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病秧子

    瞿衍知道林初晚上要相亲，已经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叫她别去，林初没理会。

    她按了拒接，把手机揣进衣兜。

    顾以恒很善解人意：“没关系，你接吧，不碍事的。”

    “是我弟。”林初笑笑，语气嫌弃，“估计又要让我买什么东西吧，懒得理他！”

    顾以恒想起那个天天跟着林初的小男孩。

    细瘦的小身板，皮肤很白，眼睛又黑又亮，就是眼神太冷了些，看谁都透着防备。

    据说是朋友家的小孩，很小就没了母亲，赵丽萱心疼他，把他带在身边养着。

    小时候，顾以恒就不太喜欢瞿衍。

    逢年过节去赵家玩，他想找机会和林初说话，瞿衍就在旁边盯着，一脸愤懑。

    倒也不是针对他，所有想靠近林初的人，都会平等受到他的敌视，就连楚瑜也不例外。

    想到这堵难以逾越的墙，顾以恒脑壳隐隐作痛，但未来有可能是自己的小舅子，他决定拿出耐心和善意。

    “你还是接吧，怕是有什么急事。”

    清脆的铃声在清幽的小巷里盘旋了很久，屏幕的光穿透衣兜，把她攥在身侧的手笼在光圈里。

    林初接起来，冷冷地“喂”了声，想用声音警告瞿衍，不想那边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姐，我好像感冒了，你待会儿给我咳咳咳……买点药……回来。”

    瞿衍的声音是从喉底发出来的，哑得像音质不好的磁带，带着nongnong的鼻音，听起来很疲惫。

    “狼来了”的伎俩用多了，林初不太相信，但心已经先于理智提了起来。

    她挂了电话，和顾以恒道别。

    十岁之前，瞿衍是个活泼健康的小男孩，游泳，滑板，篮球，街舞，孟婉心给他报了很多兴趣班，他样样都能学精。

    瞿家的别墅很大，有游泳池，有运动房，五六百平的院子任他撒欢，有一段时间，他的偶像是菲尔普斯，童言无忌地说要成为下一代“飞鱼”。

    直到十岁那年的夏天。

    暑假，孟婉心带瞿衍和瞿灵去泰国玩，出海之前还是风和日丽，到了海上后却突然狂风暴雨。

    船身倾覆时，满船的游客都在抢救生衣，孟婉心把抢到的救生衣给了瞿衍一件，自己抱着没有救生衣的瞿灵在海面沉浮。

    风把海浪卷起来，像疯狂的巨兽吞噬着生命，瞿衍在游泳池里学到的那点技术压根就敌不过大自然的威力。

    他被海浪卷着剧烈旋转，意识混沌，黑暗笼罩下来，瞿灵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咸腥的海水一起灌进他的耳朵。

    醒来时，瞿衍躺在医院，身边只有瞿荣，孟婉心和瞿灵确定遇难了，几天后才找到被海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火化那天，瞿衍在医院昏睡，瞿荣没让他见孟婉心和瞿灵最后一面，不久，瞿荣就和自己的小秘书结婚了，第二年，那小秘书给他生了个女儿，瞿翎。

    瞿荣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娇妻在侧，儿女双全，连女儿的名字都同一个发音。

    瞿灵，瞿翎。

    瞿荣抱着小女儿，沉浸在阖家圆满的幸福里，只有瞿衍在黑暗中煎熬。

    他经常做噩梦，梦到那场海难，mama和meimei被海水吞没，只有他可耻地活了下来。

    渐渐的，痛苦发酵成怨恨和自责，他竖起浑身的刺，天天和瞿荣作对。

    逃课，打架，和瞿荣顶嘴，往陈敏儿房间扔死老鼠，趁陈敏儿不注意给瞿翎喝酒……

    他在恶作剧里找到了报复的快感，把瞿家弄得鸡飞狗跳，瞿荣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不配合，后来还发展到离家出走。

    就是这时候，赵丽萱提出要把瞿衍接到林家。

    林渭明和赵丽萱都是洤州大学的教授，林家和赵家都是书香世家，在这种家庭氛围的熏陶下，瞿衍一定可以变好。

    而且，林初学习很好，瞿衍从小最听她的话，有林初帮忙辅导，学习方面也不成问题。

    瞿荣求之不得，当天就收拾行李把瞿衍送到林家。

    这一住就是六年，直到瞿衍初中毕业，瞿家举家迁往沪城，瞿衍才跟着家人离开。

    因为那场事故，原本健康活泼的男孩变成了病秧子。

    刚到林家那段时间，瞿衍经常生病，晚上做噩梦，一个人躲在客厅哭。

    赵丽萱和孟婉心是闺蜜，孟婉心去世后只留下瞿衍这点血脉，赵丽萱心疼他，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宝贝。

    在赵丽萱的照顾下，瞿衍长成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开朗，帅气，体格看着比同龄人还要壮些。

    只有赵丽萱一直把他当瓷娃娃，捧在手心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