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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们。”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转回头,朝外头吩咐:“福喜,赏。”福喜忙上前:“这位大夫跟夫人,还有这位大娘,事急从权,适才多有得罪,小人向您们请罪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您们救了我们家小小姐,请受小人一礼。”他跪地拜下去,不等膝头落地,就被郎中小心扶住,“使不得使不得,行医救人乃是小可本分,也是幸得有这位大娘在此,才能、才能平安接生。”平安?榻上的人还没醒。她面色苍白这么睡着,当真无碍吗?福喜不敢冲到里头,依稀瞧屏风上映着的影子,担忧道:“我们家奶奶尚未苏醒,不知……要紧不要紧?这会儿要将她和小小姐送回家去,不知能不能行?”稳婆抱着婴儿,沉着面容道:“产妇最忌着风,这通间里外都是冰碴子,连个炭盆也未有。你们夫人动了大红,身上还这么多的伤,真真不知你们怎生照应的。就是个好人儿也受不住,遑论她是个大肚子?”她越说越气,转回头见赵晋立在榻前还望着陈柔,忍不住道:“长得倒是俊,竟是个没心的。你媳妇儿适才受了多大的罪你瞧见了?我不要你赏钱,有这份心不若待你媳妇儿好点,人姑娘漂漂亮亮软乎乎可人儿,到了你手里就变成这模样,将来你闺女要是也受这么大罪,你想想你什么心情。”她说得有点重,那郎中夫妇都替她捏了把汗,哪有稳婆像个教导婆子似的,竟开口闭口就指责人家错处。且这男人刚开口说要弄死个什么人,瞧这架势,可不是一般人家。福喜怕赵晋生怒,连忙喝止:“你这婆子,乱言什么呢?”稳婆笑了,“是我乱言?适才夫人还说,说她男人待她好,生死关头还念着他的好呢,多实诚个孩子,这得多深的情分呢。就算这身伤不是你们这位大爷弄得,可她给人欺负成这样,难道不是他没本事护好?罢了,罢了,我也真是疯了,这世上负心薄幸的还少了?天下男人就没个好东西!”她上前一步,将怀里的婴儿往赵晋手里一塞,“我走了,我不收你钱,我嫌拿在手里烫的慌!这母女俩命都交你手上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完,狠狠剜了赵晋一记,扭着微胖的腰,拨开福喜朝外走。赵晋手里多了个软乎乎的小东西。他刚才一直不敢抱。这一瞬,手里轻飘飘的,甚至察觉不出什么重量。孩子还没睁眼,偶尔哭上一声,声音太弱了,弱的听不清。她攥着小拳头,头上还有血污。他抬指抹了下她的脸,骇然发觉,这孩子连头骨都是软的。他忽然害怕,害怕这小东西。郎中目视他婆娘,示意她进来瞧瞧产妇的情况。郎中夫人一瞧赵晋,见他摊开两手捧着那婴孩,她连忙凑过来,“大爷,孩子不是这么抱的,您仔细她骨头,可别闪着了。这么托着脖子,您对,横着抱……”赵晋没有躲,被那妇人握着手,将手掌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上。此刻他怀里抱着的,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孩子。他盯了那孩子片刻,转过头,见妇人正在轻拍柔儿的脸颊唤她,赵晋哑声道:“她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可以乘车吗?”郎中夫人为难道:“本是不能挪动的,适才施针止了血,怕一挪动,又要动红。可这里头凉风直吹,再叫她在这儿,反倒不利。爷若是能弄辆不透风的车,裹着厚被卷着抱上去,再叫我家男人跟着,随时备好上车施针,许是能成。”赵晋点点头,道:“福喜,你去准备。”郎中夫人又道:“孩子也得多穿点儿,您等等,我上楼去取两件袄儿来,给她裹着。”这孩子来得太匆忙。早早为她准备好的东西此时一件儿都用不了。车很快就有了,怕车帷遮不住风,又挂了厚厚两张被子在车门前。妇人替他抱着孩子,赵晋携着柔儿,将她放置在车里,炭盆火烧的很旺,他衣袍都皱了,一身是汗,车厢里闷不透风,很不舒服。柔儿还没醒,她依旧闭目睡着。婴儿也送进车里,许是饿了,不停地小声地呜咽。赵晋接过她,伸出指头触了触她软乎乎的小嘴。哭得像只奶猫,整个人也就像只猫那么大而已,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实在有点丑。一点也瞧不出像他。瞬间,一只非常小、非常软的手握成拳,攥住了他的指头。怀里那小人哭声也在这一瞬低弱下去,仿佛有了指尖温度的抚慰,她的饥饿痛苦也减轻了不少。血脉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那小家伙,登时就止了啼哭。赵晋忽然眼热,一瞬心脏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拳。何其震撼,何其惊喜。他渴盼多年的东西,今日终于落地。新扬胡同着火,院子不能再住,月牙胡同那边冷灶冷炕,福喜提前就派人去指挥交代。马车一路向前,在晨曦中停在巷口。之前找好的乳母已在旁候着了,上前接过孩子,然后赵晋抱着柔儿下了车。许是突然而来的寒气刺激了她,她身子缩了缩,朝赵晋怀中贴去。他抿唇不言,一路将她送进辟出来的暖阁里。火炉烧的很旺,屋中暖如春日。几个婆子接替赵晋上前探看柔儿。他被婆子笑着请出来,立在门前,一时不知该去哪儿。天光大亮,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婴儿终于得到哺喂,吃饱了,安静的睡着。金凤肩上的伤只粗略地包扎了一下,裹着纱布白着脸奔到屋中,跪在炕沿前说“奴婢失职”。柔儿睡了很久。赵晋一直没走,婴儿睡着后,他就来到暖阁,坐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睡得很沉,面容安详、平静。好像那个梦中的世界并无痛楚,比他们身处的环境要美好得多。他看见被子外头露出她纤细的颈,那里有一处鞭伤,他徐徐掀开被子,挑开她身上新换的衫,指尖描绘那伤的形状。他一言不发,又替她理好衣带,掖好被角。多年飘零,酒色生涯,任何一个他宠爱过的女人似乎都比她更耀眼。只是她仿佛有种魔力,时间在她身上流淌得格外慢,连带将他也带入这细水长流的世界。午后的窗下,他枕在她腿上瞧书,抬眼看去,总能瞧见一大片阳光罩在她头顶,那一头秀发亮而软,那张面容从容而沉静。她总是一脸温柔。她小心翼翼,尽心服侍,从不要求太多,也从没仗着他的宠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甚至不论他对她做过什么,也不需愧疚甚至不需补偿。她好像没有性格,面容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