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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章 嫌隙

    

第二部 第四章 嫌隙



    嫌隙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错愕地问。

    “前天……”

    “前天……那你为什么今天才……”

    “这是最高机密!”关平略显无奈地说,“整个军营里只有少数人知道,刚才我才得到命令来通知你们……”

    “为什么……要通知我们?”我迷惘地问。

    关平看了看我,又看了松铭一眼,然后特别认真严肃地说:“我代表高层请求你们的帮助,希望你们协助我们作战,我们需要你们的力量!”他十分恳切地痛陈道,好像我们不答应他就要完蛋了似的,好像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请求。

    我跟松铭对视着,小玉坐到了案边,翘着腿,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我们……我一头雾水,为什么江陵短短几天会失守?前段时间我们去那里看到一切正常啊……现在请求我们帮忙,我全然摸不着头脑……

    松铭好像看出了我的困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一边说:

    “府公子,先别急,可否请你把刚才说的话跟马小姐也解释一遍?我们都很困惑,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来,坐下说吧……”

    “好吧……”

    我们面对面地跪坐在垫子上,关平好像在忍耐着急切的心情,脸色有些发青,他说:

    “你们很疑惑,我们也很震惊,这一切真是太突然了……江陵被人出卖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沦陷……”

    “被谁出卖了?”我问。

    “留守江陵的是糜芳,”关平皱着眉头说,脸上写满厌恶,“他背叛了我们,投靠了吴国……事情是这样的,三天前吴军假扮成商人渡江上岸,抢占了江陵的港口。糜芳得到消息后不战而降,把江陵拱手相送,吴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江陵全境,整个江陵一夕之间改旗易帜,所以才会这么突然……真的一丁点儿的抵抗都没有,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吴军连江陵的边防都布置好了……”

    “这个糜芳是什么人啊?”我茫然地问。

    “他meimei原是主公的夫人,也是公子阿斗的母亲,不过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那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我惊愕地说。

    “唉……”关平重重地叹了口气,显得欲言又止,左右为难,“我私下跟你们说说吧,这件事父亲有一定的责任……糜芳是个猥琐又怯懦的小人,父亲向来看不起这种人,对他态度一直很不好,这次我们出征,父亲怪他督送粮草太慢,扬言回去要收拾他……他肯定又怕又恨……我敢说他早就有谋反的念头了,这次恰好碰上吴国发动偷袭,他就趁机倒向了敌人……”

    “那你们为什么要让他留守江陵呢?”我大惑不解地问。

    “唉,所以我说父亲有责任……他太小瞧这种软骨头了,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儿,以为他们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这种卑鄙小人真是太可恶了……”

    “可是……”我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这些有点复杂的信息,一边缓缓地说,“为什么吴国会在这个时候偷袭我们呢?他们不是我们的盟友吗?”

    “这说来话长……”关平一脸苦恼的样子,“不知二位是否了解,荆州这块地盘在吴蜀之间一直存在争议……”

    我说“不了解”,松铭说“略有耳闻”。

    “简单来说,”关平又叹了口气,“就是江陵和长江以南的部分地区,按吴国的说法,是我们‘借他们’的,他们觉得我们取得了巴蜀之后就该还给他们。”

    “呃,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关平沮丧地点点头,“我国表示打下了陇右就把荆州还给他们,他们不同意,双方就闹掰了。再加上……唉……父亲对吴国也是轻蔑得很,之前吴侯替自己的儿子向父亲求亲,想娶我meimei,父亲说‘虎女焉能配犬子?’把别人赶走了,我猜吴侯一定很生气……”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吴国跟魏国联手了吗?”我迷茫地问,“他们要一起对付我们吗?你们打算怎么办?”

    “现在……”关平第三次长叹了口气,“现在吴魏肯定是结盟了,我们得到消息,魏王好像封了吴侯什么爵位,他们肯定要联手对付我们……江陵彻底落入吴国手中,包括所有的粮草、辎重、武器装备、我们的家属、留守的士兵……我们攻城部队被夹在江陵和襄阳中间,前有狼后有虎……说实话,已经陷入绝境了……”他面如死灰,似乎受到这可怕事实的影响而变得憔悴不堪。

    “等会儿高层要开一个会,决定我们下一步的走向……”他投来一个特别悲观、消沉的眼神,“希望你们能来参加……你们非常重要……我们亟盼得到你们的帮助……”

    我跟松铭交换了一个眼光,感觉自己的眼神也透着一点茫然无助……松铭不动声色,表情平静安详,他和缓地说:

    “可否让我们商量一下,稍后给你答复,好吗?”

    关平走出了帐外。

    “那么,你怎么看?”幕帘合上后,松铭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有什么打算,娥梅?”

    “我们必须去江陵搜寻黄承彦,对不对?”我试着提问道,暗自希望得到否定答复。

    “你说得没错,确实如此。”松铭颔首道。

    “那我们没有选择,不是吗?”我有点失落地说,“我们必须夺回江陵,对吧?”

    “是这样。”

    “唉……”

    我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汉中之战结束没多久,又要参与一场新的战争,我真的不想打仗了,要是再身受重伤,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以正常人的身份活下来……

    “我有点想把你送到汉中,那里安全,”松铭若有所思地说,我吃了一惊,但他紧接着又说,“不过我答应过你,不管什么困难都要一起面对,所以……好吧,”他做了个妥协的表情,撇了撇嘴,“打完魏国打吴国……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你什么时候答应过我?”我有点好奇地问。

    “以前,你失忆之前……”

    “那还真好啊……”

    “又要开战了?”长时间的沉默后,小玉第一次开口说道,“云禄,你知道要做什么吧?”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坦然地点点头,说:

    “知道,继续学习神通力,保护好松铭兄……”

    “嗯,该教你斥力了呢……这个比引力难一点,不过以你的天资我相信不成问题……”

    我和松铭去外面找到了关平,把我们的决定告诉了他,他欣喜若狂。我有点想叫他不要高兴得太早,不要对我抱太高的期望,连我自己对自己都毫无把握……但我没说出口,因为我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松铭周身散发出自信的强大气场,显得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眼里射出坚定而深思熟虑的荧煌秋水。

    他很少展现出这种气场,平时他是非常内敛、低调的,像水一样无色无味……什么时候他会露出他的锋芒?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算一个,他遇到有趣的挑战时算一个……每当见到他这个样子,我都既害怕,又期待,还有一点心动……我可以完全信任他,既然他有把握,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关平指引我们驾车前往大营中央的主帐,会议在这里进行。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沸沸扬扬的声音,进去一看,与会者已经来了很多,互相交谈着、争吵着,乱哄哄的好像市场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热烈的气氛。

    大帐中间有一个长桌型的沙盘,一群人围着沙盘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神情紧迫专注,战争机器的中枢在这里全速运转起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把参谋们的智慧毫无保留地榨取出来。

    我和松铭跟随关平往里面走,看见沙盘上首处有一人面如重枣,长须伟美,青袍金铠,威风凛凛,正在跟身旁几个人在沙盘上推演。

    “那就是家父,”关平做了个示意的手势,“二位稍等一下,我去通知父亲。”

    看来这位就是关羽了,他的威名我想整个华夏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光是他斩颜良诛文丑之类的传奇事迹为人津津乐道,而且他对结拜兄弟的忠肝义胆也受到世人的景仰。他善使一口青龙偃月刀,坐骑是有着“马中猛虎”之称的赤兔马。子龙的武艺高超,我不如他,而他说关羽的武艺还要在他之上。

    关平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似乎有一点奇怪……随后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口讲话了,宣布了会议的开始。

    会场渐渐平息下来。

    “人到齐了,现在开会。”他音量不高,但有威严而传得很远,大帐里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开始前我要重申一点,本次会议的所有内容均属于最高军事机密,不得泄露。”

    会场流动着严肃而寂静的空气。

    “会议的议题是向南还是向北,暨我军下一步的目标是继续攻打襄阳城还是返回救援江陵。会议结束前必须做出决议。形势的剧变想必诸位都知晓了吧?江陵的现状已经向各位做了充分的说明,这里就不再赘述……”

    松铭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沙盘,他越过一个人的肩头注视着沙盘上模拟的地形和标注部队的小旗子,神情专注,眼珠子上下左右移动,好像把整个沙盘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双方陈述意见吧,北上还是南下,”关羽说,“事关重大,应集思广益,诸君既要慎重考虑,也不妨畅所欲言……先由支持北上的代表发言吧。”

    “我主张继续攻打襄阳城!”左边一个军官叫道,“我们打了一个月了,眼看快要打下来,现在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赞成,”他旁边一个人说,“襄阳城的守军疲态明显,他们被我们包围已有月余,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穷途末路,这个时候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应该加紧攻城,敌人一定坚持不了多久……”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声死灰复燃,逐渐变得嘈杂……我小幅度地左右张望,看得出来支持和反对的都不少,人们的态度分歧明显,对立尖锐。

    松铭好像没有听别人讲话,而是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沙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支持北上的还有什么要补充吗?”关羽声音威严洪亮地说,压下了私自的讨论。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开口。

    关羽等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现在,支持南下的发言。”

    “各位听我说,”右边一个年轻军官好像迫不及待似的,立刻就开始了讲话,“我们不能两线作战,不能同时对付魏军和吴军,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了,对不对?”

    不少人喃喃地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我们继续与魏国交战,就必然会面对这一结果,”年轻人说,“吴国必然会与魏国从南北两面夹击我们,以我们这支孤军是无法同时对抗两个国家的,势必会全军覆没!”

    他的话很有气势,让我产生了危机意识,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感。

    “但是如果我们撤离襄阳,回到江陵与吴军作战,就不会面临这个问题,”年轻军官接着说,“北上派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们以为无论如何选择都会遭到吴魏的合击,其实不是这样,我来解释给大家听!”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包括松铭。松铭已经不再看那个沙盘了,他的神色很平静,不像大多数人那样严肃紧张。

    “魏国新近在汉中遭遇惨败,损失惨重,”年轻人大声说,“前不久又在樊城之战中被我军重创,可谓元气大伤。魏国大将,七军统帅于禁带着三万人投降就很能说明问题!他们已经被打怕了!他们现在想的全部是让我们跟吴国去斗,好给自己争取一些喘息之机。他们乐意见到我们离开,极力避免与我们交战,绝不会配合吴军对我们发起进攻!他们被我们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主动出击呢?”

    他停顿了须臾,看到不少人流露出同意的表态,便继续说:

    “但是吴国不一样,他们袭取江陵,必然是本着夺取这片土地,把我们全歼的目的而来。他们会主动寻求与我们决战的机会,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不把我们消灭,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而且我军的所有资源储备,各位的家人、朋友都在江陵,难道我们不去解救他们吗?综上所述,我们必须要夺回江陵,立刻,马上!”

    他的话博得了一部分人的热烈支持,而且我感觉会场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他的观点,这次的争论与对立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

    “支持南下的还有什么话要说?”关羽问。

    这次也无人开口。但跟上次不同,上次好像是无话可说,这次则像是胜券在握而不需要说。

    “如果大家都没有补充了,那我来做个总结吧……”关羽把众人扫视了一圈。这时,出人意料的,松铭开口讲话了。

    “可否听在下一言?”他做了一揖,谦恭地说道。

    周围的人扭头看着他,关羽用眼神表示了默许。

    “愚以为我军夺取了襄阳城后,并不会遭受双方的夹击,可以专心对付吴军。目前不宜以江陵为目标,而应据守襄阳做长远打算。”

    “你认为我们不会被吴魏围攻,是吗?”关羽用手指着他,泰然地说道,“刚才南下派的发言你听到了,你要提出不同见解,说说你的理由吧。”

    “是。”松铭从容颔首道,“刚才支持南下的诸君的意见我听得很清楚,理由很充分,我赞成他们的观点,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我认为我们夺取了襄阳之后不会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因为魏军不会渡江攻打我们。原因,刚才那位兄台已经讲解得非常透彻,魏军元气大伤,亟待一个休整喘息之机,渴望与我们停战。加上我们的水师在江上有优势,魏军更不可能冒险过江。”

    “襄阳是很好防守,可是樊城怎么办?”有人说,“魏军不可能放弃樊城,那里是一个桥头堡,他们不会放任我们在那里设立据点!”

    “是的,没错,”松铭平和地说,“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主动放弃樊城。”

    一片哗然。人们窃窃私语。关羽那双卧蚕眼锐利地注视着他。

    “诸位为何吃惊?”松铭不急不慌地继续说,“如果我们决定南下,难道还要防守樊城吗?南下派可能忘了提及,眼下的情况,不管是南下还是北上,我军都不可能要樊城了。正如刚才那位先生所说,樊城对于魏国来说至关重要,威胁着许都,是必争之地,魏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会容许它落入别国之手。但是反过来,樊城对我们却没什么用处。诸位请看地图——”

    他伸手示意沙盘上表示汉江的地方,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望去。

    “樊城北面是广阔的平原,我们得到樊城,不仅不能增加防守的实力,反而分散了守备力量,并且要遭到魏军的猛攻,陷入双线作战的不利局面。而放弃樊城却能提高我们的防守效率,因为汉江就成为了我们的屏障,我们的水军就能发挥作用。况且正如前面所分析的,魏军不会发起渡江攻势。这样我们北面就没有危险,可以专心应付南面。”

    人们持续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会场一片嗡嗡的声音。

    “樊城有差不多三万名俘虏,”有人大声说道,“不要樊城,那这些人怎么处理?难道把他们放了?”

    “不,直接编入我军。”

    如果说刚才会场只是有些哗然,那现在就是爆发了不满的嚷嚷和抱怨。

    “这个小伙子是谁啊,怎么让他进来了?”有人叫道。

    “小伙子,那可是三万名俘虏,”近旁有个人笑着对他说,“不是三十,不是三百,是三万!这么多人,你给他发武器,不怕他们哗变?”

    闲言碎语、冷嘲热讽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我的心顿时揪紧了,可松铭却依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可否允许我陈述一下理由?”他望着关羽说。

    关羽抬起手,会场安静下来。

    “我听说魏国的大将于禁跟这些士兵一起投降了……”松铭平静地说,“确实三万人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可是请诸位设想一下,假如现在我们没有遭到吴国偷袭,江陵还好好的,我们马上就要攻下襄阳城,各位还会担心俘虏叛变吗?”

    人们互相交换着不解的目光。

    “我们是因为得知了江陵失陷的消息,下意识地把自己置于一种劣势地位,而觉得俘虏无法掌控。事实上在这些俘虏眼中,我们正处于一种势如破竹、所向无敌的优势地位,如此多人一同投降,说明了他们归顺的心,不然投降之前就自行逃跑了。他们反而担心我们会不会杀了他们,如果我们善待他们,他们怎么会哗变呢?”

    议论声又响了起来,人们喁喁私语。关羽也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为了增强他们的归属感,我提议给于禁安排一个显赫的官职,赏赐要隆重而丰厚,最好给他记上一个首功,让他做一个高级军官……”

    “你在说什么胡话!”有人气愤地喊道,“给一个降将记功,还让他当部队的军官?你太荒唐了——”

    “就是啊,我们这些将士拼死拼活还没得到奖赏,哪里轮得到敌人领功受禄?”

    会场再次爆发出愤怒的声音,有人还挥起了拳头。

    “这是前车之鉴,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例子。”松铭平淡地说,声音不高,有点被周围的嘈杂盖过,但关羽很专心地凝视着他,“我有一个部下在汉中之战时曾被魏国俘虏,他是我最忠诚、最亲密的战友和兄弟之一,但他倒向了魏国,十几年的亲缘竟然比不上一日的恩情……为什么?因为魏王对他嘘寒问暖,加官进爵,不吝赏赐……人都是这样的吧,在危难中会感念别人的好……我提议给于禁封赏,并不是看重他,而是让他成为一个榜样,告诉魏国士兵我们会善待、优待俘虏,让他们安心归顺。这样也可以影响襄阳城的守军,瓦解他们抵抗的意志。”

    “主帅,万万不可啊,”有人对关羽说,“要是这样做,会让我们的将士寒心哪!”

    “是啊,千万不能这样啊……”

    不少人附和,关羽低头沉默,关平在旁边显得犹豫不决。

    “不光是这样,”松铭继续说,“我还提议,等我们打下襄阳城后,把战利品送给上庸。”

    “上庸?”关羽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何?”

    “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上庸,当地长官说那里的土著不服管教,本来应该武力镇压的,贿赂不是长久之计……”松铭思索着说,“不过目前的局势,恐怕无论是汉中还是荆州都拨不出兵力给他们,因而只好暂时采取怀柔手段……他们希望得到多一点经费好拉拢土人头目,这是我们可以做到的,眼下我们拿这些钱没有用处,先考虑怎么活下来吧。把这些战利品交给上庸,让他们稳定当地的秩序,或许他们能派兵支援我们……”

    “那都是不切实际的事,你这个前提就不可能实现!”之前那个代表南下派发言的年轻军官大声说,“吴国才不会好心地给你时间打下襄阳城,在那之前我们就会被他们联手给消灭了!”

    “在下不才,对于抵挡吴国从南边发起的攻击有一点拙见,不需要很多人。实际上我们是有短期两线作战的能力的。”

    松铭的话引来一片惊愕,有的人瞠目结舌,有的人轻蔑冷笑。

    “哦,说来听听?”关羽问。

    “诸位请看……”松铭再次示意沙盘,这次他指示的方向是襄阳城南面的道路,我也微微踮起脚尖注视着那里,“襄阳城南面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连接着当阳长坂坡,是江陵和襄阳之间最主要的通道。其西面是岘山,东面是汉水,像人的咽喉一样,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形。假如我们把吴军引诱至此,在岘山布下伏兵,就能给予敌人重创而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周围的人都现出精神高度集中的样子,显然松铭的分析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和思考。战略上的事我不太懂,但是听了他的话我也觉得挺有道理,那座山跟汉水相夹的通道确实是一条狭窄的走廊,适合伏击。

    “只要我们扼守着岘山这条通道,吴军就不可能从陆路威胁襄阳城,而这并不需要多少兵力就能办到。假如吴军要跟我们争夺岘山,那他们要花费的时间,付出的代价就很多了,我们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机,等待救援。”

    众人议论纷纷,一片低语。

    “你讲的或许有道理,”那个年轻军官看着松铭,说道,“可是既然我们有能力攻占襄阳,为什么不直接攻打江陵呢?你可能没注意,按照你的设想,我们这支军队加上三万名俘虏,都要驻扎在襄阳城,补给从哪里来呢?别跟我说用襄阳城内的储备,我们把这座城围了一个月,守军自己都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不可能留下多少物资,到时候我们这么多人吃饭的问题如何解决呢?”

    “阁下所言不虚,”松铭谦和而冷静地说,“诚然我们会面临补给不足的问题,凡事都是有取舍的,愚以为这是我们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因为以我们目前的条件,攻打江陵是不现实的。”

    “为什么?”

    “江陵不是被武力征服的,而是被出卖的,对吧?”松铭眼里透出机警而睿智的光芒,“这不仅代表吴军不费吹灰之力,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而且表示他们对江陵的掌控之透彻和完整,跟我们一样,可以这么想,好像他们已经在那里深耕了多年,有了很牢固的基础。”

    松铭停了一下,仿佛在看人们有没有跟上他的思维。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有点懵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松铭解释道,“因为留守江陵的糜芳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了,对吧?对这里了如指掌,本身地位也不低,掌管粮秣运输,能接触到军政机要……他主动叛国投敌,必然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情报都透露给了吴军,江陵的山川地势,户吏财政,军备布防,以及我们这支军队的编制、装备、人员等等……对吴军来说都不再是秘密,我们在他们面前完全透明……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把握战胜吴军吗?一旦陷入僵持,我们前不能进,后无退路,一个休整的据点也没有,那时候我们才是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股恐惧、绝望的情绪逐渐在会场弥漫开来,松铭的话打动了我,听了他的分析我才意识到,攻打江陵是多么不明智的选择,还好他提了出来。

    “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那个年轻军官坚定地说,“吴军确实掌握了不少优势,但他们没有掌握民心,这一点你没想到吧?江陵的人民,江陵的战友兄弟们不会任由敌人摆布,不会听命于他们的!就算那该死的糜芳把江陵城出卖了,也无法出卖江陵的人心!我敢说现在江陵的百姓们正在城防军的带领下奋起反抗,反对吴国的残暴统治,等着我们回去救援呢!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能对他们见死不救啊,不能抛弃我们的父老乡亲啊!”

    他的话再次煽起一股狂热之风,一时间人心惶惶,会场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与分裂。一方面,松铭以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赢得了大家理性的支持;另一方面,那个年轻军官用炽烈的家国情怀激发了人们的热血和斗志。哎呀,我感觉两个人说得都很有道理,真教人左右为难……

    “如果江陵人民正在反抗,那么确实有收复的希望,”松铭从容不迫地说,双眉微蹙,似乎在加紧思考,“但是我们不能以臆想为根据……嗯……既然这样,我建议先派人去江陵侦查、打探一番,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

    会场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思考,气氛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半晌后,关羽声音洪亮地说道:

    “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