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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宋芷却明白,宋家便在他这儿绝后了,他是宋家的罪人。“大婶儿,”宋芷自嘲地笑了笑,“此事……我还需再考虑考虑,劳烦大婶儿费心了。”说完这话宋芷便匆匆转身进了门,再不敢看朱大婶儿一眼,关上门,宋芷掩上门栓,背靠在柴门上,一时有些失神。半晌,他喉头动了动,低下头像是想哭,却又没哭出来,只是靠着门板,一点点滑下去,最后坐到了地上。他是宋家的罪人,爹娘和秀娘拼死将他救出来,他却连个后人也不留下一个,宋家自他后便无人了。宋芷以手掩面,他有时也会想,明明孟桓都可以有别的女人,能与别人成亲,与别人生子,凭什么他就不可以,他就应该也找一个女人成亲,生好几个孩子,气死孟桓才好。可是他做不到,离开大都这么久,宋芷思念成疾,白天连想到孟桓也不敢,每每触及到这个名字,便觉得呼吸也是疼的,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但他知道自己选择离开是绝对没有错的。他不能像个玩偶一样被孟桓锁在那一方宅子里。宋芷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已暗,微凉的晚风送来一阵阵的冷,宋芷才惊觉自己已经在门口坐了很久了,他扶着门从地上站起来,等眩晕过去,才慢慢地走回到屋里去,点燃烛火,昏黄的光将小屋照亮,宋芷偏过头,看到跳动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个鬼影。月色惨淡,今夜一颗星也没有,房头海棠花早就谢了,茂密的枝叶在月色下影影绰绰,沙沙作响。宋芷一步一步挪到床边,从枕边拿起那只高足杯,白皙的瓷杯反射着烛火暖光的光,金箔折射着冰冷的光。宋芷的手指微微用力,直捏得指节发白,他牙关咬得死紧,想把这瓷杯摔个粉碎,却又最终没舍得动手,轻手轻脚地放回去,旋即一拳打在床板上,“嘭!”的一声闷响,食指连心,痛彻心扉。想他做什么?宋芷想。他与那些蒙古人没有区别,残暴冷血,蛮横无理,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他身边美妾如云,他明明答应了只要自己,却还是跟别人有了孩子,他从不问他的意愿,只顾自己的欲望……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他想的?宋芷一脚将椅子踹飞,却又无力地倒在床上,用被褥盖住脸,颤抖着嘴唇,心想:可他就是想啊……有什么办法?思念倘若能控制住,可还叫思念么?这夜宋芷没有吃饭,早晨起来饿得头晕眼花,这些年他在孟府也算养尊处优,许多生活琐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因此到了浦江后,宋芷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什么也做不好。他草草吃过早饭,便去私塾授课了。纵然蒙元厌恶汉人,觉得读书无用,可江南这一带的习性却难改,这里汉人居多,许多人仍旧笃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论,因此男孩几岁就要启蒙的。可这日才走到路上,忽地听到一连声的呼救,像是个孩子的声音,声音忽高忽低,时断时续的。宋芷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他教的学生,连忙循声跑过去,在一条穿街过坊的河里发现了一个浮浮沉沉的孩子。此时河边站了几个早起的妇人,满脸焦急,可她们不会水,加上这秋末冬初的时节河水极冷,寻常人根本不敢下水。那几个妇人看到宋芷,向他招呼:“宋夫子,夫子,这儿!”宋芷快步跑过去,一看那河中,竟然就是他教的李家的黑娃子,不知怎么落了水,越扑腾离岸越远,沉得越快。其实宋芷哪里会水,但他一时焦急,眼看孩子越漂越远,喝了几大口水,再不救就来不及了,也顾不得许多,仗着自己是成年人,个子高,河水不太深,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向前一扑,就跳到了水里。一落水,宋芷就发现自己莽撞了,河水实在太冷,他一时间几乎冻僵了,但人命关天,宋芷强忍着寒冷,一步一步淌水过去,好容易抓到了黑娃子,这小孩儿揪到救命稻草就不撒手,差点儿把宋芷也带去河心里。他慌忙调整姿势,从后方抱住黑娃子,将他一步步往河岸边带,谁曾想快到岸边时,宋芷的脚却忽地抽了筋儿,痛得厉害,他一时动弹不得,黑娃子水喝多了,此刻已然晕了过去。宋芷情急之下,将小孩儿一把向岸边推去,自己则因受到相反的力,往河里漂了过去。孩子临近岸边时,被几个妇人淌进河水里,拉了上去,慌忙地找大夫。“夫子!夫子!”有人在大声叫他。宋芷却已然说不出话,因为推动弹不得,他手上扑腾着,却被河水带得更远,嘴里连连呛了许多水,口鼻都快被冰冷的河水没住了,刺骨的寒冷侵袭了四肢百骸,他又冷又痛,又呛水得无法呼吸。“快!快救宋夫子!”隐约间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宋芷痛苦地闭上眼,带着土腥味的水没过鼻子,没过眼睛,他乌黑的发像漂亮的水藻,在水里飘动,从口鼻中呼出的气泡向上飘去。灰色阴沉的天空愈渐远了,而他或许便将沉入水底。第141章大结局耳边有潺潺的水声,冰冷的水从口鼻倒灌入肺里,宋芷恍惚间睁开眼,看到水底浮动的水草和游鱼,妇人们嘈杂的尖叫声隔着水传到耳朵里,仿佛隔着一片世界。他生于战火纷飞的世界,失去了所有亲人,生生将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场笑话,此时此地沉没到河里,或许真是他最好的归宿。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宋芷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所有人都还在,宋没有亡,爹娘和秀娘也在,他和赵三哥在凉亭里对弈,他的妻子抱着孩子,一字一句地给他念。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圆满。可蓦然间那梦便破了,宋芷听到有人在叫他,“子兰!”,“子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焦急,“你醒醒!”那是谁的声音?宋芷心想,然而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来,亦或者是不愿想起来,因为只要一念及那人,便觉得心若刀割似地疼。“夫子还没醒么?”“没呢,”有人回答,“我看夫子一直皱着眉头,大夫,你看夫子他到底如何?”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宋夫子身子骨弱,底子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