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熟
01 不熟
这次同学聚会不知道谁组的局,安排在周五,直接跳过晚饭,在KTV集合,唱完歌去吃宵夜。 袁青梨碰上个难缠的客户,被迫加了会儿班,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在网上叫好车,站在写字楼门口等车的同时掏出粉饼盒补妆。 刚开始上班不到一个月,她还坚持着带妆,否则她不会特意为今天这样的同学聚会精心打扮。 别人毕业后同学聚会都是千载难逢,他们是家常便饭。袁青梨高中在的班级氛围很融洽,关系好到大学四年都维持着寒暑假聚会的传统,除了这样大团圆的聚会,平时她和高中时期的好友也偶尔碰面,这群人实在不值得她为此精心打扮。 到KTV的时候场子已经热了起来,这家KTV他们以往聚会常来,因此周五晚上也能订到包间。大包间里乌泱泱挤了快三十号人,果汁啤酒零食小吃都有,袁青梨挑了个方便吃东西的位置,首要任务是先填饱肚子。 刚喝上一口果汁,就听旁边有人调侃她进了大公司工作后越发大牌了。 是了,袁青梨一毕业就回了南临,她的毕业院校算不得知名,但一回来就误打误撞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而周围有些同学工作都没着落。 大部分人都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袁青梨心想自己在群里报备过会迟到,并且也就比原定时间迟了半个钟,怎么就大牌了? 抬眼一看说话的人,袁青梨又瞬间理解了。袁青梨忙活一天,只在加班时吃了两片土司,此刻捏着一片苏打饼干塞进嘴里,更懒得费劲接他的腔。 但这人不依不饶,凑到她身边接着打探起她的工作来:“大公司很忙吧?你这个岗位实习工资高吗?” 南临顶多算个二线城市,工资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何况她还在试用期,袁青梨当他在没话找话,并不作声。 她不回应,对方也能自顾自说下去:“我听说大公司好像就是名气好点,实际上工资还不如小公司。” 袁青梨这时才分给他一点眼神。这位同学是高中时期就出了名的话多,是班级里长期活跃的人物,她与对方交集甚少,他这是一再打扰她进食,袁青梨也不想给他留面子:“你这么关心,你给我把工资补上呗。” 对方不再说话,只会以尴尬一笑。 袁青梨这才专心致志吃东西——她这人吃苦耐劳,晚睡早起也不会有起床气,唯独饿肚子的时候脾气极大,因此最讨厌别人影响她吃饭。 有人比她来得晚,饭局过了一半才推门进来。袁青梨咬着没吃完的苏打饼,懒洋洋抬头看一眼来人,和那人四目相对,之后各自相安无事地转移视线。 耳边听到周围的感叹声:“哇靠,这陈宿西怎么还越来越帅了?” 袁青梨再抬眼,只能看见话中人的背影,银发黑T和深蓝色直筒裤,身形修长清瘦,感觉这几年白活了,还像个未满二十的大学生。 他坐到了另一边沙发去。 稍微填了肚子,袁青梨在桌上拿了瓶酒,找不到开瓶器,她倾身弯腰,胸前一截皮肤在灯光下透着亮白。沙发另一边的人影微动,接着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袁青梨看他手上拿着自己正需要的开瓶器,也没客气,把酒瓶递给他。 一来一回的交错也只用了几秒的时间。 袁青梨懒得再弯腰找杯子,干脆对瓶口喝,她揉着太阳xue,放松紧绷了一天的大脑神经。 适量的酒精是能让人快乐并轻松的东西,袁青梨一直这么觉得,但工作后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喝酒了,变成早出晚归只会吃饭的社畜。 那位安静了没一会儿的男同学眼睛转了两圈,看看沙发那头,又看看袁青梨,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诶,你俩以前不是都在一起玩吗?怎么今天坐这么远?都认识多久啦还装不熟啊?” 大学都毕业了,这位男同学还是没点长进。 她皱着眉侧过头,发现陈宿西也正看这边来。他的眼神轻飘飘,一点作为话题中心人的自觉都没有,于是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袁青梨身上。 紧急处理工作的通知是在这时候来的,手机震动,袁青梨看了眼,刚被酒精镇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她深呼吸一口气,瞬间烦得不行,参加工作以来学习的社交礼仪统统忘到天边,她睨一眼方才问话的男同学,微微扬了扬唇,语气平淡地说:“不熟,睡过几次而已。” 整个包厢突然静止。 还没有人点歌来唱,屏幕上播放着KTV点歌榜上排前十的歌曲,是蔡依林的《倒带》。大家都是成年人,倒带回问题被问出之前,或是听到回答之前都不难,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整面上的表情,袁青梨已经站起来。 “我还有事,今天先回去了。”无暇理会旁人震惊或呆滞的神情,她拿上手机和包,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没想到陈宿西会跟出来。 袁青梨没走,在包厢外找了块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她的公司在业内小有名气,她的岗位也与大学所学专业对口,对她一个双非院校的应届毕业生来说无可挑剔,唯一的槽点是甲方爹乙方儿,她就是那个儿。 最近接触的这位客户其实很平易近人,就是太墨迹,一天能通十次电话跟她敲定细节。这次通话不足一分钟,她已经能委婉又自然地结束谈话。 挂断电话后她靠在墙边,思考一会儿直接回家还是在附近吃点,附近有一条很热闹的小吃街,以前聚会散场后,她和苏融融会过去吃关东煮或者炒米粉。 还没思考出结果,迎面走来一个男生,发色比包厢里那位还浮夸,又紫又绿,手上戴了几串很夸张的首饰。他停在她面前同她搭讪:“美女,一个人出来玩啊?” 冲天的自信快要掩过KTV走廊刺鼻的香薰味了。紫绿男个子不高,额前的头发长得看不清眼,不知道成年没有,装大人装得用力过猛,袁青梨提不起兴趣,随口道:“我等人。” 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没那么好接近,任谁都看得出来满身怨气,男生终究是年纪不大,看她两眼,悻悻然走开了。 “在等我啊?”紫绿男前脚刚走,银发男后脚就跟了出来。两人之间还隔着几步距离,袁青梨已经听到他的声音。 二十二岁和十八岁也没有差很远,但袁青梨不知为何感觉他的声音变得很陌生,空气中有灰尘在光下浮动,袁青梨半倚着墙看他。 “我等刘见都不等你。”刘见就是那位一直围着她说话的男同学。 除了甲方,今晚她和谁说话都没什么耐心,此时面前这个说话的对象也不需要她耐心,她把对方一视同仁为刘见。 陈宿西一点都没介意她的态度,反而兀自笑开了。他的发色很浅,顶光照下来如水般透彻。原来发型挑的是人,这样的发色放别人身上是浮夸,放他身上却能让人衷心觉得“好看”和“合适”。 他向前两步,两人距离更近一些,袁青梨才发现他唇下两公分的位置穿了一个孔,以及一枚细小的银钉。 平心而论,陈宿西确实长得不错,比起高中时期似乎又长高了些,几年大学生活一点没蹉跎他的好皮相,反倒是这身装扮让他更扎眼了些。 像个好看的混蛋。 他在她跟前停下,低头看她,冷不丁追究起来:“我以为你不愿意跟别人提这件事。” 方才在包厢里,与一众惊讶或僵硬的人不同,他听到她话里的内容没什么反应,只是松了松肩膀,换个更舒服的坐姿窝在沙发里。 袁青梨为人处世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心情好的时候和谁都能说上两句,心情不好最直接的表现是疯言疯语。如今另一个当事人追出来跟她计较,她直起身不再靠墙,让自己多些气势。 “没有不愿意。”袁青梨面对他的脸,没有回避话题。回来两个多月,袁青梨已许久没见过这等档次的年轻男人,她发觉自己还是不太能一视同仁。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袁青梨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明显有话说,却又什么都没说,眼神中似有若无的试探反而让人想往上凑。 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别这么看我啊。” 袁青梨感觉酒劲上来了,可也清楚知道那不是酒劲,她只是刚好想这么做,所以仰着脖子散发香气。生理期刚结束的女人是海边清晨欲涨的潮水,她本来没这心思,但他今天恰好比她晚到,并且染了一头夸张又好看的发色,又刚好凑到她面前来。 出去外面长了几年见识,袁青梨还是没能逃过眼前这人的美色诱惑。 “会怎样?” 袁青梨上了一天半,这会儿不想和他绕绕弯弯,刚要开口,他已经在两人只剩咫尺的距离中又往前了一步,袁青梨没设防,不由自主后退,被他逼至墙角。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袁青梨的脸看:“今天的妆很好看,去我家?” 袁青梨淤积了一晚上的情绪瞬间散了大半,七拐八绕的客户和情商不足的男同学让她心情烦躁,陈宿西这样的直截了当才是她最喜欢的交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