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书屋 - 经典小说 - 庄生晓梦(1v1/强取/席城阿雅衍生)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一章:是不敢?还是不想?

第三十一章:是不敢?还是不想?

    

第三十一章:是不敢?还是不想?



    陈向学错愕住。

    但只是一瞬,他箭步挡在门板前,阻住女孩子。

    “何小姐留步,若我言语有不妥冒犯之处,我向你致歉。你对我们意义很重要,有些话我必须传达,只花费你一些时间。你听完,仔细考虑,再行判断,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阿雅止住,慢慢地垂头,手指一根根扣住书沿。

    她心里乱得不行。

    陈向学缓气,镜片后的眼神,也有些狼狈地垂下。

    “首先,我们要向你致歉。何警官出事一个月后,我们才收到确切消息。当时应该立即来港交涉,将何警官营救的,但席城太过狡诈,利用ICAC将正常手续拖延,内地无法插手。我们留过眼线,但都无法接近你跟何警官,等我们得知ICAC秘密结案,赶到香港,已经迟了······”

    陈向学抬眼,盯住她木然表情:“我知道你得知过真相,也反抗过席城,最后不得救应,慢慢地只能听话顺从,如此保护自己。阿雅,我不知席城如何向你解释,但何警官在他的医院不治身故,难说有无他手笔。他此人冷血无情,手段狠辣,也许给了你不少残酷惩罚,还用过你身边朋友性命威胁你,你的顺从只会助长他变本加厉。”

    阿雅扣在书沿的手指,渐渐收紧。

    过往他给的那些痛苦,她回忆起来仍会战栗。可是他给过的好,她也不曾忘记。

    还有更重要的,爹地还活着……

    她很无措,是不明白,那人到底什么用意?

    明明早晨上学前,她还隔着屏幕看过爹地。

    阿雅不认为他是为了单纯给爹地找晦气,他蓄意抹除爹地存在事实,却不避忌她,也没有跟她解释。

    冥冥中,仿佛有根无形绳子,将她划在他那边,让她无法轻易信任每个说爹地亡故的人,若要向外求,必然投鼠忌器。

    陈向学越发的郑重,带着发誓意味,“何警官一事,是为血的教训,所以我们不会再退缩。阿雅,我们是认真地在部署,我自己,包括我的同事们,都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一年,五年,十年,这场起底席城的行动不好说要多久。但在何警官牺牲前,我们就已经开头,如今更是要接棒努力。只要将席城控制,让他伏法,届时,何警官是否被他所杀,自然水落石出。”

    “阿雅,你爸爸是警察,你是正义后代,你骨子里是善,是光明,也是正直。我们需要你的充分勇气,选择站在我们这一方。放心,我们万万不会让你赴险,你不愿意的情况下,我们也会保障你的安全。我知道,你对正义有过失望,有过怀疑,信任需要培养,需要考察,我们会耐心等待你的选择,为你提供任意帮助。”

    话说到这里,算是十二分诚恳。

    陈向学视线里,女孩慢慢地,蹙起了工秀的眉。

    天人交战是难免,他定气等待。

    终于——

    “陈老师,警方的决心我明白······可还有些许事情,我需要弄清楚,届时才能给您答复。可否再给我些时间?”

    “当然可以。”

    已是好过最坏预想,陈向学扶了扶眼镜,是争取也是补充:“阿雅,你所有想知道的事,只要不涉机密,我们都会为你答疑。”

    司机等不见她,电话打来。

    匆匆间她点头,这便算作了约定。

    回到小洋楼,她仍难以心定,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那头床边有个监测仪,上面有日期,很难作假。

    阿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陈向学说扳倒他。那也是爹地的最终预期。

    可她下意识地,回避。

    再也拿不出日本去见张sir时的勇气。

    是不敢?还是不想?

    她渐渐地模糊不清。

    屏幕里的人在安睡,阿雅轻轻摸着,脑子里乱糟糟,思索爹地的交代,挂念爹地的病情,又想起······他的伤势。

    以前爹地就中过枪伤,她也了解一些,当时那种简陋粗暴的处理,很容易引发高烧,接着感染的。

    阿威左龙有回到他身边照顾么?伤在那么要紧的地方,也不知有没有妥当延医……

    ......**......

    下午没课,阿雅魂不守舍地学习。

    直到傍晚她下楼,客厅的座机,她的手机,仍然静悄悄。

    等过一日,又一日,眨眼过去一周。

    阿雅每日准时放学,然而推开家门,别说是他,就连左龙,阿威,他身边的近人,她都看不见影子,更无从得知他伤情。

    阿雅的心神渐渐地不属。

    尤其深夜里,眼睛闭上又是上演他救她的一幕幕,再结合从前,他对自己身体满不在乎那劲儿,让阿雅反侧到夜半。

    手机揣在被窝里,她思来想去,他是替她受伤,她会不安,想关心他,也许是出自良心。

    良久,一句话,她来来回回编辑,看了眼时间,最后辗转到天亮,才发出去。

    等了一两日,他没有回。

    让人面对未知的煎熬,是不是这恶人的惯用手段?

    短信,阿雅不敢再发。

    可他究竟回国了没有?音讯全无,不好好地养伤,究竟还在忙什么啊?

    满腔牵挂,慢慢地转成怨气,但剖开来,又都是满满担心。

    日子,就在这种小小“折磨”里,淌了过去。

    阿嫂哪能看不懂女孩子的眉间心绪?

    心里腹诽着席先生,先头日思夜想的,现在冷着是做什么哦。

    如今好不容易是被放在心上了,那种初开的情愫,小姑娘自己不察,唉,席先生······可别春至楼空。

    那天,最后一节是陈向学的课。

    下课铃响,阿雅垂头,在那若有若无探寻的目光里收包,准时回了小洋楼。

    那人还是没出现。

    倒是大娘,神神秘秘的,吃完饭就推她上楼去换衫。

    阿雅换完出来,一方小木盒被放在她手上。

    大娘笑眯眯解释:“席先生那边来电话,讲说场子里的烟抽不惯,咱们这离兰桂坊近,正正好,阿雅小姐,你给送去吧。”

    阿雅定住。

    手指挲过雪茄盒身,雕纹锋锐坚硬。

    一如那晚,混乱里,疼痛里,灯下他绷起的侧脸线条,冷硬,却又那样绝伦精致。

    二十来天,他出现了。

    洋楼外,半暗的庭院蓦地被车灯照亮,阿雅转脸,暖光透进落地玻璃,在雪茸颊侧晕开。

    “司机来了。”大娘忍着笑,分明看见女孩子耳根浅浅的粉。

    阿雅是真的想见他。

    也不再忸怩,她将雪茄收进小包里,下楼。

    ......**......

    这种地方,她没有来过。

    阿雅去过最最出格的,便是联考那晚······可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哪里是小小酒吧能比?

    人流,来来往往,衣香鬓影。

    金色旋转门后,大厅宽敞浮华,阿雅在总台被拦下。

    吴师傅在旁帮衬她,前台小姐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到底是转身去寻大堂经理。

    又辗转几道,最后说左龙堂主稍后来。

    阿雅局促地等着。

    耳边乐音泛靡,夹杂着男女的调笑声,视线里晃过绫影罗光,阿雅忙忙垂下眼睛,不敢乱看。

    没多久,走廊那端又是步声。

    好几个男人,西装革履,脚步潇潇,其中一人提着银色的密码箱,左龙走在侧,态度恭敬正式。

    那人刚谈完事情?

    一行人走出门外,阿雅瞧见左龙安排周至,商务宾利一辆辆,送走那些老板,人回来时,还举着电话。

    阿雅安静等的。

    挂断电话,左龙才看来,很快地扫过她身侧,视线落在她脸上,“何小姐?”

    “我送雪茄来。”

    左龙硬冷的眉皱了下,问阿雅,是哪个司机载来?

    阿雅如实回答。

    然后又便是拿起电话,那头没通,他转回身,略略沉吟。

    阿雅看出来了,“左哥,我无别事,就想看看他的伤。”

    左龙将她眼底隐隐期盼看尽,倒也没再纠结,“何小姐跟我来。”

    阿雅心里稍定,跟上他。

    电梯上楼,小小的圆头皮鞋踏上长廊地毯,那份乖稚,与华丽张扬花纹格格不入。长廊是静的,壁灯一盏盏,奢华迷离,尽头是两扇紧闭的楠木大门。

    阿雅心脏慢慢提起。

    随着门开,男人笑骂声,女人娇喝声,缠着烈重的烟味,肆情铺开。

    人很多。

    房间宽敞而奢华,阿雅随左龙走入,绕过隔断,便见一壁落地窗。

    香港的夜,处处霓虹。

    陆离灯光,罩住一方长形牌桌,纯澈双瞳,越过筹山雾海,茫茫人群里寻他。

    心跳,随着斜面座椅外男人慵懒后仰的侧影,慢慢地蜂涌,呼啦啦的。

    烟雾都定格住了般。

    阿雅缓缓抬眼,灯下那双男人手掌,修长得像艺术品,随意地搭在边沿。

    左手码牌,右手没怎么动,袖扣扣着,偏是藏青色的衬衫,丝光不透。

    他是好了没有?

    阿雅紧了紧小挎包,视线寸寸向上,移过他喉结,薄唇挺鼻,混血眉眼。

    是光线原因吗?侧脸深邃了好些。

    左龙走去他身边,他蹙眉,淡眸在烟雾后半眯着,随意抛出块麻将,才略略偏头。

    然后,那双眼就看过来了。

    阿雅避无可避,半空逢上,没来得及分辨神情,他身旁的人催他拾牌,便已收回。

    好似是胡了,不知是谁。

    她垂头,听见人群叫嚣,他轻笑,沉缓且漫不经心的嗓音,“阿龙,雪茄。”

    左龙折身过来,阿雅递给,目光随着雪茄重新游了过去,却是落入一双白皙的女人手。

    是一直陪在侧的,阿雅没注意到。

    剪,点,那个女孩子做得熟练,送到他唇边,讨好亦撒娇,“城哥······”

    尾音拉得曲曲折折。

    “小嫂子,别仗着城哥宠就躲过去啊,来来来,我家琪琪都快脱光,城哥好不容易输,你这外套怎么着也得脱一半!”

    “脱一半!”“脱一半!”

    那女孩又惊又羞,探转过身子,拽着他衬衫袖扣位置,一个劲儿地求。

    借着灯,阿雅看清了,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一头长长的直发披着,眼大脸小,竟······还有些眼熟。

    他靠进椅座里,像是放松,整个人姿态懒散疏淡,唇侧一直勾着,很痞的那种笑,“里头穿的什么?给人看看啊。”

    “城哥,你······”女孩咬了咬唇,蹭着他右臂撒娇,他仍是似笑非笑。

    一众起哄声里,女孩小脸通红,拉下外套拉链。

    阿雅静静伫着的。

    不知为何,明明在一个房间里,她觉得面前好像有一个厚厚的罩,隔绝她所有感官。

    他的侧脸,那样的英俊精致,可又模糊而陌生。

    阿雅垂下眼睫,不再看,忽而扯起嘴角。

    他什么时候和你熟过了?

    手臂的伤,应该是好了,心里纷乱不定的这些天,可以画个句号。

    雪茄也已送到,没她的事了。

    阿雅惦记着还未做的功课,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转身,往门口走。

    “何小姐,”左龙追过来,声音也低,“城哥无吩咐,你需稍待一会。司机在半路,来接也要等。”

    这又是做什么,难道他怀里抱一个还不够?

    可左龙做下属的为难,阿雅明白的,呼吸轻轻,只能安静点头。

    那头又新开一局。

    幸好,没人理会她。包厢很大,阿雅寻了个昏暗角落,身子缩进茂盛盆栽的影子里,耐心等待。

    好算也没让她耳朵折磨久。

    默背完两轮世界地图,那头牌局正要散,暄乱里左龙过来,说司机快到了。

    阿雅点点头,立马背起小包,循着来时方向,往外走。

    一刻也不愿多待。

    那人手臂搭在座椅上,像是恣情,另一手拎下雪茄,掸了掸,站起身来。

    左龙心领神会,先跟出去护送。

    ......**......

    没料到车子堵在巷口。

    左龙去门外安排车辆,阿雅只得又在大厅里等。

    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

    “勇哥啊,别那么着急嘛,再喝几杯,又没说不陪你,你等等,我去跟mama桑说一下······”

    “废什、什么话!还用跟她说?她知道老子,老子干什么的吗!老子是······”

    突然的一撞,阿雅没防备,被重重盾倒在地。

    醉醺醺的男人,舌头喝的都大,走路打晃。

    “哎呀,山茶在这呢,你抱错人了,勇哥!”凌乱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场面一时混乱,阿雅顾不上疼,奋力挣扭,反被肥胖的男人压制住,冲天酒气喷在她颈间。

    “诶,小美人,你叫什么····啊——!”

    “何小姐,有没有事?”是左龙。

    阿雅被扶起,摇了摇头,惊魂未定,可素白掌心摊开,血痕十分显眼。

    左龙脸色难看起来。

    经理白着脸,不安地唤人去拿急救箱,又觑了觑被掀翻到三米开外的客人,扭过头去,“山茶,过去看一下王老板。”

    那个溜到一半的身影钉在原地。

    穿短旗袍的女人转身,就那瞬间,阿雅看清她的脸。

    “段芳芳?”阿雅惊讶住。

    化着浓妆,穿成这样,加上刚才那通不堪入耳的……

    她的同寝同学,怎会在这里?

    阿雅没有细问的机会。

    老天偏嫌这场面还不够乱,奢石铺成的长阶,响起男人沉稳步声。

    明明是正常的步调,可一米九几的个子摆在那,又是多年权势浸透,偏是压迫感十足。

    大厅的纷乱收归寂静。

    “城哥。”

    “城哥。”

    ······

    阿雅垂落眉睫,微微屏息,流血的手心藏在身后。

    熟悉的气息拂在鼻尖。

    阿雅没抬头,视线里,考究的手工黑皮鞋,笔挺的黑色西裤,连同他夹着雪茄的那只手,再伴着奢华地毯,和身侧靓丽裙摆,无一不是精致。

    “闹什么?”冷淡而轻的嗓音,一贯难辨个中情绪的。

    左龙都明白,眼下放大是非无益,“城哥,有客人酒醉,伤了何小姐。”

    席城身后簇拥的那些人,好奇看来看去,尤其那个女孩子,敌意的目光扫了阿雅好几遍。

    “阿龙手脚粗,伤了人客不好。扶上楼去,上茶醒酒先。”

    漠然眼眸,漠然语气。

    经理忙叫来几个侍应,七手八脚扶走那个瘫软的男客人。

    这一宗算是了结。

    阿雅半是自嘲,冲冠一怒?那是多余担心,她在他眼里透明到不能再透明,从此少桩孽事才好。

    可也没放过她——

    “今晚你专程来认亲,恩?”

    他近到她身前来,长指漫不经心一勾,阿雅颈侧微乱发丝被撩起。

    阿雅整理好表情,慢慢抬头,轻声同他解释。

    “一场意外。大娘说席先生想抽雪茄,刚好屋中有,让我送来。刚才许是错眼,以为看见同寝室友。”

    “叫什么?”

    “……段芳芳。”

    他挑眉,那双狭长眼眸,带着天生的倜傥风流,看向躬身站着的一排人。

    经理是老人,多年做惯,立马把短旗袍招上前。

    他双手插在兜里,侧了身,话却还是对着阿雅说的,“以后听了召唤来。城哥不玩双飞,下次上赶着来之前,最好先打听清楚我最近口味。”

    那个日本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嗤笑了一声。

    阿雅眉目安然,不作声的,只有手在身后,微微攥起。

    嫩薄掌心里那道伤,渐渐地沁血模糊。

    她仿佛无知无觉。

    眼睛可以垂下,不看,偏偏耳朵未能消亡。

    一众人窸窣促狭笑声里,阿雅听见他低沉嗓音,被尼古丁染得懒极,“段同学?”

    “席先生,您好。”

    段芳芳、亦或是山茶,忐忑地抬手,拨了拨鬓发,而后扬起笑脸,看向那个风华邪肆的男人——

    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