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书屋 - 高辣小说 - 人非草木在线阅读 -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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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住尘香花已尽。

琴声没能留住她,眼泪也没能留住她。丁玹终于还是在这个金桂飘香的深夜香消玉殒了。

从此,一个伟大的母亲、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善解人意的婆婆,一个热爱世间美好万物的女人,变成了面朝海湾的一抔黄土。

丁玹生前耀眼明亮,曾是高贵美丽的“宁阳之花”,生后却只愿至亲至爱送行。

苍松翠柏,山河沉默。

“3岁上幼儿园,6月上小学,从此之后,我的人生里便是无休无止的功课,和永远都赚不完的钱。我真正陪在您身边的,其实只有人生的头三年而已。您支持我做我喜欢的事,比我还要疼爱我爱的人,更鼓励我直面自己懦弱不堪的内心。”

说到这里,萧樾顿了顿:“而我却无以为报。”

在高高的山岗之上,黑衣黑发的萧樾收起了悼词。他面朝亲友,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天色阴郁,微雨渐渐染湿了墓前的石砖。

送完来吊唁的亲人,又将萧林扶上了车,萧樾这才独自返回到了墓前。

担心萧林伤神,萧樾强忍了三天,哪怕是在火化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这一刻,他却是泪如雨下。

因为下雨的缘故,墓前的花倒了几束,已经离开的姜玟桐去而复返,正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想要将花扶正。

她身子笨重,动作也很滑稽,但神情却无比认真。

和10年前在通选课教室里一模一样。

萧樾飞奔上前,搂住了姜玟桐。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很快传来了啜泣声。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轻轻地说:

“桐桐,我也没有mama了。”

姜玟桐撑着伞,慢腾腾转过来,用手帕替他擦去满面的泪水:“萧樾,你不要太难过。”

在雨大起来之前,她叫车将萧樾送到了望月园。

下车之前,萧樾凝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今晚你能不能在望月园陪一陪我?就一晚。”

因为萧樾长久地住在医院,屋子里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尘灰。

萧樾四处掸了掸灰,搀扶着姜玟桐在沙发上靠下:“你先歇一会,我去给你打水泡脚。”见她神情茫然,他又轻声说:“这几个月我常常给我妈洗,也算是熟练工了。”

他急匆匆地跑去端水时,姜玟桐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上一次来的时候,丁玹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曾兴奋地介绍,萧樾买了几株桂花树,在春天就要种下。

而一年即将过去,这一片桂花树竟然真的开出了花。

虽然只有小小几簇金黄的花朵,但它们也加入了这一场伤感的告别仪式。

姜玟桐闻着花香,肚子却疼了起来。

萧樾端着水走过来时,看见她已经蜷在了沙发上。

“萧樾,有个坏消息……我可能要生了。”姜玟桐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你帮我把我的手机拿过来。”

萧樾手中的水盆当啷掉到了地上。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他就研究明白了宫缩计时器的用法,一边开着车,一边提醒着她:“医生我联系上了,产房已经就位。你现在集中精神,宫缩开始和结束时告诉我。”

说完一通,他扭过头去,发现姜玟桐的额发已经完全被汗浸湿,她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也不吭。

“我一只手开车也行。”萧樾边说着,边解开了袖扣,“咬吧。”

飞行了十个小时,程跖的飞机甫一落地,程太的微信就发了过来:“小石头,你的丁阿姨去世了。他们家没有通知外人,我刚刚才得到消息。”

程跖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追问情况,程太又发来一条:“我听说,桐桐一直陪着。她预产期要到了吧?”

糟了,程跖几乎是两眼一黑。可不待他拨通电话,萧樾的电话马上追了进来。

还没开口,就听见萧樾在那边怒吼:“程跖,你丫死哪里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丫还好意思问?”萧樾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云霄,“你闺女就要生了,你出个屁的国啊!!!”

萧樾扔下电话,就见产房护士急匆匆跑出来大喊:“胎位突然变了!脐带有绕颈风险,您跟我进来,我们一起再试最后一次,不行就要顺转刨了。您是家属吧?赶快过来跟我签个字。”

“什么字?”萧樾在丁玹住院期间不知道签了多少回字,几乎都有心理阴影了,他抓住小护士的胳膊急问,“签字是什么意思?”

“别急。”边遂宁这时走了出来,“就是转剖腹产的手续。不忙着签,你来换衣服,跟我们一起试最后一次。”

姜玟桐看见萧樾进来,呜呜呜闷叫了起来。她衣衫尽湿,像是搁浅在河岸上奄奄一息的溺水者。

萧樾握住她的手,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没事,我陪着你。”

零点八分,程跖终于跑进产房所在的区域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啼声。

新的一天来了。

但好像很快产房里又忙乱了起来,萧樾瞥见程跖,一把抓起他就往里冲:“你来得正好,孩子出现了新生儿溶血症,需要立刻输血,快快!”

“什么?”

“什么什么?”萧樾不耐烦道,“桐桐的血型是o型,孩子的血型是A型,血液出现了排异反应,你别废话快来帮忙。”

见程跖罕见地迟疑了,萧樾终于反应过来:“你是什么血型?”

程跖抬起头:“我是B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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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30岁这一天清晨,姜玟桐是被小星星的笑声唤醒的。

前一天忙到太晚,醒来时,窗外的春光已是大好。小星星坐在婴儿床里,抱着一只胖脚丫,笑嘻嘻地啃个不停。

小星星的性格比她想象中还要活泼可爱,也不知随了谁。

“早啊小星星。”

姜玟桐神清气爽地走下床,自言自语道:”果然有了孩子,30岁也没那么可怕了。”

看见姜玟桐要走,小星星放弃了啃脚,嘴巴瞬间就瘪了起来,啊啊啊喊个不停。

“放心放心,不是要走,我去给你冲奶奶哇。”

还没等姜玟桐走到奶瓶架跟前,婴儿床里又传来了动静。

“mama。”

姜玟桐:“?”

小婴儿瞪大了眼睛,奶声奶气地诉说着不满:“mama。”

这半年,姜玟桐看了不少育儿书籍,当然知道这个阶段的小婴儿发出任何词汇都是无意识的。

但她还是激动地举起了胖乎乎的一坨小星星,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这真是一个很棒的生日礼物,姜幸小朋友,我决定呢,

早餐多给你喝50cc。”

本就起晚了,再加上伺候了好一阵小星星的五脏庙,以至于门铃响起的时候,姜玟桐才想起自己都没来得及洗脸刷牙。

她手忙脚乱地冲进洗手间,就听到小星星嗷地一声大哭。

不太美妙的味道立刻散播开来。看来一时半会是完不成战斗了,姜玟桐只好认命地打开了大门。

“忙什么呢?”程跖扛着一大台设备走进来,很快就吸了吸鼻子,“诶,又拉了?”

姜玟桐不敢开口说话,僵硬地点了点头。

程跖放下设备,熟练地替小星星解开了大屎包,然后回头笑眯眯地看了姜玟桐一眼:“我都不介意。”

既然说了“都”,那么他指的,一定是这臭晕宇宙的大屎包,和她没刷牙……

姜玟桐在洗手池前捂住了脸。

半年时光比姜玟桐想象中过得更快。那一日,尽管她在程太面前清楚地表了态,但住院期间,程太并没有就此中断送饭。

兴许是家教和涵养的缘故,程太彬彬有礼地维护了他们之间的体面。

话说开了,程太倒也来去自如了些,她每日都准时来姜玟桐的病房里坐一坐,朋友一般陪她聊一聊养育的趣事,只是再也不曾

提及程跖和小星星的生父。

而殷音则是将月嫂带到了姜玟桐家,心照不宣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虽然前30年历经苦厄,但身边一直有这般良善之人,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有了小星星。

是血浓于水的,她愿意用性命来交换的至亲。

月嫂在小星星五个月的时候离开了姜玟桐家,她又迟迟没有找到满意的接班人,所以刚过去的这青黄不接的一个月,是姜玟桐

独自在家“上岗”。

不,不是独自,毕竟还有一个经常来“看望”小星星的程跖。

姜玟桐洗漱完毕时,看见程跖已经抱着小星星玩耍了起来。那么大一个男人,陪着6个月大的孩子说着叽里呱啦的火星语,竟

也不知道厌倦。

过了会,程跖又将小星星高高举到了肩上,来到了落地窗前。果然,小女孩兴奋地东张西望起来。

“会不会太高了,程跖。”

说话间,程跖扶着小星星转过身来,一大一小默契地咧开嘴角,是复制粘贴一般的得意洋洋。

不知情况的外人,大概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父女吧。

“小星星,你麻麻好像又不高兴了。”程跖惯会看脸色,知道姜玟桐恐怕又“触景生情”了。

他安抚了小星星几句,一脸自然地说起了他来的主要目的。

“设备今天算是全部齐了,我这边随时可以让人来调试,你呢?小姜老师,你准备好开始你的新事业了吗?”

这番新事业,是姜玟桐这几个月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个人带孩子,且缺乏帮手,她实在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再继续朝九晚五的工作了,但就此赋闲在家当奶妈,也不是姜玟桐

的本意。

这件事,她认真征求了程跖的意见,最后商量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那便是将她的从业牌照挂靠到程跖朋友的名下,在家里进行证券市场实时点评直播。未来如果她的知名度打开了,可以攒一个

小私募,赚回一些奶粉钱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前景还算乐观,但姜玟桐毕竟有一年没有工作了。这几日夜里复盘这一年来的证券市场,加班写策划方案,对着镜子重新

练习镜头感,多少也找回了一些自信。

可这一个手忙脚乱的早晨,似乎又将她打回了原形。

明天就要跟潜在的合伙人见面,她现在却还深陷于屎尿屁不能自拔。

程跖见她久久没有答话,便又笑了起来:“工作要想,生日也要过,今天好好庆祝一下,也算是为你的事业开个好头,怎么

样?”

“哪里需要过生日,我都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当然不一样了。”程跖装模作样地板起脸,“这可是你有小星星以后的第一个生日。再说了,开直播,总得有几套正儿八经

的行头吧,你得相信我的眼光。”

这时,小星星十分配合地发出了啊啊声。

程跖继续道:“小星星也好久没出门了吧。”

姜玟桐终于被说动了心,她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回过来严肃地点点头:“好吧,我的确胖了不少。”

小星星虽然年纪小,但陪逛街可是个中高手。但凡姜玟桐进的店牌子不够贵,她就会发出不满的呼呼声。

姜玟桐满脸都是大写的尴尬。

“没事,不用替我省钱,今天的衣服算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了。”程跖顺手给推车中的小rou球递上奶瓶,然后在最贵的一家店前

停了下来,“去吧,这是你的舞台。”

是不是她的舞台姜玟桐不知道,但差点变成闹剧倒是真的。

这家店以昂贵著称,此刻千余平的多层空间里只有姜玟桐一个顾客。

她来回试了几套衣服都不太理想,走出试衣间时,听见之前那两个貌美的服务员在试衣间外低声发笑。

“程跖这是结婚了?没听说啊。”

“看样子像,孩子都有了,不过,程跖带过那么多女人来买衣服,这一个却是最普通的。”

“呵,可不是吗?0码都穿不进,你看她那松垮的状态,怕是30多岁了吧。”

姜玟桐想说衣服不要了,就见远处的大门外,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贵气逼人地走了进来。

美人看见沙发上玩耍的一大一小,眼睛立刻放光:“程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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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跖用摇铃逗着小星星,直到大美人走到跟前才勉勉强强抬起头:“谷小姐。”

那大美人眼里本来有八分期待,听到这话后顿然化作十分愤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程跖哥哥,你是在逗我吗?”

“倒也没那么闲。”

“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谷星梦,还故意用她的名字来气我,我跟那个又蠢又呆的女人有哪里像了?”大美人说着说着,脸颊竟飞

出了红晕,“我知道哥哥你不喜欢人纠缠,那一晚之后,我再也不敢联系你,可你也太狠心了,说不见就不见了。”

程跖不胜其烦:“那会不懂事,尽胡玩了,又哪里能记得住那么多。你不是谷星梦?那我大概是脸盲了,抱歉。”

“那她又是谁?”

美女将纤纤素手一指,横眉冷竖地看向姜玟桐。

试衣间外,姜玟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偏偏身上这一件尚未来得及换下的连衣裙过于修身,将她生生挤成了一个沙漏。

她穿衣服一向得体有度,这一次实在是低估自己的体重了。

谁想程跖将目光投过来,便再也离不开了。他赞叹地点了点头,这才与有荣焉地开口:“这是姜玟桐,孩子他妈,你以为是

谁?”

“你就是姜玟桐?!”大美人气得脸都要歪了,“你就是那个把萧樾迷得七荤八素的姜玟桐?你就是那个让谷星梦以泪洗面好

多时的姜玟桐?”

程跖哧哧一声笑了:“可真有意思,刚才急着跟谷星梦划清界限,这会倒又开始cao心她的事了。不过呢,我们是没有时间听你

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毕竟这个分贝对于小孩子来说有点太高了,是不是呀?小星星。”

这时,小星星攀在程跖的背上,摇头晃脑地喊了一声——

“baba。”

程跖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他站了起来,不等姜玟桐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圈住了她的腰身。

“程跖,我的衣服还没换……”

“换什么,这件衣服没有人比你穿得更好看。”

他不冷不热地向方才小跑过来的经理继续说道:“什么时候你们也可以对客人评头论足了?把刚才这位姜女士试过所有衣服的2

码都包起来,储值卡里还有些钱,刷完也不必再充了,把卡销了吧。”

直到走进餐厅,姜玟桐才轻轻从程跖的大手中挣脱开,可程跖却将她搂得更紧了:“急什么,演戏就要演全套。”

“还有,我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谢谢你当时没拆穿我。这些大小姐都被宠坏了,真事假事张口就来。”

“不是,我想说,这裙子真的很勒……”姜玟桐还是从他手中钻了出来,仿若丝毫不在意刚才发生过的事一般,笑着指了指菜

单,“不是要大吃一顿吗?穿这么紧我怎么好发挥。我去换一下衣服。”

洗手间里有一个装饰豪华的更衣室,顶天立地的穿衣镜,足以让姜玟桐把自己周身每一块赘rou,甚至眼角新生的每一道细纹都

看得清清楚楚。

近一年多疏于保养,她也渐渐体会到了力不从心。

所以即便程跖赞赏有加,但身体是自己的,姜玟桐知晓自己的变化,也清楚自己的位置。

程跖身旁那个位置纵然人人艳羡,但并不一定适合她。

然而此时回想起腰间温热的触感,让她的脸还是有一点点红。跟程跖以好朋友的关系相处了快一年,她最终还是没能对他的温

柔和体贴免疫。

“Cheers!”程跖端起果汁杯,一脸笑意,“祝你和小星星都茁壮成长。”

出来玩了一天,小星星躺倒在婴儿车里呼呼大睡,让姜玟桐终于能认真说几句话。

“程跖,你知道我很倔,但看来你比我更倔。我很感谢你照顾我们这么久,但我们俩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

程跖对这一刻早有预感,他不慌不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结果?”

“我俩的家世差了十万八千里……”

“姜玟桐,你别想用敷衍高塬那一套来敷衍我。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考虑一下?那些借口重要吗?重要也不重

要,关键是,你想吗?”

你想吗?

30年来,姜玟桐习惯了做每一段关系里的牺牲者,却不曾想过有一天,竟然也有一个人让她为自己考虑。

震惊之余,她又有些感动。

“坦白地说,我不知道,我也没信心。”

“你担心的都是客观题,是客观题,就有很多种解答方式。但主观题我帮不了你,比如说,你心里还有别人。”

说完他又笑:“不过你的谨慎也有道理,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不知名女性提起黑历史,对我没信心也是正常的。”

姜玟桐很喜欢跟程跖这样轻松聊天的氛围,这让她感觉随性且没有压力。

她也笑了起来:“你总是有道理,服了你了。”

这天晚上,高塬陪着导师宴请大洋彼岸的专家一行。他垫后结账,路过一间包房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很快,他看到了姜玟桐,姜玟桐对面的程跖,还有摆在桌旁的婴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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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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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塬的视线,从姜玟桐和程跖的脸上,逐渐移到了程跖的手上。

他的手臂虚虚地搭在婴儿车上。

那只手,不仅是扶着,而且将大拇指的前端塞进了小婴儿的拳心。

小婴儿的拳头只有鸡蛋那么大,她眉头舒展、睡得安静,安静中又是安心,带着对手的主人满满的依恋和信任。

应是看到了程跖突然变化的眼神,背坐着的姜玟桐回过头来。

那一瞬,高塬想,她原来剪了头发。

曾经那琥珀色的温顺长发,那些暧昧昏暗的冬季清晨在两个人身体间纠缠不休的长发,如今只是及耳而已。

她搬了家,有了别人的孩子,还剪了头发。

天鹅颈后那颗他温柔流连过的小痣,那颗他们相爱过的证据,也不再成为他独自享有的微小秘密。

是他太年轻太幼稚,事到如今,竟然以为他还有机会。

他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笨。”

不知是不是气氛太冰冷,小星星踢踢蹬蹬睁开了眼,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人。

“吃过饭了吗?”程跖将小星星从推车中抱起,“没吃的话,坐下来吃一口吧。我带小星星出去转一转。”

“小星星……”高塬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冷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说两句话就走。”

姜玟桐也站起了身:“高塬。”

望过来的,仍然是那双清净温和的眼,但高塬只觉自己的灵魂被狠狠刺痛了。

“说什么止损,说什么不合适,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姜玟桐,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分手,那个时候你怀了他

的孩子。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春节时,还是在我出国的时候?”

“算了,不重要了。”顿了顿,高塬又说道,“怪不得别人,我的确就是个小孩。”

这一边,小星星却对高塬的脸产生了无限兴趣,她从程跖的温暖怀抱中直起了身。

都说小婴儿对外界的危险最是敏感,可即便高塬的脸冷若冰霜,她还是伸出了她那只小胖手。

6个月大的孩子,连一根蜡笔都握不住,却想要试着摸一摸这个年轻男人的脸。

“高塬,她好像很喜欢你呢。”程跖将小星星抱近了几步,“怎么样,要不要抱试试?”

原来世间竟有这样奇妙的事。

当软绵绵的小胖手贴上脸颊的那一刻,当玻璃弹珠一般的大眼睛盯着他动也不动的时候,所有的愤懑和不甘仿佛都消失了。

三魂七魄好似都被抽走,高塬茫茫然愣在了当场。

难怪姜玟桐这样想要一个孩子。

这软乎乎、白嫩嫩的一团,仿佛是在黯淡夜空中凿出的一束光。

“她生小星星生得很辛苦,带孩子更辛苦。”程跖打断了他的遐思,轻轻叹道,“高塬,等你再过几年,就知道为人父母的不

容易了。”

高塬捉住那只正玩得起劲的小胖手,低头朝着程跖一礼:“程跖哥,我走了。”他没有再看姜玟桐,好似也不再留恋。

有些话其实不必再讲,程跖成熟又体贴,一定能好好照顾她。

只是小星星察觉到高塬要走,猝不及防地大哭起来。她瘪起了小嘴,泪珠像碎掉的水晶一样滚落了满脸。

这一次,她伸开了双手,是一个想要抱一抱的姿势。

高塬走出了一半,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小星星那一双可怜巴巴的泪眼撞进了他的心,让他那冷冻成冰的心里响起春雷、又下

起蒙蒙细雨来。

飞快地,他跑回来,将手臂上那根戴了很多年的五彩绳解下来,塞进了小星星的手心。

直到小星星终于明白再也见不到高塬了,这才放弃了哭闹,乖乖地躺回了程跖的臂弯。

姜玟桐低头整理了好一会衣服,这才扬起笑脸:“我们走吧。”

回家的路上,小星星已经沉沉睡去,而两个人则一反常态地沉默着。

程跖那张时常带笑的脸此刻也没有更多的表情,这让她有些猜不透他。

等到惊觉自己竟然这么在乎他的想法时,已经迟了,程跖从后视镜中看了过来。

“遗憾吗?刚才分明有机会解释的,离父女相认就差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以后再想告诉他真相,就难了。”

“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程跖笑了一声,轻声道:“小星星很喜欢他……血缘这个东西,果然很神奇。小星星从抗拒到接受我,差不多花了一周的时

间。”

在外尚且有空间和时间供人风花雪月、庸人自扰,回在家中,却尽数是柴米油盐了,晚上那令人伤怀的重逢轻得好像一场幻

梦。

将小星星抱上婴儿床后,程跖拉着姜玟桐来到了儿童房。

他让姜玟桐在椅子上坐下:“来,闭上眼,闭得久一些,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姜玟桐听话地闭上眼,听到了窸窸窣窣搬动东西的声音,很快,她又感受到了一道不太强烈的光。

“可以睁开了。”

色彩斑斓的儿童房,被瞬间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摄影棚。程跖站在相机前有模有样地摆弄着:“跟朋友学了几招,今天试试,

你放松一点,不用看我,可以随便想一点什么事。”

“我头发乱糟糟,衣服上还有奶渍,妆也早就花了。”

“有什么关系。”程跖说,“那是你呀。”

出片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照片里的她淡妆素服,不矫饰,也不过分谦卑,就是原原本本的她自己。

特别是一张微微低头发笑的,隔着照片,姜玟桐都能感受到自己那一刻的甜蜜心情。

“这一张想到了什么?”程跖慢慢靠近她,从她身后拿起了照片。

“小星星有一次把便便拉到了我手上。”姜玟桐转过身,想要认真讲给他听,却撞进了他深深的眼神里。

“姜玟桐,30岁的第一课——学会与自己和解,你有权利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程跖温柔地凝视着她,“比如说,如果你今

天很想哭,你也有哭的权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