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铁锅炖大鹅

    演武场，石长老甩出毫无杀伤力的垃圾话：“换个衣服磨磨蹭蹭，我还当你要做缩头乌龟。”

    “烦您久等了。”傅环态度端的恭谨，肩膀微斜，小鸟依人状挨上傅轻岁，“心下紧张，便缠着师哥同我磨蹭了好一会儿。”

    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石长老胡子抖了抖，目光在两人同换的箭袖武服间游移，越发觉得形迹可疑，当着众人又不好破口大骂，憋得两搓眉毛都翘了起来。

    傅轻岁实在无语。火上浇油，是嫌石师叔想抽你的心还不够坚定么？

    他拂袖抱拳，不着痕迹挣开她，正要向石长老讨教。

    他那不知谁给的勇气叫板天高地厚的师妹，从他身侧大踏步脱颖而出，拦在他身前，客客气气问：“石长老，我的剑在寿宴那日断了，可否容我在演武场内选一柄应战？”

    “随便你。”石长老心说，猢狲撮把戏，给你根金箍棒你也翻不上天。

    “师哥能将‘归真’借我一用么？我想沾沾高手的仙气。”傅环光明正大提出请求。

    “……”石长老瞪圆了眼。

    “……”傅轻岁略一思忖，沉默着将佩剑递给她。

    除了纯以掌法腿法见长的流派之外，但凡混得有点头脸的，大多拥有一把私人专属武器，此乃混江湖之标配。

    当今武林最负盛名的铸器业龙头——万刃堂，能工巧匠辈出，十八般兵器皆有涉猎，且品质一流。约有半数叫得上名号的豪侠高手，其本命兵械皆由万刃堂出品。

    傅轻岁作为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武林新秀，佩剑“归真”，更是其中绝品之一。

    剑如其名。

    以常人眼光看，它的样子可谓平平无奇。剑身光华内敛，剑柄造型简约质朴，是一把纯粹的，与它主人一样素净的剑。

    每每被她师哥握于手中，刺、劈、撩、挂、云、点、崩、截之时，则更为纯粹。

    纯粹的美。

    剑光肃肃，不啻清晖。

    她惦记好久了。

    但同一件兵器在不同人手中，禁不禁用、好不好使也迥然不同。高手过招时常以真气灌注兵刃，使之无坚不摧。若双方内力悬殊，接刃交锋时弱势方兵刃极有可能被震飞，甚至崩裂损毁。

    傅轻岁想，如此一来，石长老或许投鼠忌器，不以内功强压。她也不至于被抽得太狠。

    傅环的二来，则是故意气老头儿玩。

    武者对待随身兵刃犹如盗圣对待免罪金牌。尤其修剑之人，大多爱剑如命，很少有出借这一说。

    傅环深谙攻心为上。师哥，你把这个借给我，你石师叔不会生气吧。

    石老头果然气得火冒三丈，起手就是一招威猛无匹的“镇河山”。傅环旋身退让，避重就轻地横剑错开。

    剑刃与戟锋险险相接，划出一声幽长琤瑽，听得场外众人直嘬牙花子。

    倘若后厨赵婶也在现场围观，说不准会幻视农家三霸之首的大鹅，扑棱着翅膀撵鸡追狗的神勇场面。

    归真在傅环手里还真就只起了个护身符的作用，她被人高马大的石长老逼得左支右绌，每每挥剑皆为防守之招，毫无还手之力。

    幸亏轻功还算过得去，在劈头盖脸的攻势下，她腾跃纵驰，躲避大耳刮子的身法总算比村口大黄灵动翩跹得多。

    “你他娘的是比武还是来献舞！”石长老大吼一声，拨星戟呈横扫千军之势拦腰劈来。

    傅环仗着体格与身高差，干脆仰面下腰撑地，单腿弹起，脚尖踢上戈援，凌空翻了个跟头，再一次险象环生地避过。

    还有脸不骄不躁上了：“您过奖了。”

    “花拳绣腿！我看你拿什么赢我！”

    “拿归真啊。”

    此话一出，如同千里送鹅毛，捅回鹅屁股上。石长老气涌如山，掌中长戟攻速更快，携着雷霆万钧之势。

    傅环抵御得愈发吃力。

    “拨星戟以力克巧。”甄长老眉头紧锁，直摇头道，“若仍只避不攻，她撑不过二十招。”

    就像佐证他所言非虚，傅环狼狈就地十八滚，起身瞬间扬起的发尾被戟锋削断一截。

    带头站队傅环的秦长老都快不忍直视了，以扇遮脸，对身侧人悄声道：“阿岁，你还不出手？”

    傅轻岁是识得傅环真面目的。她歪脑筋多得能打出一条梅花络子了，怎会做没把握的事？既敢应战，必是留有后手。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再看看。”

    横刃勾啄，直锋穿刺。

    太快了，傅环硬着头皮以剑格卡在戈援上刃抵挡。下一刻，石长老手腕迅猛一翻一绕，以矛尖为圆心转了个圈，戈援转瞬反挑。

    归真登时被挑飞，脱了傅环的手，奔向自由广阔新天地去了。

    傅轻岁瞳孔骤缩，抿紧了唇。

    围观群众还在纷纷抽气，傅环却毫无迟疑，身形突变，顺势攥紧戟柄，一反常态地迎面冲撞上去。

    援锋划过傅环腰侧衣衫，飚出一条血线。

    长杆武器攻击范围远，但最好避免被人近身。

    石长老错愕的一刹那，傅环已经猪突猛进。她用了十成十的内力，抬手当胸一掌。

    胜负已分。

    石长老如天外流星般飞出去，撞上武场后堂右侧衔着绣球的石狮子脸上，再没动弹。

    好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

    自家人创了自家人。

    全场鸦雀无声。

    傅轻岁快步奔至石长老身旁，查探脉息，“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秦长老紧随其后，笑道，“人老喽，沉不住气。还是你看的准，你师妹可不是省油的灯。”

    久战对她不利。老石头气性大，一点就炸，她出言相激为制造时机，退避游走为蓄力反击。老石头栽跟头，也是大意了。

    而此招妙就妙在，行走江湖，菜是原罪。是个人都觉得，对付她，轻敌是应该的。

    “不过……”秦长老面露犹疑，看了眼傅轻岁，又略尴尬地没再说下去。

    傅轻岁不知他为何神色古怪，却也眉头一皱。她哪来的如此深厚的内力？一掌拍晕石师叔，十日之前他倒是能做到，但就算依靠合欢秘法……

    ……

    他似乎知道秦师叔为何欲言又止了。

    就在二人不尴不尬之际，他们背后，演武场中央，傅环突然双膝跪地。

    石板被砸出“咚”的一声，人和地面应该都疼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