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基利安咳嗽了一声。 距离初见面时的一番寒暄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现在他和里昂就这么面对面在大得吓人的桌子最两边坐着————天呐，这可怜的阿根廷人绝对是被他吓着了，基利安想。但这怨不到他的头上，他尽力了，在短短开门的时间里还要分出精力去除掉客厅里的痕迹，说实话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棒的了。 当然了，除了沙发。基利安手挡着嘴，悄悄瞥向不远处有明显凹陷的沙发垫。说不定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幸好他及时阻止了里昂，但同样的，他这个不合时宜的举动使得本就不善言辞的阿根廷人rou眼可见变得更加局促。 基利安的肚子又开始叫了，他起身去厨房将微波炉的披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要来点吗？”他客气地问道。 “哦，不、不用。” “好的。” 他安静地吃着手里的食物，心里开始祈祷房子的主人能够快点下来主持一下局面。 其实如果不是当前这种尴尬的状况，基利安想他会很乐意见到里昂。即使在他看来里昂在某些方面并不比得上克里斯蒂亚诺，但也无法否认他在球场上那无与伦比的控球技术和突破能力。就技术上，他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学习；但就性格而言，基利安认为他会和里昂合不来。这并不属于冲突性的，对他来说，里昂更适合做一名老师，而并不是像克里斯蒂亚诺那样的朋友。 他和里昂的不合还包括现在————他没有开口询问里昂前来的目的，而里昂也没有对基利安会出现在内马尔家感到奇怪。他们之间好像有一堵看不清的墙，这面墙并不厚重，或许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轻轻触碰就能将它推翻，但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原地不动，如此每个人都能够安心地呆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对外说话。 “要喝水吗？”注意到里昂的脸上从进门后就没有消下去的砖红色，基利安打破了沉默，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法国人再一次走进厨房。正在他思考着从内马尔这收集的五花八门、却布满灰尘的杯子里挑出一件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的时候，门铃响了，但只隔了十几秒就停下。 听着里昂对外的说话声，基利安低头闷笑，原来刚刚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想要逃离现场，看来这下得多准备几个杯子。可话又说回来，今天怎么突然有那么多人前来拜访，莫非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法国人举着几个洗干净的杯子，大门口传来闹哄哄的嬉笑声，基利安定睛一看，几个熟面孔之中又有几个生面孔————之前的谈笑声就是＊＊＊＊＊修斯肩搭着卡马文加发出来的，里昂和苏亚雷斯走在最后面，拉莫斯环视着客厅，而马基则已经驾轻就熟地找个地方坐下来了。 发现基利安呆站在厨房门口，拉莫斯主动上前勾住法国人的脖子使劲揉搓着他的脑袋，“你小子，终于想开了，怎么也在这里？” “啊？诶等等————” 还没等基利安消化掉拉莫斯的话，就瞧见＊＊＊＊＊修斯他们大大咧咧地坐在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沙发上。 “怎么了吗，基利安？” “不、没什么……”基利安无力地回答道，他今天应该早点离开这里的，在当初给里昂开门之前他就该从后门溜出去，又或者说他压根不准备下楼。 抛开短暂的陌生感，基利安很快就融入了他们的交谈之中。早在来巴西之前，他就提前做了准备，他知道如今他和＊＊＊＊＊修斯是皇马目前的双锋线王牌，在他们的配合之下，球场上很少有防线可以阻拦住他们强劲的攻势。如果说在训练之中有＊＊＊＊＊修斯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这会是巧合吗？基利安看着面前不断交谈的人群，毋庸置疑的是这些人都是由内马尔邀请来的。只是为了开派对，又或是————基利安有些脸红地斥责自己居然会认为内马尔会为了他专门请来那么多人陪他训练。 还有一点同样引得基利安注意的是拉莫斯的话，他原本以为他和内马尔的争吵是属于私人性的，现在看来似乎外界都默认了他们不会出现在一块。而看内马尔试图用性来为他的计划做交易的情况下，这到底是一种报复还是十年之后的他们关系之中另含隐情？ 这些基利安都并不知情，他无意去探究他和内马尔的纠葛，因为就他本人而言，他在意的永远是现在和未来。无论内马尔的意图是什么，如果这对于他的目标有益，那么他就会去做。 说话间，＊＊＊＊＊修斯摘下墨镜拂去飘到嘴边的来自卡马文加的辫子，“伙计，我有说过你的头发像鞭子吗？” “风也太大了。”卡马文加将散着的头发重新扎起来，基利安意识到之前为了散味而特意将所有的门窗都打了开来，这里又是靠近海边，穿堂风自然是吹得屋内呼呼直响。重新将门窗一一关紧后，屋内变得安静许多。楼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想必是那位沉睡的爱洛公主终于被某个命定的王子给吻醒，基利安不会说王子是他，但值得肯定的是这位睡美人殿下是自愿撞上他这个纺锤的。 “真是个不合格的主人，”＊＊＊＊＊修斯感叹道，“但愿今年世界杯的时候他不会睡过头......或许我该上去看看。” “世界杯？”基利安及时阻拦住妄想要上楼的巴西人，而后者则惊奇地望回去，“对啊，去年延期了你忘了吗？”说着他往旁边的卡马文加身上肘击了一下调侃地说道：“你们家队长今天是怎么回事？先是这么热的天穿个高领，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别是烧坏了脑袋。” 基利安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这件衣服对于他来说有些小，但却是他在内马尔的衣柜里找到的最能够挡住脖子的了。在卡马文加的解释中，基利安得知了去年由于主办三方美加墨一些经济上的因素所以推迟了一年————这本是不寻常会出现的，但瞧瞧他现在待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再发生的了。 “看着吧，今年的冠军绝对是我们。”＊＊＊＊＊修斯摩拳擦掌地这么说，不出所料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嘘声和来自马基的附和。 卡马和＊＊＊＊＊还就国家队阵容的问题好一顿争论，基利安在一旁静静地喝茶听着。事实上，他早就可以预料到他会身为队长带领着国家队出战世界杯。没有一位职业的足球运动员会不渴望得到大力神杯，几乎每一位在历史上留下过笔墨的名宿们都会为了它再拼命奋斗一届，比如06年时34岁的齐达内。年龄向来不是阻止球员们在赛场上发挥能力的因素，同样的他认为内马尔也是一样的，他理所当然地认定内马尔会参加，只是一切似乎都不像他想的那般顺利。 基利安对于世界杯是有执念的，而这种执念远则足以追溯到他的根源之所，近则就在14年的巴西世界杯上。 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那么一句话：“英国人都不太依恋故土，可以四海为家。但是法国人不一样，他们很依恋自己的国家，几乎是一种天然的维系。他们离开故土就再也不会觉得真正安闲自在。”或许是深受mama是手球运动员的影响，国家、故土和荣誉似乎打小就深深地烙印在小小的基利安心中，但当被问到这三者按重要性该如何排列的时候，他会倔强地回答在未来的一天他会把这三个都并列地展示给全世界看。那副神态就和当初姆巴佩先生牵着儿子在被音乐学院劝退回家的路上，三次问起如果没有天赋以后会选择做些什么，那个走路还尚且不稳的男孩坚定地重复着“我会成为像你一样的足球教练”时一模一样。 在14年的时候发生了两件让基利安难忘的事情，第一件是他提前代表摩纳哥进入U19梯队出征欧洲青年联赛，而比赛的日期居然与世界杯比赛的时间惊人的吻合；第二件事是在7月9日的那一天，内马尔的意外受伤和作为东道主的巴西队1:7惨败德国。 基利安对于后者记得相当清楚，因为不光是当天他和同队的队友们打赌赌输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更重要的是在他心中一直如舞者般强大的男人此时却像是个断了翅膀的蝴蝶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地上。 基利安在屏幕的另一头只能看着，看着他怀着微弱的希望扶着浸透鲜血的脚踝在原地挣扎，看着他试图扬起仅存的笑容去安慰身边的队友，看着他丧气地捂着脸躺在担架上，看着他笑着进场，看着他绝望地离场。 是不是只要是巴西人骨子里就总是与遗憾这种残忍的事物相绑定。 基利安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就算在之前四分之一决赛法国同样不敌德国的时候，他都不曾那般怅然。他或许是在想着巴西没有替他的国家报仇而感到失落，又或许是慨叹自己输钱的不幸运。一直到之后七月的某一天，他终于第一次正式出场并打进第一颗球的时候，他想通了————他在为内马尔感到不平。 如果当时他在场上，如果当时他作为内马尔的队友————他绝对、绝对不会让比赛在内马尔走后输成那种样子。 这件事情在基利安的心中很快变成一种心结，偶尔的时候他会在梦里梦见那个血淋淋的脚踝，他都可以想象即使缝合技术再怎么高超，那只稳稳颠过无数个球的脚踝上总还是会留下浅浅的疤痕。可能在十几年之后，那道疤痕会消失、内马尔也会和当初铲倒他的人和好、巴西会再次夺冠，但属于当时的裂缝却是破镜再难以重圆的。 基利安几乎是认为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所以当＊＊＊＊＊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没能忍住地开口：“没选中？为什么————为什么、他才三十五，他还灵活得很！” ＊＊＊＊＊忙上前捂住基利安的嘴，小声地靠近他说：“这还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我还都只是听教练组那么商量的，你急什么，基利安，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我————”基利安将声音藏进杯子里，等再次放下时，他的声音又回归到了平静，“如果你的意思是想要将冠军拱手相让，那我没有意见。” “哎，你是没有瞧见那些青训队的。”＊＊＊＊＊向后瘫坐着，眉眼间也是愁云密布，“一个个基础功都不怎么样，还巴不得上场死踢......其实我此次来也是为了劝内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赫！”＊＊＊＊＊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整个人几近跳了起来，“能不能走路有点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下楼的内马尔笑着站在＊＊＊＊＊的身后，在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之后又安慰性地双手环住年轻人的肩膀道歉。 基利安没能及时地提醒＊＊＊＊＊是因为在他余光瞥见熟悉衣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头埋进了双臂之间。耳朵有些发烫，他不明白他穿内马尔的衣服是为了领子高遮脖子上的痕迹，而内马尔却可以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身上的吻痕和咬痕，身上还穿着他的白t。他迫切地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和内马尔之间的不对劲，但在大家都正常友好地与主人打招呼之后，他心里又有些诡异地不满。 “咳，嗨，内。”在内马尔挨个抱着过来走到基利安的面前，法国人不记得他到底有没有紧张到嘴唇打架，看在上帝的份上，就在昨天他们两个还光着在＊＊＊＊＊卡马屁股底下的沙发上zuoai，现在却试图衣冠楚楚地做起了主人和客人的游戏。 值得庆幸的是内马尔没有丝毫不自然地抱住他，然后松开，“好久不见，基利安，你瘦了点不是吗？” “对的我————” “里昂、胖子！见到你们真的太高兴了！”内马尔像是没注意到基利安张开了嘴，又或者是这都是他招牌性的敷衍交际，他宛如一朵云不留痕迹地从法国人身边飘走。 如果不是拉莫斯过来及时地扶住了他的杯子，基利安想他身上带来的现金估计都赔偿不起。豪爽的西班牙男人围着基利安的身边看了几圈，像是在找什么人，“我以为你会把阿什拉夫一起带过来。” 谁？算了那不重要。基利安板着脸重新坐了下来，尽管他想要克制住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不远处亲密交谈的三个人身上，但他的耳边总是围绕着一群挥之不去的sao扰虻，吵得他头脑发昏。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这并不是时空作乱的缘故，而是他的大脑在撒谎，是他失去了记忆才会认为他还活在2017年。同时，这种不定性的错乱使他错误地拥有他和内马尔疯狂zuoai的三天记忆。 不、不要动摇你的想法。基利安深吸一口气，就像他说的，生理反应并不会欺骗你。 但如果这一切都曾经发生过，那么内马尔这判若云泥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是为了和基利安所想的避嫌还是......基利安兀的想起他来的第一个晚上内马尔那恍恍惚惚、不知所云的状态，和现在那么正常地社交又是一种天差地别。 “sese？”基利安不确定地跟着刚才内马尔和拉莫斯打招呼的称呼，后者没有察觉到法国人的不对劲反倒亲昵地反问他怎么不叫papa此类。基利安抿抿嘴，然后咧开嘴有些害羞地笑起来，在他的那个时候拉莫斯方才为皇马赢得了第三个欧冠，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之后拉莫斯会与他成为队友，还维系着如此亲密的关系。但要求一个19岁的男孩叫另外一个成熟男性papa总是有些奇怪，所以基利安只是紧接着问出他的问题：“内邀请你来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原因？”拉莫斯挠挠头，“大概就普通聚着派对吧？正好家里的几个也带着来旅游了，内想得还挺周到的，像是酒店导游什么的都是他负责找的。” “哦。” “不过我还真的很好奇kyky你怎么会同意来的，当时不都传你俩不合决裂了吗？吵得沸沸扬扬的，个人账户都拉黑了，真狠呐。” “这个......” “对欸，”＊＊＊＊＊和卡马也坐直了身子八卦地靠过来，“sese这么一说，当时我们都不敢在你面前提名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又和好了吗？” “那个......” 面对着眼前三双逐渐靠拢过来的充满好奇的眼睛，基利安安静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站起身。 “没水了，我去倒。” “欸？！！犯规————” 这是要他怎么说，说什么？基利安躲进厨房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他是从十年前穿越过来什么也不清楚，在来巴西的第一天就丢失了贞cao，并在之后的三天连续被践踏蹂躏的经历？就算他们会相信，依照基利安的性格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拉黑引起的全网效应确实证明基利安低估了他和内马尔之间关系破裂的程度，所以主线上要求他和内马尔和好的任务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重要的还有支线，包括但不限于内马尔的两个状态、国家队的事、密码以及那本像是剧本的日记。 基利安敢笃定那上面一定记录着他所有想要知道的事情，还记得吗，姆巴佩从不做白白浪费精力的事，他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而基利安要做的就是分析他的目的的根本，而并不是跟着剧本走。要知道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宝宝，或许在家人面前，他会收敛一些，但面对着自己，他是向来不会手软的。 哦，还有一件事，拉莫斯还提到了一个人。基利安总算是从零星的声音记忆中抽出那一缕名字，阿什拉夫听着像是他之后交的好朋友。名字有些耳熟，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上搜索着，果不其然在标着红点的对话框中找到了那个摩洛哥男人。他们的对话中有很多是对方发来的有趣的视频，就近段时间可能由于基利安没有回复，所以接连发了好几条关心的消息。 基利安一边打字回复着没事，一边回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或许在他13岁去皇马试踢的时候阿什拉夫还与他是同队的，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种缘分？ “基利安。” “哦嗨，里昂。”基利安清了清嗓子，阿根廷人习惯性地用手摸着鼻子，“有水吗？” “有的。” “谢谢。”里昂接过水杯默默地喝下了，看出来之前的口渴不是在和他客气。基利安收起了手机，他后腰靠着吧台，房间的隔音效果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客厅的吵闹声一点都不影响这里只想安静喝水的两个人。 似乎就在那么一瞬间，基利安有种想要倾吐一切的冲动。他了解里昂的为人，世界上的人都清楚里昂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基利安知道他一旦将事实说给里昂听，他绝对会当真，并且还会认真地给予意见。 “基利安，”里昂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他举起手中有着滑稽笑脸的马克杯，“我想我们也做过两年的队友，不是吗？” 基利安一愣，然后失笑着将杯子与他对碰，仿佛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那样，基利安在坦白的过程中隐瞒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 里昂的眉头紧锁，这让他看上去不如平日那般和气，但也因为所读取的信息要花费多倍的精力去思索，所以他慢吞吞地喝了三杯水才缓缓地说：“所以，你是想问问我的意见？” “大概？或者我是想要多一个人来帮我理一下思路。”基利安耸耸肩，“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内马尔的情况了吗？” “不，他很正常。”里昂摇头说道，他委婉地指出或许变化只是发生在基利安的面前。 “这才是我头疼的地方，我完全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现在也回不去！” “我明白的。”里昂沉默了片刻那么回答，“其实如果要说改变，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他向客厅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去查查看九年前的新闻，我想你会找到点相关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