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书屋 - 耽美小说 - 假凤虚凰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师兄,可算把你盼来了。”

第52章山中岁月之叙旧

日丽中天,晴光满园,节度使府的重檐飞峻沉浸在熏然花香中,微风动处,满池绿绸叠皱,亭边杆杆翠竹似琴弦撩音,奏出天然的宫商角徵羽,黄莺细燕嬉于花丛柳荫间,叫声如笙簧协鸣,格外悦耳。

郭荣早在西花厅设下酒宴,因陈抟是修道之人,肴馔皆为纯素,却都是山珍林馐,又以金樽玉壶为酒器,银箸宝瓷为食具,厅上花团锦簇,四面珠光绚彩,尽显皇家气派。

陈抟与郭荣自幼相识,早年一道打马江湖,知道这位师弟性好简朴,以布衣蔬食为乐,从不在饮食穿戴上下功夫。多年不见,作风转为奢华,看来是居移气,养移体了。

五六个美貌小鬟在席间传盏布菜,十几名剽悍武官于左右巍然守护,更兼丝竹乱耳,莺歌燕舞,搅得陈抟食不下咽。

郭荣见师兄不耐,连忙撤去舞乐,命余人退到西苑外,不得召唤不许入内,如此一来耳根总算清静。

陈抟揶揄:“师弟,你如今过得真是神仙日子啊。”

郭荣满脸惭愧,自嘲道:“师兄勿要取笑,小弟这都是身不由己,如今行动说话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微随意点就被指摘,我也对这些劳什子的规矩烦透了,要不是近臣们百般阻拦,真想像过去那样找家荒郊野店与师兄痛饮叙旧,天高地阔无拘无束,那才畅快呢。”

他举杯祝酒,杯中酒浆酽如脂清如泉,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入口冷冽,齿颊留香,正是河东最负盛名的“桑落酒”。

“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陈抟随口念出与这酒有关的典故,继续笑侃:“过去确实天马行空,随心所欲,但也难得喝到河东刘氏的绝世佳酿啊。”

桑落酒唯有河东刘氏酿造得最为正宗,他每年只酿五坛酒,还要封存三年才启封,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享用。

郭荣笑容忽转怅然,把玩酒樽,幽幽念道:“二十年前,我师兄弟北上游玩,想喝这刘氏的桑落酒,却被他当众羞辱,后来还是师姐出马,夜入刘宅盗得美酒与我们分享,方才解了馋痨。这件事,师兄可还记得?”

其时三人正当年少,路过刘氏酒庄被酒香吸引,听说驰名天下的桑落酒就出自此地,便想买一壶尝鲜。殊不知这极品名酿千金难求,庄上人仗势欺生,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奚落他们,被商怡敏一顿暴打后,便搬出刘老爷子来镇场。

那刘老爷子也是北方的武林名宿,一套长风刀法威震州郡,谁知竟抵不过玄真派的小丫头。武斗败北,只好拿身份压人,扬言要派人去峨眉找他们的师父告状。陈抟怕惹出乱子,哄劝师妹罢手,可商怡敏咽不下这口气,当夜潜入刘家盗出三坛桑落酒,又在余下的酒坛里灌注酸醋,害那势利眼的刘老头血本无归。

那一夜月皎风清,露华澄寂,三个少年人依山傍水,把盏当歌,只觉浑身筋骨都轻了,几有羽化仙去之感。

“师姐当时说‘世间至乐不过痛快二字,痛快玩耍,痛快吃喝,打架也要痛痛快快。’,师兄笑她不守规矩,她回说‘人生苦短,何必将百年之身囚于狭窄方圆,循规蹈矩,犹如作茧自缚’。”

郭荣说到这儿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情意,宛如沙漠里的骆驼在追忆绿洲甘泉。

陈抟观之闻之,方晓他请自己喝这桑落酒旨在怀旧,一颗心也像壶里的酒来回晃动,既怕他打听商怡敏的下落,又暗暗怀愧,别的不论,且说师妹那样自在不羁的性情,被他关在后山石洞里一十三年,如鸟困囚笼,鱼陷浅洼,个中痛苦外人岂能悉知。

可她至今不肯妥协,仇念反而越积越深,自己为照顾她不得不长居峨眉,此次离山只给她备了一个月的干粮,再过几日就必须赶回去了。

郭荣见陈抟神情凝滞,以为被自己的伤感传染,不觉新添几笔惆怅。

他幼年失亲,为姑丈郭威收养,不料养父福祚隆盛,竟一朝登天做了皇帝,自己也跟着入主九重,少时遥不可期的理想正在逐步实现。到如今纳四海之珍,享八方之贡,玉堂金马,一呼万应,心底里最最记挂的却仍是情窦初开时便深植心间的一缕倩影。

十三年光阴流转,飞鱼难渡,青鸟难托,思念只在瀚海云天盘旋,化作杯中酒,口中叹,若说能够倾吐心事的,也只有了解这段前程过往的师兄了。

“师兄,这些年师姐一直没找过你么?”

怕什么来什么,幸而陈抟早有准备,应对还算从容。

“愚兄说过一有师妹的消息便立刻通知你,可惜十几年来都无所获啊。”

郭荣眼眸瞬间暗了几许:“师姐为人最是爽直,当年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却未曾找我寻仇,这实在有违她的作风,我真担心她是否遭遇意外。”

陈抟安慰:“师妹武功智谋都在你我之上,谁人害得了她?你不如相信她是看在孩子份上,不愿与你敌对,故而隐姓埋名退居山野了吧。”

郭荣脸上溢出一分痛楚:“是啊,她当时还怀着我们的骨rou,那孩子若还在,今年已满十三岁了,就怕师姐容不下他……”

他和商怡敏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他从小钟情于她,商怡敏却相待平常,对他远不如对陈抟亲近。后来虽如愿缔结连理,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敷衍冷淡,她还曾“开诚布公”直言嫁给他不过是为自己寻个好归宿。结果同朝为官的双方家长相互敌对,你死我活的斗争导致一场灭门惨案,归宿成了宿仇,以商怡敏的性子即使肯放过他,恐怕也容不下腹中胎儿。

陈抟宁可他借酒消愁也不愿他胡思乱想,一边斟酒一边劝解:“你别想太多,师妹不是无情之人,她不肯现身自然有她的道理。你父皇已替你另娶妻室,就算寻到师妹,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心高气傲,必不肯屈居人下,想来你也不会为了她放弃大业。”

早在十年前郭荣就由义父做主迎娶了天雄军节度使、淮阳王符彦卿之女,符彦卿出身望族,能征善战,深得郭威倚重,也是各方割据政权都想拉拢的人物。两家联姻直接关系王朝盛衰,自幼立志平息战乱,安邦定国的郭荣需要妻族的势力,男儿心怀天下,儿女私情这杯醇酒固然香浓,却并非不可或缺。

取舍最是磨人,他也只好用烈酒浇胸中块垒,师兄弟推杯换盏饮罢数巡,彼此都心神不宁,真心话多如乱线,却一个字都说不得。

“似二位这般沉闷的喝法,岂不辜负美酒佳肴?”

仿佛提前泛红的枫叶随风飘落,一道火红的身影飞入厅堂,是个美艳绝伦的少妇,那艳若桃李的面容像一把匕首刺向郭荣,逼得他惊跳离座。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