,仿佛得到了力量。

张稳婆收了手,看这后生将虎口塞进婆娘的嘴里,女人的手又死死抠住男人的手腕。

两处都流出通红的血,那男人却笑起来,看着女人睡着的脸,说不出的心满意足。”傻子诶……”

她摇摇头,叹息一声,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天光既晓,昏沉沉醒过来,耳边雨声滴滴答答敲着石板。

身体沉重的厉害,好像被石碾子压过一般,可胸口却是久违的舒畅,好像乳腺恢复了通顺,乳汁被熟悉的力量引导着流向奶孔。

她呻吟一声,轻轻的睁开了眼睛,胸口微麻的吸力消失了,

视线聚焦,一颗黑茬茬的头颅自她胸口抬起来。

遗光一惊,

陆金对上她的视线,麦色的面皮瞬间红起来,他张口想要解释,一缕淡褐色的汁液却从嘴角滑落下来。

………………

让我来搞搞感情戏。

黄河

“我……”

咳咳咳

话没开口,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等陆金缓过来,他麦色的面皮已经通红如枣了。

两人目光一触,又飞快的分开,遗光朝下一看,自己白馥馥的大奶直挺立着,一只奶尖儿被啜得胀大,红樱上水泽光亮,是他的口水。

多么羞耻……

她惊呼一声,扯过被子翻身将自己紧紧裹住了。

“我……”

陆金反应过来,腾的站起,看着遗光蜷缩在床上的样子,手足无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透入的阳光,遮挡下好大一片阴影。

“呆头呆脑,像只大熊!”

陆金转过身,张稳婆手里端着碗汤,站在门口满脸打趣。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往脸上奔涌,耳朵砰的烫得惊人。陆金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手脚终于活了过来。

忙走过去,接过了那碗汤。

张稳婆并不走,反而坐到遗光的床头,

“妹子,当了娘还羞嘞。我又没见到,叫你汉子吃口奶怎么了……”

稳婆为了生计,走街串巷,见多世井粗俚,干的又是与生殖有关的生计。

人老树皮厚,在她看来,男欢女爱,再天经地义不过。

遗光早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张稳婆爱怜的将被子盖在她单薄的背上,凑过去轻轻的耳语

“羞什么,嫁了这么个好男人要笑呢。

你奶水堵的太厉害了,只有成年男人吸的出。不然我就让我孙女替你吸通了。”

她解释完,看见遗光纤长的睫毛刷过蓝花粗布的被单,颤了颤,天光照在上面,像是白玉蝴蝶的拖尾。

张稳婆站起来,

陆金还捧着那碗汤,站在角落里,垂着头,耳尖从茬刺的短发里露出来,红彤彤的。

他也听到了那些话。

这一对俊俏男女,看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叫老婆子越看越爱。

她笑眯了眼睛,心情愉悦,轻推了一把呆愣的陆金,努努嘴,轻声嘱咐

“这个给你婆娘喝。”

说完,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从鼎沸的状态冷却下来。

那些躁动沉入水中,水面却并不平静。

也不知过去多久,手里guntang的瓷碗渐渐凉下来,陆金一惊,回醒过来。

看了眼床上盖住头脸的遗光,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被子。

低沉的声音唤着她

“起来喝汤吧!”

遗光眨巴了下眼睛,视线里都是黑暗,鼻尖却仿佛闻到了陆金身上的味道。

他见她不动,迟疑着将碗轻轻放在了床头边

“汤放床头了。我走了,你记得喝……”

那碗褐色的汤汁,已经散发不出热气了。

“喝了对你好……”

他嗫嚅着劝了一句,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门口传来一声轻磕,脚步声渐渐远了。

被子里抖了抖,良久,钻出个小脑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朝门口的方向瞄了眼,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遗光确定他走了,坐起来。

端起那碗陆金千叮万嘱的汤,一股淡淡的奶香混着rou的荤味钻入鼻尖。

高烧退了,本没有胃口,可想起他临走前殷切的目光,还是强忍着喝了下去。

“果然是没放盐啊!”

她擦了擦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碗五指毛桃花生猪蹄汤乃是张稳婆的秘方,五指毛桃性甘微温,主益气补血,活络通乳。

喝了三天,又让老大夫把脉,开当归四物汤,补气调血。

足足修养了七日,遗光自觉得大好了,两人拜别了主家,一路北上往豫地而去。

七月初,终于到了豫地与陕地交界的滑县。

滑县地处濮阳,安阳,鹤壁三地接壤,往西600里进渭南,西南700里进商洛,中承转折,四通八达,仿佛一个缩小版亳州。

不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豫地不同皖地有从商的习俗。

因地处华北平原,又有黄河流经。

靠着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滑县盛产冬小麦,号称豫北粮仓。

时值七月,本该是酷暑的天气,但走在路上,北风扑面,好不凉爽。

两人商量乘着这股凉风,不如多赶些路也好。

北方地势平坦,乡间小路也格外宽阔,两边随意生长着树木。树叶都浓绿喜人,风吹过,发出哗啦啦动听的声音。

远处望去,视线被割裂成淡蓝土黄的两种色彩。

淡蓝的是天,土黄色的是大地和房屋。

这里的房子和土地一样质朴,从泥土里钻出来,混合黄河的水,变成遮风挡雨的寓所,承载了生命,也诞生了黄河文明。

陆金领着遗光走进一座泥巴堆垒的矮墙。

两个人刚进去,树下围坐的一群人便将目光投到了他们身上。

这一处叫连王庄,村子里王是大姓,祖祖辈辈都靠着连河沟种庄稼为生。

村子里少有外人进来,乍然见到两个年轻的生面孔,大多人都用好奇又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

他们没走几步,就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哪来嘞?”

陆金笑了笑

“叔,想去渭南,听说你们这里有羊皮筏子。”

那中年人听他这话,上下打量他们一眼,视线划过两人风尘仆仆的衣裳,还有陆金磨损的布鞋,将捏在手上的烟枪凑近嘴里抽吸一口,缓缓吐出口烟气才缓缓道

:“王老九家会这个,不过他在地里嘞。你们坐着等,人回来了,我指给你看。中不中?”

陆金忙点了点头,那中年汉子领着他们坐到树下一张条凳上,便回去又加入了闲磕。

那群人起先还有些顾忌,没多久,就完全忽视了他们的存在,聊的火热。

陆金曾在辉县挖过三年煤,豫地方言大多相同,他不但会听,更会说。

此刻,他将遗光放在树荫底下,自己坐出来些,装作发呆的样子,将他们的谈话都听了进去。

这些人是在忧虑庄稼的收成。

地方志记载,自清以来,以归德府(商丘)为主,频受蝗灾,每每旱蝗交加,百姓苦不堪言。

就上个月,归德又闹蝗灾,虽然未波及本地,可天灾如此,今年少雨,导致小麦灌浆,籽壳不饱满,多空壳。

产量大大减少。

眼见着收了粮,庄户们却难有笑脸。

这几天又晴空响雷,刮东北风。

东北风,是雨祖宗。

老人看了便说要下长雨,

这麦粒晒不透,便容易受潮。

若是抽了芽,一年的收成要白费了。

大家都是庄户,看天吃饭,今年年成不好,便盼着来年风调雨顺。

可这天爷脾气捉摸不透,该下雨的时候不下,要晴天给你雨天。

众人叹息一声,都面色不好。

中间盘腿坐着的一个老者,光敞开白褂,从裤腰带上解下烟枪,朝石磨上磕了磕,一番吞云吐雾之后,在众人沉默之中,面沉如水的说出一番话来

:“今年七月下雨,八月酷热,正好九月让蝗神产卵嘞。”

他又吸了口烟,下了个结论:“明年只怕又要闹灾了!”

这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耷拉了眉眼,蝗虫过境,遮天蔽日。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民国二十一年也是这样,蝗虫过去,又发了瘟疫。死了太多人了啊!”

现在是民国二十五年,不过过去四年,那惨痛记忆给人心里带来的创伤还未泯灭,所有人在白日里打了个寒战,有失去了亲人的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怕是河神发怒了呀!民国二十年就说要祭河神,你们舍不得妮儿,河神便降罪了啊!”

老者说完话,低头装起了烟丝,又重新嗒吧嗒吧吸了起来。

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空气静下来……

远处传来嘚嘚嘚嘚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动物踩在地上,渐渐的,愈来愈近,好像是朝他们这儿赶过来的。

有人站了起来,扒着土墙往外望去。

保长

乡间道上,一匹青骡驮着个男人,两个兵勇扛着长枪跟在后面。

领头坐在骡子上的男人颇有些不紧不慢,等进了村子,手下提醒一句,

那男人才揉了揉叫太阳晒得惺忪的眼皮,打个哈欠,靠着手下的支撑下了骡子。

“你们村长呢?”他岔腿站着,说一口带点方言的官话。

围坐在树下唠闲磕的人早已经站了起来,陆金也随大流,他扯了扯遗光,叫她躲到自己身后,眼见着刚才抽烟的老人将烟枪往裤腰上一别,走出来。

“李保长,恁怎空闲到俺们村哩?”

叫李保长的中年男人,眯眼瞅了瞅那面带讨好的老人,并不搭话,反而伸手拨弄着身上的皮褡裢。

那里塞着几颗弹子,他后腰上还别了把小巧的盒子炮,在阳光下闪着乌黑锃亮的光。

村长面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他神色更加卑微,眼角隆起的褶皱深刻。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猜测,

这保长平日里都喜欢在县城待着,有什么吩咐也都是喊人让各村的村长亲自进城听他示下。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怕没有好事哩!

李保长摆弄够了自己身上的装饰,才清了清喉咙,开口从归德上个月的蝗灾到上旬县里收到的征收粮,数量只有往年的一半。

拉拉杂杂骂了一通,乡民们满腹委屈,却迫于保长的派头,不敢争辩。

说了好久,他自己也觉得口干,环视一圈,连个水壶也没有。

大太阳下,只一群晒得眯缝眼的乡民强撑着抬眼看他。

面面相觑……

这破落地方,人也蠢的要死。

他强咽下口唾沫,觉得嗓门干疼。

“长官听说你们村里世代守着黄花寺,有能人把式可以沟通河神。长官盼望明年风调雨顺,大家都好过个安生年。这件事情我已经替你们应承了。做的好,今年征收粮的事情就算过了,县里还会有大大的奖赏。”

他背着手,露出来这里的第一个笑容。

听了这话,在座乡民都保吭气儿(沉默),村长满脸愁苦,望着保长的笑脸,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保长,这事情俺们可不敢胡毬喷(吹牛)”

他见李保长面色阴沉下来,急急说道

“几十年没整嘞,这谁能说滴准?”

他说话间,一个灰色的人影正从村口进来,顺着墙根悄悄溜走。

“哪个?站住咯!”

李保长一声爆喝,那人吓了一跳,立在原地,被从后头一脚踢翻在地。

遗光吓了一跳,陆金拉住她的袖子,两人朝人群里又藏了藏。

李保长踢了人火气却还没下去,在场的个个噤若寒蝉,怜悯的看着那人叫乡勇像拖狗一样扯起来。

他的脸叫人捏着抬起来,虽然五官因为疼痛而挤压的变形,

老村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王老九!”

“你村里人?”李保长问道。

老村长忙点了点头。

“做贼了还是杀人了?不敢见人。”

李保长拍了拍王老九的脸,后者发出痛苦的嘶声。

“别废话。”李保长突然转身对着老村长厉声呵斥

“别以为我不知道,民国二十年老沟庄领头办事,说好了一个村出一个。你们村人跑了,那以后,一连四年都闹蝗灾。这是河神发怒,惩罚你们戏他呢!这次你们必须把事摆平了,该怎么谢罪怎么谢罪。要是再日龙(搞砸)……”

他冷笑一声,充满戾气的面容闪过一丝狠厉。

“我饶不了你们。”

放完狠话,那未收拢的阴厉视线睃巡过场上的众人,及至遗光和陆金身上,瞳仁一缩。

他们有瞬间连肌肤都绷紧了,可后者只重重哼了一声,便调转方向,被兵勇牵着骡子朝村外去了。

等那骡蹄声远去,众人才愁眉苦脸的小声讨论起来。

“谁家能出人呢?”

老村长正臊眉耷眼吸着烟,看见遗光和陆金还站着,眼皮子一掀。

刚才拦路的那男人便走过去哄他们走了。

陆金笑着道谢,装作不知道他们不想让他俩偷听说话,扶着哎呦叫唤的王老九朝村子里走去。

及至他们一行人走远了,老村长眉毛结成了个疙瘩,听了一耳朵吵嘴的话,一声怒吼

“好了,今晚各家出个人,去俺家开会。”

众人静下来,他磕了磕烟斗,低声吩咐一句

“叫老九把那两个外乡人早点送走。”

顿了顿

“开会的事情就不用和老九说了。”

夜里,一灯如豆。

遗光收拾好被褥,听见门梢一响,陆金走了进来。

“怎么样?”

陆金摇摇头。

“那个李保长太黑手,老九叔后腰都紫黑了。怕是半个月下不了床。”

“那咱们是要换一条路了吗?”

陆金思索一会儿,温黄的烛光烧燎点亮他分明的轮廓,眉眼的暗影使他看起来深邃许多。

“不用,我明天再打听看看。总不能这黄河滩只有他一个人会撑皮筏。”

他抬起头,看着遗光担忧的面容,笑了笑

“睡吧,都赶一天路了。”

遗光点点头,转过身的时候却悄悄红了点脸庞。

半夜里,王老九被疼痛惊醒,在被褥里低声呻吟。

冷清的房间,门扉阖动,走进来一个擦着眼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