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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天已经黑了,黄浦江上战舰暂时停火,但城市上空仍有战机来回梭巡,警报声尖锐轰鸣,震耳欲聋。沿江的路面已经完全毁坏,况且那里有敌舰对着,看见有活人随时都会开火,实在过于危险。云初只能向西南角穿过法租界,这时候已经没有公共交通,甚至没来得及取脚踏车,只能靠两条腿不停地狂奔。恍惚间想起去年夏天也有过这样一次没命的狂奔,那时候接到四双的电话说景灏天伤口感染,他也是这样没头没脑地从学校一路狂奔到医院。那种心情,那种觉得自己除了一双腿什么都不存在的感觉,是如此相似。连心里唯一的念头都是一样,若景灏天有什么事,他该当如何?他会怎么样呢?如果那个人不在了,他做的这一切,会有什么意义?当意义本身变成没有意义的时候,他还会为了什么而活着?景灏天早就是他的信仰了啊!支撑他活下去,去做这一切反抗的唯一的,救赎。闷热的夜色下,所有的人都在朝租界里涌进来,只有他在没命地往外跑。不知道现在去还能做些什么,可心里的念头无比清晰,他一定要找到景灏天。就像景灏天说的那样,如果救不到他,如果不能与他同生,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景灏天,你一定要等我!刚出了法租界,头顶战机轰鸣声越来越密集,似乎日军又派出了空袭的军队,准备再来一场轰炸了。几乎与此同时,隔空又听见遥远的炮声,像卷地而来的闷雷,直直击打在人的心脏处。整座城市如遭逢地震,给人一种剧烈晃动的晕眩感。街道两旁房屋被炸毁倒塌,前一天还是繁华热闹的街市,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变成了残垣断壁的废墟。到处都是血rou模糊的尸体,被压在断墙下的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手或者脚。法租界不让难民进去,租界外头震天的都是哭喊咒骂声,乱成一片。工部局的人还在跟租界领事协调,满头大汗。云初远远地跑出去,还能看到零零散散满脸仓惶的市民疯狂地朝租界里跑。想必是原本心存侥幸的一些人,认为轰炸一轮战争就会过去,却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好连身家都不要了,匆匆逃命。跑得两腿发软浑身大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也只是两手撑着膝盖歇口气,再挺起身接着往前跑。汗水渗入眼睛刺痛,手背去抹,却只抹了更多的水。此时此刻,已经连手背上也都是湿淋淋的了。敌机在街道上空飞过,像是狰狞怪笑的怪物,稍微完整一些的建筑堆里一簇簇炮弹投掷下去,火烧云一样的火光伴随着震天裂响冲天而起,燃亮了漆黑的夜空。火力点太近,强烈的爆炸力震得砖石乱飞,云初不防被乱石打中,狼狈地摔了一跤。额头猛地磕到一堆碎石,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有血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他也全然不管,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又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才跑到了西岸农田那里,没有灯光,云初远远只看到景灏天的货仓那里炮火纷飞,江边似乎有日军上岸,正朝着货仓猛烈开火投弹。这一下吓得他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只差一个念头,他几乎就要理智尽丧不顾一切地往火眼里闯,一心只想着要跟他死在一起了。云初只觉得眼睛里血水泪水泛滥成一团糟,土场里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看清沟壑,猛地踩空整个人狠狠摔了一跤。他趴在地上突然用力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去脸上的污渍,便咬牙站了起来。然而,他直起身还没站稳,突然一串震天的爆炸声,如同夏天的滚雷一样,就在离他不到两百米的货仓那里轰然炸开了!炽烈的火云像是一簇簇巨大的花朵一样,一层层绽放开去,夹裹着浓黑的烟雾。甚至能看到那火云中一个一个的人,被强烈的气浪冲鼓到半空,炸得四分五裂。随着那一阵火云炸开,两个货仓里堆放的火药立时产生了连锁的爆炸,熊熊的火势直冲到半天高。云初突然就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只觉得一股能将人灼化的热浪扑面而来,冲得他往后跌飞出去,胸口一窒,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景灏天所有的军械都在这里,竟然以这种同归于尽方式,全部毁了。可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景灏天在哪里!想到那个名字,云初心里突然一跳,景灏天!他在哪里!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再也顾不上仓库里是否还有没炸完的火药,云初突然像疯了一样冲着那遍地火光跑过去。“景灏天!景灏天!景灏天!景灏天!”跌跌撞撞来来回回疯狂地找,只要看到类似人体的物体就冲过去翻来看,发现不是,又再疯狂地往前冲。嘶哑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几乎是悲绝的嘶声呐喊,要把这些日子来的苦痛煎熬相思爱恋,全部都喊给他听。不准死!不准死!不准死!景灏天,我不准你死!不准不准不准!快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爆炸后的火光染亮了夜空,火光里云初一头一脸的血迹,仿佛发了疯一样围着货仓的残骸一遍一遍地找,一遍一遍地翻,却怎么都没有见到那个人。一遍翻过去,再从头一遍翻过来,如此往复,似乎除了重复这个动作,他已经什么都不会了。最后一跤重重地绊倒,云初失神的眼紧紧盯着仓库最中心爆炸的位置,泪流满面,却全然没有了感觉。如果是在货仓里,怎么还会有活路?似乎可以明白,当年自己失踪以后,景灏天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的。如今,不过是把他当年尝过的滋味,换在自己身上过了一遍。原来真的是舍生忘死,不生不死,生不如死。景灏天,我欠你那么多,你怎么能不取不问?不是说不管怎样都还要我吗?你怎么能食言?眼泪自顾自汹涌地流,云初表情木然望着熊熊燃烧的仓库,望着望着,脸上忽然折出一个诡异的笑。不可能!景灏天,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就是死,我也要看见你的尸体!你想就这么丢下我,你是在做梦!就算把这里掘开来,我也要找到你!手背狠狠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血水,云初咬牙又爬起来,重头来过,一寸一寸地翻找过去。“景灏天!你出来!给我出来啊!景灏天!”那疯狂绝望的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在离开货仓大约两里地的农田田埂边的高草堆里突然有了动静。有人从地里探出半个身子来,一把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泥草,两手撑着洞口从地下钻了出来。正是景灏天手下的仓管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