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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航过了兴奋期后,搭乘各种交通工具,游走于各城市间的灰败旷野,就难掩心理上的疲态。他们本来还想去好几个地方,但尹小航的同伴,那位中新社记者接到临时任务,需要改变行程。这样一来,后续行程要么终止,要么尹小航独自完成。原计划2个月的行程,他们已经完成过半。最近两天,二人都在路上奔波,当天凌晨四点被叫醒,搭上一辆卡车,白天只吃了一顿饭,到达又一座只有星星在发光的废墟城市。在叙利亚的一个多月,两个男人同吃同睡,初次见面却成了故交好友。一个月下来,尹小航发现两个人脖子上用来挡风沙的围巾是同款,偶尔吃到一顿食物充足的晚饭,二人把酒言欢,尹小航的酒量也小有长进,偶尔爆出脏口,竞也与同伴如出一辙。原计划要去的几个地方,在地图上是黑洞一般的存在,连外媒的报道也鲜少涉及。军事形势更为复杂,对外媒的态度也不友好,甚至有敌意。当晚,同伴劝尹小航,不如跟他一起收工。原因是行程过大半,赶上了反政府武装战败的时间节点,收获颇丰,所见所得足以撑起他们要做的深度报道,单位交派的任务完成了。再深入下去才是以身犯险,有价值的信息不会太多,要考虑性价比。此刻,两人的感受是相同的:又兴奋又疲惫。同伴说:“咱们这一路,碰到多少国际一线记者?美联社的、路透社的,有多少拍完、录完、写完留下来的?我们对战争的悲悯,并不能改变战争的苦难。就算你真心实意爱上这里,留下来,也并不能改变它,更不能改变你自己。”看出尹小航的犹豫,他笑言道:“是不是觉得愧疚?觉得如果不是现在走,或许还能多做一点?我头一次来也有这种想法。你放心,这世界的各个角落,遍布与此处一样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你想象中脆弱,个个比你坚强。他们已经在炮火下过了七年,不管时局变好还是变坏,他们还会过下去。”没有晚饭,两人在一盏小蓄电灯下,分享了一个沙丁鱼罐头,尹小航咂摸着随身带的怪味啤酒说:“我先跟你回阿勒颇。”同伴举起易拉罐:“这就对了。”“送你走,我休整一下,顺便补点资料。”尹小航略失神地说:“总觉得,这么回去,这辈子不可能再来了。”同伴把易拉罐捏得咔咔响:“rou!你应该这么想,这么走下去,这辈子就回不来了。炸鸡啊、啤酒啊、烤羊腰子啊,都他吗没了。”他又补充道:“媳妇也给别人睡了。”尹小航扯了扯嘴角。翌日清晨,在阿勒颇,尹小航送走了同伴。同伴上车前对尹小航说:“我先回去吃碗炸酱面,太他吗馋了。你回来一定找我。”行程取消了,他卸下心理包袱。有了房间、有了床、胃里有了食物,加上不紧不慢的雨,他终于可以蒙头大睡。醒来天色晦暗不明。他只想喝口甜味饲料,浑浑噩噩走下二楼。走到户外才问自己:“我这是在哪?”楼下是条弯曲的陌生马路,空空荡荡,东张西望,不见一人。这里是另一个国家,此刻他孤身一人,眼前尽是废墟,龇牙咧嘴的建筑尸体,他身后的楼房被炸掉一半,另一半被打扫出来,留宿旅客。远处似有灯光,仿佛随时要被厚重的雨云压灭。尹小航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梦里不知身是客”。雨已停,天却更暗,想必已是傍晚。可乐或许有,不远处的灯光可能是一家杂货铺,可但他已经不想再挪步。他掏出烟来,在空旷的马路边点燃。诸神与世人都离他太远,他浮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似乎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甚至他这个人,都没了意义。一个月来,见过的人虽奔波流离,却各有轨道。着白袍的当地人、梳长辫子的女兵、带着各国国籍的记者、守护残破酒店的店主,唯独此刻的他,被遗弃在这宇宙洪荒,失重而清醒,不问来处,不知归期。尹小航突然想起手机里存的一张照片,居家的温暖的光,色彩明快的冰淇淋车玩具,虚晃的胖乎乎的小手。以及某人同步发出的那句话:十分需要你的陪伴。他想起万相宜,这次是扎扎实实地想。她喂他水喝。她穿着宽大白色T恤,披头散发,就着手机的手电筒弯腰察看电表箱。她走进那家饺子馆,打包了一份水饺。她坐在他的车上,赞美夜色说:“真好。”她在浓重的黑暗里,推开乡下旧屋的门,朝他走来。……想到这些,世界就安静了。飘浮就飘浮吧,下雨就下雨吧,天黑就黑吧,空旷就空旷吧,来就来吧,走就走吧,生就生吧,死就死吧。※※※※※※※天还没有全黑,尹小航抽完一根烟,沿着路朝灯光的方向走。前方是所谓的“商圈”,可能会看见人,说不定还能买到可乐。越往前走越觉得熟悉,他初到阿勒颇时,走过这狭窄的街道。还有两个小男孩主动请缨,带他参观了他们曾经的家。微弱的灯光就在不远处,灯光下有了颜色,影影绰绰,可能是货品的彩色包装。今天的行人格外少些,刚下过雨,天又黑了,有人溜着墙走,迅速拐进小巷,鬼影一般,连脚步声也无。突然,尹小航眼前一晃,脑中炸响。他凭本能护住头,扑到湿漉漉的墙角。待他抬起头来,十米外的路中间多了一个土堆,烟尘四起,对面废弃的楼再次坍塌,杂货铺的灯也灭了。世界却安静得出奇。额顶胀痛,耳朵深处发热,好在身体四肢活动自如。他意识到发生了爆炸,赶紧往小巷里跑,可身体不听使唤,动作幅度很少。他听到持续的尖锐啸叫,以为来自天空某处,过了一会才发现,是自己的耳鸣。耳鸣渐渐消退的同时,身体的平衡感才恢复,他终于可以跑进小巷。身体某处不大自在,他已无暇顾及。扶着残垣断壁又走了一段,听力才完全恢复。远处似有脚步,更清晰的是孩子的哭声。尹小航靠在墙边,下意识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