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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缥缈的吟诵声在耳边回荡不休,数万年的光景在他眼前,从天地之初至他卸下身上天君之责的那一日,风渊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向着那帝女桑继续走去。画面流转,又过了些许年月,他坐在长秋宫的长案前,单手支颐,与梦枢漫不经心地商议着他历劫一事,几个日月过去,他便这样来到人间,成为大胤的太子殿下。他遇见星如,又离开他。熙明十六年,姬淮舟死于伽蓝塔中,可这画面并未随他回到天上,他在这上面又看到了星如。风渊甚至有些安慰地想着,这帝女桑的幻境其实不错,至少能让他再见到他。他看着星如闯进皇宫中了埋伏,看着他在国师面前嚎啕大哭,最后是他坐在上鹿丘上,精心挑选了最好看的一根尾羽,拔了下来,为他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七十六年啊,他不知道他的殿下早已死去,就那样坐在上鹿丘上,每到暮色沉沉时,拔下一根翎羽,放一场烟火。风渊终于知道他这一身翎羽究竟是如何没有的。却在多年后第一眼看到他的原形时,嫌弃他这样有些丑陋。一直到嘉平六年,腊月十五。那一日,也该是姬淮舟的生辰。星如看起来比往日高兴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为自己换了一身好看的新衣,把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还插了一根白玉的簪子,他在等着与他的殿下重逢。他仍不知晓,他的殿下早已不在了。帝女桑枝叶翻转,有浅色光华在缠绕着树干向上攀沿,它轻轻抖动叶子,便有细细的红色枝条垂下,像是挂着一树的红绸,天地在霎那间变了模样,风渊就这样来到了百年前的伽蓝塔下,亲眼看着星如为破开伽蓝塔的禁制,将一身翎羽全部烧光,那火势浩大,从上鹿丘一直连绵到伽蓝塔下。他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却被禁锢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星如随着那火来到那伽蓝塔下,他终究没能见到他的殿下。他呆愣在原地,听着癞头和尚说着他早已不在,又从那和尚的手中接过那仅剩下的一点淤骨,哭笑了半日后,猛地仰起头将那淤骨尽数吞入了口中,然后以无根之火燃遍了整个上鹿丘。佛塔倒,镜湖枯,万物凋败,付之一炬。“该罚入无情海,受刑百年。”许久后,有冰冷的声音从天外响起。星如坐在伽蓝塔下,天地一片寂静,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只巨大的怪物侵吞了进去,天空落下雨来,他便倒下身去,眼中有血淌下。风渊终于在这一刻破开了周身的禁锢,他踉跄着来到星如的身边,跪倒地上,颤抖着的手从他冰凉的脸庞上拂过,他叫着他:“星如……”那些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如同从高空中坠落的刀刃,将他皮rou尽碎。轰隆雷声从天边乍的响起,有电光踏雨而来,狠劈在他的背上,当年是他的那一缕神魂挡了这数道天雷,如今这雷再次落到他的身上,他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他并不为这些疼痛难过,他难过的是,他的星如也曾经历了这样的苦难。他把星如抱在怀里,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睛。“我的星如啊……”他终于知道了嘉平六年这一桩旧事的始末。他曾愿他的星如岁岁康健,常展欢颜。可最终,星如因为他,受了这世间所有的苦难。他一无所知。“星如……”他从地上抱起他,哄着他,“我回来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星如听不到,他雪白的衣裳染了鲜红的血,两只眼睛空茫茫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风渊抱着他,从伽蓝塔下沿着那条小路缓缓行走着,镜湖的扶桑树在风中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条,金色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倾泻了一地的温暖光辉,他轻轻地说着:“我们回家吧,星如,我在院子外面又种了一棵梧桐,还栽了许多你喜欢的葡萄。”“之前是骗你的,你那些买回来的小玩意我也都留着,就在书房的柜子里面。”“还有,我在伽蓝塔里用木头雕了个小人,很像你,还剩了一点没有做完。”“我其实也很喜欢星如到我的梦里来。”“我不知道……”“对不起,星如……”……他声音哽咽,喉咙间像是塞满了苦涩的黄连,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如同当年那个已经死去的姬淮舟一般。帝女桑翠绿的枝叶缓缓伸展,红色的果实在黑暗中散发诱人的光泽,枝头的花苞窸窸窣窣悄然绽放。香气袭人,花开如血。他每走一步,这场雨便又下了一场。他仿佛走了千千万万年,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第30章第30章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将这条路走了多少遍,只是每到尽头时,便眼睁睁地看着星如在他的怀中散作一团红色的流光,消逝于天地之前。再回过头去,星如仍在那伽蓝塔下,一身白衣如雪,鲜血如寒梅般在他胸前绽放,风渊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陪着他将这苦刑又受了一遍。若不是他心中仍记得眼前这一切是帝女桑编织出来的幻境,或许他已经陪着他的星如一起死在此处了。黑暗之中,帝女桑的枝叶比之刚才更加繁茂,花香四溢,花萼随着海水微微颤动,刚才破碎的屏障在某一霎那重新树立起来,穿过重重幻象,屏障中的风渊身上被割出数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流出,在黑色的袍子上并不显眼,他走得极慢,很久很久才行了一步,只是他并没有离那帝女桑更近些,而是在周围不停绕着圈。无情海上,暮色沉沉,天尽头幻海之雾缓缓漂浮而来,这一日的雾气比前几日好像更加浓厚,梦枢站在苦竹林中,斜靠着身后的竹竿上,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没有丝毫动容。晚风轻轻吹来,却吹不散这幻海之雾,天空上只剩下些许微弱的光亮,越来越低,仿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