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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ler 之六 無能承受的懲罰

    

Healer 之六  無能承受的懲罰



    我從床上坐起來,他在我身邊沈睡。

    藉著夜燈的光亮,我低頭看著他的臉。他應該正在做好夢吧。

    我站了起來,呆立在床邊。然後我又坐回床上。

    不行,我不該這麼做。可是我還是又站了起來。我繞過床尾,走到他睡的那一側。我看著擺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那是他的手機。我好想拿起來看。

    我知道他手機鎖的密碼。他輸入密碼的時候,我看過。我沒刻意偷看,但就是看到了,也記住了。

    我用雙手輕拍臉頰。不行,我不該看。

    我溜回床上,躺回被窩。他還是睡得很死。而我輾轉到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隔天在公司,我埋頭工作,暫時拋掉了那個念頭。中午,我傳訊息跟他說我想他,又提醒他別跳過午餐不吃...說真的,以前我並不怎麼在意他會隔多久才回我訊息。而現在過了一小時他還是未讀,就令我感到焦躁。

    我好想看他的手機,這個念頭又冒了出來。

    傍晚回到公寓,我看到他回我:抱歉我一直在忙,太晚回你訊息了,對不起。我也很想你。順便說,今天我回家可能也會有點晚。

    我回了一則訊息說好,我知道了。我瞪著手機上的畫面。他一直未讀。

    算起來,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快要三個星期。在這三個星期裡,他上床就只是睡覺,早出晚歸,即使在家也是把自己關在書房。

    我好想看他的手機...但我問著自己,如果我信任他,那我幹嘛看他的手機?所以結論是我對他,並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我討厭不信任他的自己。

    其實這樣的狀況,也曾經發生過一兩次。事實證明,那時他真的在忙工作。但時間並不像這次一樣,維持那麼久。而當時的我們也只是主奴關係,我完全沒立場要求看他的手機。

    但是...現在...

    我咬著嘴唇,坐在客廳沙發上滑起手機,在網路論壇和社交媒體上,搜尋該不該要求伴侶,讓自己檢查手機的相關討論。但我越看越覺得心煩意亂。

    況且,如果伴侶真的外遇,看手機只是讓自己拿到證據,讓事實擺在眼前而已...

    我摀住自己的臉,哭了起來。不知哭了多久,睏意席捲而來,我歪倒在沙發上,縮著身體,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我是被回到家的他喚醒的。他問我怎麼了,為什麼睡在沙發上,問我是不是哭過?我看著他關切的眼神,情緒忍不住又開始上湧。我決定直接詢問他答案。我凝視著他。

    「你是不是...有別人了?」我有些哽咽地問,「或者你對我沒感覺了?」

    他顯得有些愕然,但隨即表情變得凝重。他說他很抱歉,這段時間他太忙,忽略了我。他說他手上的案子差不多解決了,再過幾天就會恢復正常。他在我身邊坐下,伸出一隻手,撫摸我的臉頰,柔聲說他真的只是忙於工作,他絕對沒有出軌,他對我的感覺也沒變。

    我沈默著。然後,我轉頭看著他問,「如果我說想檢查你的手機,你願意讓我看嗎?」

    他凝視著我。然後,他掏出手機,解了鎖,把手機遞給我。但我沒有接。「我很想看你的手機...但其實我又不想看。」我說。

    他看著我,端詳著我的表情。「這是什麼意思?」他問。

    「因為...我討厭不信任你的自己。」我痛苦地說。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信任是需要慢慢累積的,而且建立起來之後,也不是不再需要維護。這段時間以來,我的行為確實有讓你產生不信任的理由...雖然不完全是我的錯。但是,如果檢查手機對你有幫助,我並不介意讓你檢查。」他再次把手機遞給我。

    我搖頭。「雖然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我檢查了你的手機,我也會想知道你所有的密碼,你上鎖的每個櫃子和抽屜我也全都想看,皮夾裡放了什麼我全都必須知道...不留半點隱私給你。這樣很不健康吧。」我看著他。

    他沈思地望著我,然後點點頭。「我懂了。不過我覺得,你不需要想得那麼極端,也許檢查過手機之後,你的疑慮和這樣的衝動,自然就會消失了。」

    我再次搖頭。「你不懂,一旦我開始去檢查你的手機...我會把你所有的足跡和記錄,買了什麼東西,去了哪些地方,見過什麼人,通通調查一遍。你跟任何人的通訊記錄,社交網路上的所有互動,我也要通通翻出來,徹底過濾清查。我覺得我會無法克制。所以...」我有些哀求地望著他,「你能不能以主人的身份命令我,不准看你的手機?而且,如果我違反命令,請你用我無法承受的方式處罰我。」

    他微微皺眉,半晌才說,「OK,我了解了。對你而言,這像是某種強制戒癮措施。那就這樣吧。」他看著我,用嚴厲的語調下令,「主人命令賤奴,除非得到允許,不准看主人的手機。明白嗎?」

    我點頭,「明白。」

    「至於違反命令該受什麼處罰才好呢?」他思考了片刻,才說,「這樣好了。如果賤奴看了主人的手機,主人就去收另外一個奴隸。」接著,他用淡淡的語調補充:他只會收透過網路接受文字調教,不露面的奴隸。

    我瞪著他。我想我臉色發白。但他語氣平淡地說,只要我不違反命令,自然就不會受到這樣的處罰。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來,我聽見他走進臥室,又走進浴室,蓮蓬頭的水聲響了起來。我進了臥室,在一片黑暗中倒向床鋪,用棉被蒙住自己的頭。

    我不希望他等一下看到我的臉。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也進了臥室,輕手輕腳地上床,躺下來睡了。等到他確定睡著後,我爬下床,走出了臥室。我在客廳拿了一個抱枕,再走進書房兼做客房的那個房間。我關上門,躺到單人床上,用抱枕蒙著自己的臉,開始痛哭失聲。

    我哭了很久。等到淚水終於止住,我從那張沒放枕頭、也沒鋪被子的床上坐起來。我走出房門,躡手躡腳地回到臥室。我打開待洗衣物籃的蓋子,把抱枕無聲地丟進去。然後我走到他睡的那一側的床頭櫃前,拿起他的手機。我又走到自己平常睡的這一側的床邊,坐了下來,將他的手機解鎖,心不在焉地滑起來。

    我知道我是在賭氣。我是在自虐。

    檢查手機這件事,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我機械式地點開一個又一個App,漫無目的地瀏覽著。我滑過一張張無意義的影像,一則則無意義的訊息和一句句無意義的對話,一個個無意義的文字和無意義的阿拉伯數字。最後,我發覺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凝視著我。

    「你會處罰我嗎?」我看著他,問了這句話。我把手機遞過去還給他。

    他接過手機,面無表情地說,「會。」

    我垂下肩膀。「你能不能不處罰我?或者...換一種處罰方式?」

    「你在測試我嗎?」他的語氣很平和。「你想知道主人會不會出爾反爾,你在測試主人的意志,挑戰主人的權威,是嗎?」

    「我...」我低下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我...」

    「你說你沒有這個意思,但你的行為就是在挑戰我。你要否認嗎?」他凝視著我。

    我的嘴唇顫抖。「你一點都不考慮我的心情嗎?你明明...明明說只想要我當你的奴隸...你明明說我是獨一無二的...」我的眼淚奪眶而出。「而且我們明明是平等的...平等的...」

    「你我是平等的,沒有錯。我們是平等的一對夥伴,也建立了平等的戀愛關係。但同時我也是你的主人,我是以主人的身份下那個命令的。」他看著我,表情嚴肅而認真。他又接著說下去。

    「我知道這個處罰令你難以承受,但我的本意,就是讓你不去違反命令,才會訂出這樣的處罰。更不要說,『無法承受的處罰』其實是出於你自己的要求。再有一點,即使難以承受,你還是故意違反命令。我有說錯嗎?」他注視著我。「你並不是克制不了自己,才去看我的手機,你是刻意違反命令,想知道我會不會兌現這個處罰。你把我們的主奴關係當成什麼了?」他的口氣變得嚴厲。「對你而言,這只是個遊戲,是一種為性愛加溫的情趣而已,是不是?」

    我咬著嘴唇,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說的沒錯,我無法為自己辯駁。我低下頭。他又繼續說下去,「你必須了解,我不會改變處罰內容,也一定會處罰你,來樹立我的權威。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或許你該想想,你到底需不需要一個主人?你是否要解除我們的主奴關係?你絕對擁有選擇權。你了解了嗎?」他望著我認真地說。

    我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他也看著我,說,「現在,主人命令你,過來。到主人這裡來,」他朝我伸出一隻手,我也伸手握住了它。他把我拉向自己,抱著我,把我慢慢地放倒在床上。我輕聲說我累了,不想要。他輕輕擦拭著我臉頰上的淚痕,說道,「我命令你跟主人做愛。這是試圖破壞主人威信的懲戒。」他低下頭,開始吻我。

    一夜繾綣。

    第二天,我們都沒有再提起處罰的事。他回我訊息的速度,明顯變快很多,雖然他的回應都很簡短。他還是很晚回家,但他帶了宵夜回來跟我一起享用。儘管進了臥室,他還是只有睡覺休息...

    我心中的某一塊石頭落下了。另一方面,我又感到十分忐忑。我暗自痛罵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和愚蠢,為什麼要故意去違反命令,如果不違反,一切不就都很好、都沒事了嗎?

    再隔天,我開始東猜西想,他是否已經開始在網路上徵求新奴隸了?他會在交友軟體上面找,還是會在社交媒體平台發公告徵求...?我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想著想著,我忍不住到各大社交媒體平台上,去查看他的帳號有沒有發表相關貼文。

    結果還真的有。

    在一個非實名制的大型平台上,我看到他的帳號真的發出了徵求奴隸的公開貼文。據我所知,在這個平台上除了我之外,並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真實世界中的身份。他在貼文中說明,他是男Dom,徵求女sub,只進行匿名不露面的網路調教,希望建立中長期的固定關係。他請意者私訊給他做進一步洽談,並回答他三個問題:追求什麼樣的關係?喜好與禁忌大概有哪些?可以配合的時間又有哪些?

    這則貼文看起來很正式,是今天中午剛上傳的。我咬著嘴唇,看著底下有兩個人回覆了「已私訊」三個字。我點擊這兩人的頭像,去看她們的個人檔案。其中一個檔案感覺很注重隱私,看不出什麼資訊也缺少特色。另一個檔案不一樣,她用二次元美少女的圖片當頭像,檔案上寫了自己是大學生,洋洋灑灑列出星座血型和興趣、最喜歡的歌和歌手,最喜歡的顏色,最喜歡的花...等等等。而且她還在最後寫了一句話。

    希望春季結束、繁花落盡前,在茫茫人海裡,能找到那個屬於我的你...

    我緊緊咬住嘴唇。我猛然想起「源氏物語」中的悲劇人物,六條御息所。那個因為嫉妒,化為怨靈殺死情敵的女人。我感覺到現在的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和體會那個角色。

    我真的變得這麼瘋狂,這麼悲慘了嗎?

    是他讓我這麼悲慘的嗎?

    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從來沒和我約定過必須是一主一奴的關係。然而我一直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我抱住自己的頭。然後我站了起來,衝到化妝室,躲進隔間裡,坐在馬桶上,大哭起來。

    我應該怨恨他嗎?還是應該怨恨我自己?我為什麼要故意違反命令,逼他不得不去維持綱紀、樹立權威,不這樣處罰我不行?為什麼他說會以收別的奴隸,當做處罰內容的時候,我會覺得這麼受傷?為什麼我把這當成了某種證據,某種證明他其實並不只滿足於收我一個奴隸的證據?又或者為什麼...我不苦苦哀求他原諒,請他饒恕我,收回這個處罰?

    我回憶起自己曾經對他說,如果有一天,他把我弄壞了,丟掉了,我也不會怨恨他...

    我是應該怨恨我自己。

    我站了起來,走出隔間。我在洗手台前看著鏡子裡自己哭紅的雙眼,和憔悴的臉色。我打開水龍頭,把臉洗乾淨又補了妝,然後才回到座位上。我下了一個決心。

    我不要讓任何人得到他這個主人。

    我不要。

    我請了假回到家裡。我用一個從來沒和他互動過的小號,寄了私訊給他。我打了招呼,又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描述自己的年齡,資歷,職業,大略的外形,以及個性等等。不過我抽換了一些細節。然後我說自己是sub,也是M,想找一個能帶領自己成長,也可以一起探索和享受性的主人。我說除了玩髒和在公開場合露出,我沒什麼禁忌。喜好很廣泛,沒有特別集中在哪一項。至於時間我寫了三個我能獨處,或者不會和他在一起的時段,又說其他時間都必須看情況。

    我的禁忌其實不只這樣,而且我確實有特定的喜好。但我那樣寫,是因為我怕他認出我,而且我懷疑,他可能會想和新的網調奴隸嚐試不一樣的項目。我想增加自己被他選中的機率。

    十分鐘後,我寄的私訊顯示已讀。然後他回覆了我,他也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又請我再回答他兩個問題。他問我希望一直維持網路主奴的關係,還是有可能在未來提出見面的要求?我能接受他在真實世界有別的奴隸嗎?我回他想維持虛擬的關係,我也接受他有別的奴隸。很快的,他又回我了。他說他很想和我試試看,不過在那之前,他會傳一份喜好和禁忌的項目表給我,請我勾選。他也會把自己勾選的項目表傳給我過目。然後,我幾乎是馬上就收到了兩份一模一樣的表格,但其中一份是他勾選過的。他請我考慮,在他和我不見面不視訊保持匿名的情況下,我能接受哪些項目?我可以慢慢思考過再勾選,不必急。然後他向我道歉,說他要先離線回去工作了。

    我開啟他勾選的那一分表格。他使用的表格和他當初給我看的項目表差不多。其實,我挺懷疑的,有幾個人會在網路調教的情況下,填寫這麼正式的表格?不過我知道他做事總是很認真。

    是因為他做事認真?或者,是因為他非常認真看待收網調奴隸這件事?我心中的惡魔低語著,你真的以為他只想要你?你真的以為自己獨一無二?

    我用力眨眼,把淚水逼回眼眶。我開始檢視他勾選的項目到底是哪些。結果我發現,這些項目和我以為他會勾選的那些很不一樣。我蒼白著臉,把他的表格關掉,開啟了那份空白表格,除了和髒及公開曝露有關的項目,在意願方面我全部都自暴自棄地勾了10分。

    例如扮演嬰兒,例如扮演傢俱,例如獸交。例如被出讓給別的主人。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我很清楚他沒興趣玩髒,那些髒的項目,我一樣都會勾10分。

    我把表格傳給他。半小時後,他回了我。他說他有點驚訝我這麼快就回傳。他說,他覺得我是否有些誤解?他問假設他下令,要我去跟豬相幹,我真的很樂意去弄一頭真的豬來和牠交配嗎?我回說沒錯。他則說他了解了,他只是必須確認。然後他問我同不同意明天和他進行第一場調教,過後如果雙方合意,就可以考慮簽主奴合約了。

    我同意了。我暗自發誓一定要得到那份合約。

    我們又確認了調教的內容,還有進行的時間,彼此也聊了一下,互問了一些問題。然後,我們就道別了。

    那天他回家的時間很正常。他告訴我,他負責的案子終於結束了。接下來,他就陷入了某種沈默。而我也沒有嚐試開話題。我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沈默的晚上。到了就寢時間,他卻突然粗魯地把我按到床上,狂風暴雨一般地幹了我,就像是純粹在發洩慾望,或者某種憤怒一樣。即使是這樣,我也高潮了。結束後,他一直緊抱著我。在靜默了一陣之後,他開口說:

    「你很不能接受我對你的處罰,對不對?」

    我閉上眼睛,眼淚差點又要流下來。我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麼那麼做?」他質問。「你為什麼要故意違背命令,挑戰和否定我的權威?」

    「權威對你...就那麼重要嗎...」我哽咽著低聲問。

    「權威不重要?那你又為什麼需要主人?」他冷冷地問。「主人之所以是主人,就是因為擁有權威。主人會用權威帶領你,引導你。權威是讓你倚賴的,不是讓你去藐視和推翻的,你明白這個道理嗎?如果...」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下去。「如果你覺得,我身為主人的權威,只是一塊你不想要、不樂意的時候,就隨時可以踢開的小石子,在你看來根本微不足道,那就說明了你不需要我這個主人。你不需要我的判斷力,你不信任我,更不認為你應該服從。那麼,你到底為什麼需要我?你有沒有意識到問題在哪裡?」

    我痛苦地凝視著他。問題在哪裡?我又為什麼需要他這個主人?

    「我承認,主人不是神,主人會犯錯。」他的語調帶著壓抑的憤怒,「如果你認為主人做錯了,傷害到你了,你不是完全不能質疑,你也可以直接選擇離開,一刀兩斷,直接拋棄主人。或者你可以尖叫自己受傷了,大聲喊出安全詞,然後我們再來檢討主人哪裡做錯,應該怎麼調整日後的做法。你明白嗎?然而你的選擇是賞我一巴掌,卻還是繼續叫我主人。我看主人應該給你當才對吧?你為什麼需要我扮演這個角色?」

    「我...」我登時覺得無話可說。「我...我只是...」

    「你只是在鬧脾氣,要我哄你,就像一個愛撒賴的小孩。你希望我照顧你,你也許需要我愛你,沒錯。但我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大哥哥,不是你的老師,你是我的奴隸,我是你的主人!」他緊緊盯著我。「這一點你到底有沒有認清楚?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啞口無言地望著他。所以這就是真相嗎?他從來都很開明,是溫柔的主人,所以,其實我並沒有真的視他為主人。這是真的嗎?

    他疾言厲色地說下去。「如果你要的只是我愛你和照顧你,甚至教導你,我可以做到,但我們根本不需要這層主奴的關係!你可以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嗎?」

    我低下了頭,而他突然從床頭櫃上抓起他的手機,拿到我面前對著我。螢幕上顯示的是我們討論明天調教的內容的私訊。「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個帳號就是你嗎?不必否認!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叫你明天自己親手穿乳環,你跟我說沒問題,還說完成後會拍相片給我當證明!你穿過環嗎?你懂怎麼穿嗎?你不是很討厭穿刺嗎?你為什麼要答應我?我問你樂不樂意跟豬交配,你說樂意;我說把你賣給別的主人行不行,你說行。你是在作踐自己,跟我抗議,是不是?還是說你怕我去收別的奴隸,所以就完全拋棄底線,讓我玩到殘也沒關係了?你到底是在虐待你自己,還是虐待我?」他一口氣說完,憤怒地瞪著我。

    我驚愕地看著他。為什麼他會知道那是我?我虛弱地問出了口,而他用冰寒至極的口吻答道,那重要嗎?

    我別過頭去,不敢看他,他憤怒而凌厲的眼神,像帶刺的鞭子一般抽打著我。

    「你犯了大錯,我必須處罰你。」他的視線和口氣,都變得冷若冰霜。「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以自己選。你還要我這個主人嗎?你不想要是可以的。你完全可以去認別的主人,但我會繼續做你的戀人,這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選吧。」

    我低下頭,淚流滿面。我想他不完全明白,我要他,我想獨佔他。除了是戀人之外,他也必須是我的主人。我不要別的主人,我也不要他有別的奴隸。

    我想要只屬於他,而他也只擁有我。因此...我可以放棄很多...很多...

    我甚至可以完全放棄自己。他想怎麼對我都可以,為什麼他不懂?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說道,「請主人處罰我吧,什麼處罰我都接受...只是,求求你...不要去收別的奴隸...求求你...」

    他看著我,表情彷彿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問道,「好,你願意接受喝光一瓶尿,在尿水裡睡一夜的處罰嗎?」

    我望著他,緩緩點頭。他放開我的下巴,凝視著我,用非常柔和的聲調說:

    「那我成全你。」

    他翻身下床,從床底拿出一個600毫升的寶特瓶,裡面裝的液體微微有點黃。他命令我跪在床上,然後他叫我張大嘴。我照做了。他轉開瓶蓋,把那一整瓶臭尿往我的嘴裡不斷倒下。當我作嘔、咳嗆的時候,他也沒有停手。尿淋了我一身,在床上流得到處都是。

    他冷冷地看著我,把空瓶子隨手扔在地上,一轉身,走出了臥室,還把燈給關了。我被獨自留在臭烘烘、濕淋淋的一片黑暗中。

    我開始發出低泣。

    我聽見浴室傳來水聲。然後我聽見客房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接著是一片寂靜。

    我哭著在浸滿尿的床鋪上躺了下來,蜷著身體哭泣著。我的處罰是在尿水裡睡一夜,所以我必須這麼做。

    我不停哭泣,我好難過...好難過...但是我也很慶幸,他不會去收別的奴隸了。我不斷低聲抽噎,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哭累了,我有點想睡了,但是好難聞...濕濕的...好難受,好噁心...但我還是漸漸地變得迷迷糊糊起來,然後...

    臥室的燈亮了。他走到床邊,把我整個人橫抱起來。他把我抱進了浴室,再把我放下來,微微摟著我。他身上穿著衣服,但他還是把蓮蓬頭的水開了。他把洗髮精和沐浴乳抹到我身上,把我全身上下洗乾淨。我一動也不動,沈默著。他把水關掉,用浴巾擦乾我。然後他叫我刷牙漱口。結束後,他把身上的濕衣服脫掉,然後又橫抱起我,把我抱到客廳,在沙發那裡放下我。他把茶几上的溫水杯遞到我手中,叫我喝下去。喝完後他又倒了一杯叫我再喝。然後他問我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搖頭。他坐到我身邊,靜靜地摟著我。半晌之後,他開口。

    「你一想到我有可能去收別的奴隸,就覺得很傷心,對不對?」他柔聲問。

    我點頭。如果不是剛才已經哭了很久,我大概就又要流淚了。我望著他,乞求著,「你能不能...主人能不能都不去收別的奴隸?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他嘆了一口氣。「我們暫時不談這個。」

    「你不能答應我嗎?」我絕望地問。

    「原本我在現階段,並沒有想過要收別的奴隸。你的要求,是指你要跟我保持一對一的主奴關係,沒錯吧?但如果我們的關係結束呢?」他望著我。

    我的嘴唇開始發抖。「我...我不會跟...我想..我想一直做你的奴隸...我什麼都會為你做的!你想叫我做什麼都可以,我一定會遵守你訂的規矩,我一定會照...」

    他打斷了我。「對你而言,我身為主人的時候,其實是戀人的另一種形式,對嗎?」他盯著我看。「對你而言,我其實一直都是你的戀人,或者說,你覺得,我即使自稱主人,也跟戀人難以區分,沒錯吧?」

    我看著他,然後相當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現在我突然也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深埋於我心中的真相。或者應該說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沒去面對它而已。在我心目中,他從頭到尾都是樣貌不斷改變的戀人,不時會戴上不同的面具。

    但我對他而言,也許,似乎,並不是如此。

    我只是奴隸,也許還是一個破碎不完整的,有缺陷的,受創的奴隸。他是欣賞我,喜歡我。他憐憫我,深深同情我,也許想要修復我。他時常溫柔而小心地對待我。而我們之間的性愛很激情,讓我們都很滿足,他似乎對我的身體感到著迷。

    這一切表現都使我覺得,那是戀人的表現。

    但其實並非如此。是我搞錯了,被混淆了。他是用主人這個身份如此對待我,用主人的目光看我,而非戀人。他後來也愛上我,但那是後來的事。

    在他是主人的時候,他要求臣服和順從,希冀我服贋他的權威。而我順從他,卻不一定是因為臣服,而是以順從忍耐為籌碼和代價,換取、收買和佔據他的愛和關注。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想否認這個事實。但現在一切都很清楚了。就像被攤開在正午陽光之下一樣的清楚。

    也許可以說,他真的不是我的主人。因為我想佔有他這個主人。奴隸可以佔有主人嗎?然而我其實就是這麼想的。

    我想佔有他。

    我們該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