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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匍匐在地上,静默了许久,依然没有抬头,方沉沉地道:“殿下,我是跟您学的。”“你说什么?”哪吒端起酒盅,却没有饮,凡间的酒,他早就不大饮的惯了。画眉抬起头来,妍丽的脸庞带着决绝的笑容:“我在她身上下了同生咒。”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哪吒错愕地看着她。同生咒是天界禁术,名为同生,实为共死,下在被咒者身上,此后被咒者经历的所有劫难,都将一一应在施咒者的身上。由此可保被咒者一世无虞。至死方休。“她替我扛过一次天劫,从此后,遭受天谴,世世暴毙横死,如今已是九世,若此世再不得善终,她的魂魄无法再承受劫数,必会灰飞烟灭,不得入轮回。”画眉又伏低了身体。终于明白了,为了救程小姐,她不惜搭上自己,甚至在发现搭上自己没有用后,还想捆个神仙来继续填这个无底坑。天谴哪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哪吒幽幽地望着她乌黑的发顶:“可她还是死了,你搭上了修为和内丹。你拼尽全力维持着她活着的样子,她就没有死了么?”实话像细针一般扎进画眉的心里,她伏在地上,一阵一阵地颤栗。哪吒站起身,冷冷地道:“她已经死了,现在你也活不了了。值得么?”“我愿意。”画眉道。与值得没有关系,只要她愿意。没有什么作恶多端的妖怪,也没有图谋不轨的凡人,失去了再待下去的意义,哪吒负手走出门去。敖丙起身跟上,路过程小姐时,悄悄往她的身上塞去了一点仙元,至少可保她此生安宁。仙元触到内丹,画眉惊喜地抬起头,却只来得及望见敖丙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满脸是泪,朝那个青白的背影狠狠磕了下去。院子中央,只有片片残雪落下。夜已深了,风雪渐渐止住。陈塘关的街头热闹如初,百姓们习惯在这样的节日里不眠不休彻夜狂欢。带字谜的一长串花灯,做成各色的形状,挂在竹制的横杆上,烛火与银装素裹的世界交相辉映。雪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同生咒,情深悲欢共,恩爱生死同。若不是画眉,哪吒不信六界还有那般傻的人,下什么同生咒,还好意思说跟自己学的。他满怀心事地走在热闹的街上,原来也有他难以解决的事,譬如凡人的天谴,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希望她们来世能过的好罢。”“她们没有来世。”敖丙道。仙元保不了太久,仅能让她们安然度过此生。哪吒脚步一顿。没有来世。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即将要历的量劫。他是不怕天劫的,再大的天劫在他眼里比不上考虑如何能好好睡上一觉,可是万一呢?万一渡不过去,也没有来世呢?虽然不想承认,可不得不承认,他,通天太师哪吒,天界太子爷,今儿个醋了。喝的还是一介凡人的干醋。以往,别说是一介凡人,即便放眼天界,都没有谁有资格值得让他醋的。但是敖丙与程小姐在他眼前的样子,着实刺痛了他的眼睛。起初他没有发现敖丙被捆仙锁锁着,待到发觉之际,便能原谅他是不得已接受程小姐的举动,可后来又意识到捆仙锁并不能捆住他,就意味着,他是允许程小姐的动作的。其实,也没什么动作,连亲昵都称不上,完全是程小姐一方的主动。而且,三千年了,三千年有多久?凡间已过万万年,沧海成了田又成沧海,敖丙早已忘记了他,过往缝隙里的情感,有多少已随着时间默默流逝,即便敖丙能想起来,也许,于他而言,他们至多不过是故人重逢。但哪吒还是醋了,醋得心里酸溜溜的。以前在凡间时,夫人脉脉温情的眼神除了自己是不会落到旁人身上的,如今却连一个小小凡人也敢来跟自己争关注了。他醋了,就想表达出来,一点也不想憋闷在心里。如果没有来世,现在何必再委屈自己酸溜溜的心。于是他站在路边的柳树下,望着在店前挑选花灯的敖丙,道:“星君,你来抱抱本座。”敖丙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一小盏火红色的莲花型花灯上,用绸布做的灯罩,罩上再用粉色丝线绣了并蒂莲,实话,女气的很,但敖丙不知为何就是很喜欢。自小他因生的相貌出色,比女子还貌美许多,难免招人眼色,便格外注意地将自己与一切小女儿家的物事隔得很开,连武器挑的都是两把威势赫赫的混元锤,重八千斤,长四尺余,锤体比成年男子的脑袋还大,舞起来虎虎生风,颇吓退过不少无赖。现如今,他却因一朵莲灯而移不开视线。他没有听见哪吒的话,只听到店主乐呵呵地说只要猜着了字谜,就可以拿走莲灯。莲灯上的谜题是:欠款还清人情债——打一词。对着这个谜题发了一会愣,敖丙刚将谜底“责无旁贷”说出,便听见哪吒大声地喊他。“敖丙,你过来抱抱我。”店主将莲灯取下来交予他。哪吒依然站在树下,赌气似的动也不动。敖丙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心里回味着字谜,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坦然地大步走向他。哪吒笑起来,张开了手臂。到他面前,敖丙注视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突然弯下腰去,一把扛起他,放到肩头,一手打着莲灯,继续往前走。“你干什么?”哪吒趴在他的肩上。“殿下不是让小仙抱么?”敖丙说的坦坦荡荡。“你这是扛。”哪吒嘴角抽了抽,怎么办?三千年后,他夫人连如何拥抱都忘了。敖丙停下步子,僵硬地放下哪吒,默默地垂着头,耳根处开始隐隐发红,一直红到脸上,再慢慢退下去。他抬起眼,仍带一丝愧色:“小仙懂了。”哪吒觉得他并不懂。果然,敖丙再次伸出手,作势要打横抱起他,被哪吒及时制止。“还是本座教你罢。”哪吒把他拉进怀里,莲灯的灯芯被撞得飘摇了两下,他一手按在他的腰上,让两人紧紧贴在一处,一手扣在他的后颈,以完全覆盖的姿势将他的身体整个禁锢在怀里,一火一冰的肌肤紧挨着,透过衣袍,温度逐渐融于一致。“会了么?”哪吒在他耳根处吹着风,嗓音压得极低,说不尽的暧昧。敖丙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锁着自己。路边的河流未结冰,湍急的河水揉碎了陈塘关的人间烟火,绚丽多姿。一个清透的嗓子在不远处高声道:“呔!那边的两口……”“咳,两人!”敖丙挣脱怀抱,两人一齐朝前方看去。哪吒立时觉得头很疼。杨戬执着三尖刀,气势凛然。哪吒深深觉得,就不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