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二章一曲笑之
绣鞋红得鲜艳,踏在地上,却未染半点尘埃,尺码适中,线条优美,考官注意力不自觉被引去,心中忽然泛起绮念,忍不住亵想当中包裹的玉足,是何等雪嫩与可人,又自知亵渎,连忙收敛心神。绣鞋停下,上方裙摆一颤,丝绢之声微响,主人微微倾身。周围接二连三响起类似的声音,是几名护卫想抢着去代劳,几只遍布老茧,充满力量的大手,齐伸向一处,但那只洁白如雪的柔荑,却先一步拾起了被扫落地上的皱褶乐谱。明明紧张到满头冷汗,但近距离看着那只雪白柔荑,看着那如玉葱般的指头,看着长甲上的朱丹,嗅着上头的淡淡芳香,考官陡然心神迷失,喉头耸动,荷荷出声,化成了失去理性的野兽。一声怒哼,一只未抢到乐谱的大手扇来,直接将考官扫成滚地葫芦,重重撞在桌上,跟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惩戒为官者的失态。下手奇重,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只是两下闷哼,考官僵直的躯体就被拖了出去,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而在他丧失生命的最后一刻,犹存的残念赫然仍是:值了!太值了……一名护卫运功,水气流转,将地上的血痕抹去,方才在高坐屋中上首的考官,彻底没了痕迹,而在他无福所见的上方,女子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只随手将乐谱抚平,草草扫过几眼,将这首名为异乡娃娃的曲子看了一遍。只是一瞥,旋律自然就在脑中响起,很快将整曲过了一遍。相比不算出众的曲,内中的词更吸引着她。一点也不优美,但……倒是个挺令人发笑的滑稽故事,较诸其他的优美歌谣,确实……很有趣!“哈……哈哈哈……”与此同时,周边此起彼落的丝竹声,都尽数停了,正赶工审稿的乐府内庭,人们察觉到奇怪的气氛。里头一片肃杀气氛,外头王公大臣们的叫嚷喧闹,而在这之中,一个很好听的女声,轻轻流泄,犹如琴声,当事人似乎忘记一切烦心事,开怀地笑着……这阵笑声,极富魅力,让人一听就记在心中,没有人能忽略……更没有人敢忽略……小院中刚刚发生的事,悄无声息遍传四方。人们都知道,那一位之所以发笑,是因为看了一首曲子。刹时,所有人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这首曲子能令太后忘怀发笑,取悦圣心,定是神曲!太后都笑了,这曲若之后不得名次,那就不是世人不许,是天都不许!而之后发生的一个意外,更加深了这样的认知。太后亲至乐府,召见了府令、令丞,对本届金曲大祭的考选工作作出指示,要求所有人必须公正选才,不得徇私舞弊,更特别强调,金曲魁首乃是乐中状元,国之重者,绝没有任何的内定,若敢有违,定严惩不贷!这番话,众考官听到的时候,全都傻了。打一开始接到任命的时候,大家就同时接到了宫内的命令,这次金曲大祭的选才,韦清开的九名徒子徒孙,都要入一甲,而榜首自然只能是他本人。这个命令,并非慈宁宫直接发出的懿旨,而是尚虞备用处的太监随口提及,却更具威力。黏杆处,血滴子的凶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来通知的公公虽只是当玩笑话一般说起,但大家都明白,这比懿旨更加不容抗拒。拒绝接旨的直臣,尚有得了名声保全性命的,但拒绝黏杆处的,下场只会惨不堪言,如果有谁逞强,胆敢不照办,别说考官当不上,连性命都会不保,更还会连累家人……因此,如今曲目尚未阅完,但前十早已确定,韦清开与他门下的曲谱都被挑出来,依次打分完毕,作为标准,后续再有什幺神曲,也不可能超过,大家心照不宣。可太后亲临乐府,忽然作出这番表示,还特别点名了魁首归属,这……意味着事情有变!府令大人严肃领命后,为求慎重,不忘朝手下挤眉弄眼,众考官个个是久经宦场斗争的老吏,登时心中有数:韦清开红了多年,今后怕是后眷不再,由红翻黑,从此失宠了。而取代他的,或许便是刚刚才让太后笑了开怀的那位……不用商议,众考官极有默契,第一名就这幺定了下来,毫无争议!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直到数日后的此时此刻,慈宁宫中,这份初定的名单送到驾前,当事人之一的她,拿到一看,饶是精明老练,一时也目瞪口呆,雪白柔荑将榜单往桌案上一拍,勃然怒道:“这是什幺鬼?”宫内没有旁人,唯有太监与宫女,伺候在左右,见太后发怒,俱是惶惶,一个个埋首失声,唯有一名躬身在前方,隔着珠帘与太后相对的太监,神色自若。太监服色特殊,体型魁梧,躬着身也好似一座小山,超过一米九的个头,好像全身都是肌rou,撑得衣袍鼓鼓,异常雄武,更难得的是那一身气息,不见寻常太监的阴森,充满雄武煞气。若不在此地,又或者换一身衣物,不认脸,只看身影气势,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宦官,只会以为是位驰骋沙场的大将军王。面对太后的震怒,巨汉昂首发声,雄厚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极具力量,“太后何故动怒?难道……是奴才们误解了您的意思?”一言点醒!乐府那些考官,岂敢随意乱来,自然是哪里出了误会。太后未唇轻抿,美眸微闭,把整件事情在脑中过了一次,以她的绝顶聪明,刹那间已明白前因后果,想通问题源头,恢复了镇定。说到底,是自己那无意的一笑,惹出事来……“算了。就这样吧。”太后螓首轻摇,已将金曲大祭之事放下,“该敲打的,已经敲打到了,是谁夺魁就不重要了……况且,这排名还要在圣上那边过一次,也未必就能过。”魁梧巨汉拱手倾听,没有出声,模样虽然恭顺,却掩不住非凡气势。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平凡,他赫然便是宫中六大管事太监之首,必隆。北静王将六大管事视为家奴,压根不放在眼里,曾说过就算六个齐上,也是去给天煞磕头求饶的,但如果是天煞亲来,看着必隆,肯定会有不同的评价。这样的人物,来到慈宁宫,也不会只为了小小的金曲大祭。冬城山之战结束后,仁光帝的一纸文诏,搅动天下风云,八旗内部暗潮汹涌,群情激愤,觉得自家皇帝已成疯魔,要保八旗江山太平,必须要有所改变了。但……若得不到慈宁宫的示意,确认支持存在,暗潮只会继续流于阴影,没有爆发的出口。几日以来,慈宁宫完全置身事外,一句话也没有给过,好像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幺,一派平静。给人的感觉,几乎让人以为太后转变了态度,完全支持仁光帝。若是帝后相和,那八旗之中,再多的异议也是无用,旧党的王公大臣一日日等下来,愈发惶恐不安,心中焦急,便是黏杆处内也隐有不同的声音产生。必隆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同样没有任何意见表露,只静静等待。此刻太后的忽然召见,他知道是其已然沉淀完毕,要有所动作了。“几日功夫了……天煞与狼王仍是没有下落吗?”太后玉指在扶手上轻敲,柔媚如蜜糖的声音,直指问题的核心。必隆身挺如峰,静静摇头。“哦?”太后笑颜绽放,如花苞盛开,美眸之中光彩夺目,“天煞精擅空间穿越之法,败走之后无声无息回到北地,不足为奇,难道狼王也会这一套?”必隆摇头道:“狼王是风属性传承,走不通空间法门,也从未显示他有这方面的能力,他入中土,一路血战,求生死一线中的突破机会,不可能留手,所以……应该不可能暗藏了底牌,到最后才拿出来。”太后笑问道:“那难道……他是搭了师兄的便车,一同回去了?”必隆摇头,“冬城山上,天煞的表现很奇怪,根据最新情报,狼王已叛离师门,天煞此来并非救援,而是为了清理门户,这也和冬城山上的情况,以及狼王之前的举动相符,想来不是极乐佛宗放出的烟雾。”“哦?”一声轻咦,在宫中回荡,配上那动人的声线,好像小猫爪探入心中,一挠一挠,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替美人解惑。太后笑道:“所以狼王不可能与师兄同归北地,那……人是去到哪去了?”冬城山大战后,中土群雄心疲力尽,压阵的地元近乎折损殆尽,太乙真宗则要顾忌朝廷发难,都不可能再组织人手,继续追杀狼王。血滴子虽然筹谋落空,但折损在天煞手上的,都是征召来的中土地元强者,自身损失仍在接受范围内,又可以调动附近官兵,依然在尝试追寻狼王,要将他围剿,并取得传承物,几日下来,却毫无收获…… 必隆摇头道:“狼王迄今全无踪迹,不知下落,但……这本身就是一个答案。这几日我们盯紧了那边的动静,基本可以排除他们暗中庇护的可能。”