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书屋 - 耽美小说 - 山河怀璧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盏罩子,清扫台里余烬……

棉春之死,终未惊出半寸涟漪,举宫上下除却当夜目睹者,甚无人知晓她已身死,就连宜妃许也只能揣测一二。

渐渐地宫人忘了此名,各殿昼夜如旧,唯冷宫稍有不同。

太子令吴阳成与江良骥二人交相护于殿内,夜不闭目,仅隔一帘确保皇后万全。

后宫安宁表象之下暗流汹涌,前堂则更是不平。

武阳侯兵马明调,引军两千至京郊营中大肆cao练,将逢秋来正宜演兵,除却两千精锐,大军仍稳驻境南风雨不动,令朝中无人可挑出弊病。

而其党日肥,同流诸将虽未各个借由归京,然皆不动声色挪身千里,渐于京外暗罗密网。

风雨欲来,夏渐无踪。

平怀瑱添了一重衣,玉骨山河扇依旧不离腰身,每日里待在养心殿的时辰多过旭安殿,各家皇子早拿他当作他朝真龙,倘打了照面,兄弟之礼不免逊于谦恭之仪。

此间便连六皇子平怀颢亦不例外,敛了浮躁气,不再似从前一样既恨又羡地偷瞥他腰间扇子,总目不斜视地望他一笑,继而垂首问候。

情义真真假假,平怀瑱自能分辨,弯唇回敬不予只字,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回回如此,这日相逢平怀颢却叫住了他,平怀瑱回首对上其目,听他皮笑rou不笑道:“自皇后搬去冷宫,弟弟久未得缘请安,不知皇后近来安好?”

“好是不好,亲眼见了便知,皇后所居是为冷宫,而非佛寺,去一趟哪需得‘缘’?不过是弟弟太忙了。”平怀瑱不留情面,当着一众宫人将他好一顿嘲讽,亲眼看着他因口舌笨拙失了下风,施施然又道,“不在这宫里的,见一面才需缘分,不知久居璃崇的刘大人可好?想来也是多年未见了。”

平怀颢变了脸色,目里寒意一时不挡。

平怀瑱看得嗤笑出声,意味深长:“何时刘大人归京,定知会一声,本太子亲自相迎。”

两人所拒不过三尺之遥,周遭煞人气势已刺得众宫人垂首默默,大气不敢出。

良久,才见平怀颢松了牙根,缓笑半声,其后又是放肆两声,大笑罢向他一礼,转身拾道离去。

平怀瑱收回目光,手中扇慢展慢合,觉平怀颢没了少年时那份懦弱,更觉时至今日已令他积怒颇深,快是时候了。

当夜落了一场秋雨,是经夏时少不见的滴滴棉针,簌簌洒落地上。

旭安殿明灯未熄,平怀瑱执笔近案,点墨书信。

秋风过窗而入,吹凉脖颈,他转头望了一望,暂将手中细毫搁下,行近拢窗,随窗栏轻响声似听着了旁的细微动静。

蒋常方被遣退不久,寝殿内室素无人近身侍奉,平怀瑱心神凛然,万分戒备地转回身去,这一望竟将熟悉眉眼入目,不由怔愣片刻。

李清珏近前两步,手执薄衫为他披覆在肩,一身常服白得炫目,声轻如雨道:“冷了尚还记得关窗,可曾记得添衣?”

平怀瑱松懈筋骨,任他双手贴在襟前理了一阵,缓缓握着吻到唇边,语气里尽是无奈:“你近来每每入宫寻我,都不提早与我说了,还如此不加遮掩。”

手指温温热热地为之亲昵,李清珏未急作答,侧首将殿里物什望了半圈,视线渐渐转到顶上,觉渐改陈设之中,梁柱最是旧貌。好一会儿过去,他将双眼落回平怀瑱眉间,摇头回道:“多少年前,我这般来见你,多少年后,我也这般来见你。”

话未尽,便被紧紧拥到怀中。

平怀瑱低声道“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鼻间盈满李清珏素净气息,连日以来的心烦意乱尽化雾散。

“快了,清珏,快了……”

平怀瑱越揽越紧,心中无数情愫只凝作这寥寥几字。

然李清珏全懂,静静地把下颌垫在他肩上,遥望着书案,仿能瞧清纸上墨痕。

那信恰是书给他的,平怀瑱未料他会来到宫中,正将诸事借笔细细嘱托。

而今筑梦早不在京中,藏玉巷少了清雅一楼,京外山林人迹罕至之处却多了数重屋。李清珏手下死侍虽离京暂匿,但无时无刻未严阵以待,只等一时之令,赶赴皇城。

第八十二章

那夜李清珏忽逢一梦。

桃花映水,鱼游浅底,侄儿瑞宁执卷品诗,笑与他道“诚不欺我”。义兄义嫂自在闲适,倚坐小院择菜编框,低声说着哪家闺女好似相中瑞宁,当问个媒人求来姻缘。未几,小屋门开,养子容夕同怜华并肩行出,抬首与他相对而视,顺眉畅意。

李清珏觉此景不真,福如煦阳,暖得心子发痛。

恍惚间他侧过头去看向身边一人,竟不是长年以来如宫墙沉寂的一袭朱袍,更无蛟龙腾飞于胸背之间,只一裳淡青布衫,儒雅似书院文人,自地拾起半朵经风带落的脆弱花儿,拈在指头对他笑吟:“‘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李清珏陡然攥紧了平怀瑱,震得那花一抖飘落,急切得仿佛如此形貌之人会于眨眼间消失不见。

平怀瑱只低低笑着,另一手抬起覆住腕上迟迟不见松力的清瘦手掌,问:“清珏何故不安?”

李清珏嘴唇颤着,眸光不定。

“你……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清珏所见,皆是真的。”

李清珏近前半步将他牢牢拥紧,埋首在他肩头,恨不能融进他身骨里,热着眼眶呢喃往复:“你莫欺我,你莫欺我……”

平怀瑱回揽着他。

入鼻是素淡桃香,浅草露息,亦卷着静湖水气,与院里农烟。

可不知不觉地这人间味却变了,渐有熟悉熏香打散整片梦境,李清珏隐约嗅得宫墙厚重窒闷的潮湿与皇城终年不驱的霉腐,股股堵得他眉头紧蹙,眼睑骤跳不停。

直到片刻后吻落眉心。

李清珏紧捏的手指寸寸松开,伴着双眼缓睁,在月影朦胧里瞧清了平怀瑱,玉冠暂解而贵气不减,绝非那青衫布衣拈花吟诗的凡夫俗子。

李清珏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无奢求,终不比梦中坦率。

“做噩梦了?”

暗夜里传来体贴问询,李清珏摇头,向平怀瑱靠近些道:“梦是好的。”

平怀瑱似信非信,将他圈在臂里再哄着睡了。

户外尚值月中天,寒星微弱,秋意染云。

两人相拥睡去,平怀瑱再度转醒,衾被凉了一半,枕边人已不在宫中,禁不住心下一阵怅然,半睁眼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一动未动,忘了时辰几何。

有宫人推门入殿候在两重帘外,独一人躬身行入,近在床帐外轻唤道:“太子,该起了。”

平怀瑱听着蒋常之声点点回神,于那片刻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头疼欲裂地坐起身子,探手将帘帐用力挥开。

蒋常心里“咯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